作者:张志君(深圳市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
肖时禹(深圳市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
1. 研究背景
随着我国城镇化的快速发展,诸如土地资源、经济产业、居民生活等城乡方面的不均衡问题也日渐凸显。新型城镇化战略下,县、镇、村等城镇化基层空间的重要性不断上升,多地陆续探索小城镇发展路径,江浙特色小镇、广东省2511试点、长株潭产业驱动型城镇等都已形成相对完善的发展模式(如表1所示),市场化和来自基层的内生发展动力是推动这些地区城镇化的主要推手。但作为产业园区与城市新区的拓展载体的近郊小城镇,仍普遍存在延续传统城镇化路径,城镇建设以被动城镇化为主,项目开发导向致城镇空间建设无序蔓延;简单以城市替代乡村,忽略村民对原有的交往消费、闲暇生活及家庭生活方式的自我选择,存在化地不化人等问题。问题的本质在于城镇化的两头“城市和农村”关系不协调,二元结构仍是城镇化的主要矛盾,如何协调城乡空间拓展,延续乡村社会生态,是都市扩张背景下的近郊城镇亟待解决的问题。
表1 各个地区小城镇的新型城镇化发展路径研究一览表
2. 新型城镇化的城镇路径与模式
2.1 城乡关系演变
二元结构需要厘清不同时期的城乡关系脉络。
原始社会,乡村农业与手工业创造的资本价值在城市流通交易后回流到乡村进行资本积累;
封建社会,城市通过行政手段包括税费征收和劳役征调等,从乡村获取剩余资本转向城市,但农业社会的生产基础仍在乡村,城市以消费型为主;
近现代社会时期,过去发展强调从农村提取资本进行国家工业化的原始积累,以国家行政力所主导的农村资本流动方向的控制扩展至社会经济中的二三产业对一产的全面控制,集中表现为农村土地、农业收益、农民精英向城市的输出,城乡差距不断拉开。
新型城镇化时期,随着城市框架与交通圈逐步拉开,城乡资源与资本要素逐步开始由单项流动向双向流动发生转变,更多资本进入乡村自然环境资源和民俗文化资源的开发利用。
从城乡关系演变脉络可知,实际上城乡关系是一个资源与资本在两地流通循环的过程,新型城镇化路径应强化城市资本向乡村的回流,形成要素的双向流动,核心构筑城市-城镇-乡村的资本流动与资源转化的通道网络。
因此,从规划的角度,一可通过构筑流动的空间路径,实现资本要素的快速流通;二是资本是资源价值的体现,在满足原有村民的生产生活意愿基础上,提高乡村资源的资本转化价值。归纳而言,包括自上而下融入区域的城镇空间、自下而上资源整合的乡村空间,转变传统小城镇规划模式。
2.2 传统城镇空间模式
小城镇规划主要参考《镇规划标准(GB50188-2007)》,根据规划标准内容及已有规划实践研究总结,城镇空间模式要素包括产业、空间、交通、生态四个方面。
产业:镇域产业根植农业基础向三产化驱动,但在产业项目辐射不足,外在动力缺乏,以及村庄劳动力流失,内生动力有限的语境下,效力不足。重点以项目或园区开发为导向建设镇区,但单纯强化市场的增长型规划导致项目开发与规划空间的不匹配。
空间:通过构筑“镇区+中心村+基层村”的镇村体系,强化镇区增长极牵引与人口集聚作用,中心村公共服务辐射带动,以等级职能控制村庄发展方向。但缺乏对村庄实际空间建设指引,下层次的新农村规划或美丽乡村作为非法定规划,对乡村建设法定意义较弱;另一方面过于强调自上而下的迁村并点与城镇发展,忽略村庄发展与村民迁移的生产生活意愿,对社会生态延续不利。
交通:依托过境交通引导发展,形成沿交通通道与高速口蔓延的城镇开发模式,内部村庄交通及基础设施问题易被忽视,而且过境交通成为分割城镇空间联系的要素,客货运交通混杂导致交通拥堵与出行不便。
生态:为保护山水、田野、人文等敏感要素,通过制定空间管制分区与生态环境保护规划,确定保护要素边界与控制空间,村庄单纯保护控制发展,易形成被忽略的消极空间。
传统城镇空间模式依托交通强化镇区空间格局,立足生态保护与村镇体系控制村庄等级职能,强调自上而下开发控制。但城乡资本流动与资源转化网络的建构上,仍停留于以城市规划指导村镇规划空间的范畴。
2.3 新型城镇化的路径转变
根据城乡演变规律,转变原城镇空间模式,立足构筑高效连接城市与乡村的资本流动与资源转化的城镇网络为目标,通过自上而下构筑高效流动的空间路径,融入城市发展框架,推动城乡资本要素的流通,自下而上挖掘乡村资源价值,预控资源转化资本价值渠道与空间,延续村庄社会生态网络。
(1)自上而下城镇空间路径
区域走廊与极核,实现空间融合。除交通联系外,应对区域空间结构与演变趋势,融入区域主要发展带,依托走廊向镇域纵深拓展,构筑镇区与区域互融的增长极核,形成更紧密的中心化等级化的城乡网络,通过点轴强化对镇域空间的牵引激活作用。
圈层辐射结构,实现功能融合。依据镇域空间资源条件,以土地、农业、生态三大资源价值空间分异为依据,考虑城市辐射拉力与乡村资源推力,根据作用力强弱,形成圈层式城镇开发与产业植入的功能圈层。
(2)自下而上村庄社会单元
农耕聚落,延续村庄社会生态。转变原迁村并点的方式,以农耕半径判断耕作单元,延续村民社会生态与乡村精神,引导耕作单元形成村庄聚居聚落,明确各村的空间组织范围,使聚落与生态农田景观相结合。
主题单元,提升资源转化价值。打破行政边界限制,根据聚居聚落与功能,划定主题单元,单元内部依照山水特征预控旅游及农业开发项目,通过增减挂钩与土地承包经营等预控空间,实现村庄与旅游联合开发,提升资源价值与转化效率。
3. 长沙市安沙镇实践研究
3.1 安沙概况
安沙镇位于长沙县北部,南邻捞刀河北岸,与长沙市中心城区仅一河之隔。城镇发展具备以下优势:
长沙县北拓发展载体,战略预期较大。长沙县南部暮云跳马划入长沙中心城区,行政区划调整后,南部城镇邻接长株潭绿心,中部工业园区主导,可拓展空间有限,长沙县北拓成为未来发展趋势。安沙作为紧邻长沙县城的北部潜力地区,将承担长沙县功能外溢。
交通优势明显,北横线横贯中部,村庄具备旅游发展机遇。东西向依托北三环、物流大道、北横线快速串联霞凝港,南北向依托京珠高速与107国道联通主城与空港。北横线穿越长沙市域北部,沿线串联靖港、格塘、铜官等特色乡镇,未来将成为组织特色旅游小镇的空间组织轴带,将带动沿线城镇的旅游开发。
生态优势明显,自然和人文景观丰富。南临捞刀河与松雅湖,西接天雷山与安沙碳汇森林公园,内部捞刀河、白沙河、浔龙河、天雷山等山水廊道植被丰富,水绿交织。李公庙、河图观、棠坡清代民居、天竺山道院等人文资源条件保存较好,具有保护开发的文化价值。
图1 安沙镇区位交通条件
图2 安沙镇资源优势特征
与此同时,现状存在以下发展问题:
被动承接城市功能外溢,城镇空间粗放蔓延。毛塘铺新区位于安沙镇南部,沿高速出入口形成飞地式园区,恒广物流、国际建材城等项目已落地,围绕高速出入口的以项目为导向导致空间蔓延,设施配套不足,且与县城功能空间联系较弱,城镇空间结构拼贴破碎迹象明显。
图3 现状城镇项目与空间布局
本地劳动力外流,村庄自主发展与拆村并点冲突。安沙镇总体劳动力占总人口的66%,其中常年外出的劳动人口占总劳动人口的25%,人口外流的现象严重。各个村庄产业植入诉求最高,集中于土地流转、现代农庄、浔龙河及旅游资源的开发,最低的诉求为拆村并点,仍想保留原有村庄的社会生态与生活方式。
图4 安沙镇各村外出劳动人数
图5 各村发展诉求构成
基于城乡演变规律与转变模式,针对安沙镇的两头“城市和农村”关系不协调,重点引导城市-城镇-乡村的网络,自上而下构筑融入都市的空间路径,转变被动城镇化的组织模式,自下而上传承村庄社会生态,提升资源转化价值。
3.2 自上而下,融入都市空间路径
(1)融城对接:融入城市拓展的空间结构
南部作为临近长沙主城区的区域,融入区域发展脉络,西南部沿万家丽路预控主城对接的创智创新走廊,对接汽车大市场、广电云谷等创新服务功能,并且依托长沙师范与信息学院等高校资源引入启智产业园、大学生创业园,激活创新活力。
东南部联动老城及松雅湖商业中心,共建环绕松雅湖的“三位一体” 中心体系,承载老城功能外溢,联动松雅湖商业休闲,预留行政文化、高校科研及健康休闲空间,依托捞刀河打造以“疗”模式为核心的魅力水岸,划定都市健康、田园养生及文化体验主题段落。
原物流园区实现转型提升,通过对比主城区物流企业类型与发展需求,错位霞凝港与空港的物流枢纽功能,重点发展电商与冷链物流,形成集创新物流与全流程管理于一体的智慧配送中心、以仓储转运实现海陆空多式协作的运输集散基地。
(2)圈层联动:适配资源流动的功能结构
联通交通通廊,镇域重点强化南北向107国道、万家丽路、京珠高速、香堤北路、东八线与东绕城线等六条干道,实现全面对接松雅湖与长沙主城,内部形成环型交通,搭建快速资源流动通道。重点梳理南部园区客货交通,采取十字形疏解与货运环线,引导货运交通集中于货运环线内部,外部引导方格网高效的客运交通形态。
空间职能圈层,根植农业基础与长沙主城距离,以土地、产业、生态三大资源价值空间分异为依据,形成城市拓展区、近郊旅游区、城镇服务区、生态乡村区。城市拓展区重点引导城市产业向园区外溢与服务功能提升,产业延伸区形成近郊体验的体育养生旅游功能,城镇服务区依托北横线实现镇区乡镇服务与农业产业功能提升,生态乡村区在保留生态本底上,植入农业种植、生态观光与农旅休闲的功能。
图6 融入城市拓展的空间结构
图7 适配资源流动的功能结构
3.3 自下而上,传承村庄社会生态
(1)农旅单元:满足村庄诉求的空间单元
村庄农耕聚落,规划研究现代农业机械化的耕作半径,依据地形、农作物类型(蔬菜、油茶和花木)的耕作范围、交通便捷程度、人口分布均衡性等因素的不同,确定各个耕作服务点的空间布局及配套农耕人口规模,转变行政边界控制方式,以农耕半径作为组织村庄聚居点的空间组织范围。
图8 农耕半径划分
图9 农耕聚落分布
农旅主题单元,在城镇功能圈层结构基础上,依托农耕聚落,划定适配地域资源的旅游单元,形成稻田花海、写意山野、水墨乡情、星城营地与道韵福地不同旅游主题,主题根据空间特色形成不同组织结构,并策划单元内的核心旅游项目,围绕旅游项目与农业耕作,组织布局农耕聚落,实现农业与旅游融合。
图10 农旅主题单元空间组织
(2)建设路径:增减挂钩政策的生态活化
生态活化融合:在空间管制与生态环境保护分区基础上,强化天雷山、浔龙河、捞刀河、白沙河等生态资源的低影响开发,预留土地流转形式的旅游项目空间,包括户外运动、休闲观光、山地旅游等。为激活村庄活力,通过沿捞刀河、白沙河与浔龙河,以及内部主要道路形成游憩绿道,串联村庄节点与山水、旅游、农田空间,建立农旅体验的游憩网络。
村庄建设体制:根据长沙增减挂钩政策,推进土地集中流转,界定土地承包经营权与宅基地使用权,根据未来城镇化率预估村庄人口规模,对搬迁或废弃土地复垦整备,申请城乡用地增减挂钩试点,政府将置换用地土地收益全额返还,或用于交通市政及公共设施等建设。除此之外,鼓励村民通过土地入股或集体经营开发,按照股份获取收益分红提高收入水平。
4. 总结
新型城镇化的战略指引下,各个地区掀起不同的城镇发展路径,近郊城镇成为产业资本流入与都市区拓展主要空间,但二元结构下城镇发展一方面被动承接城市功能外溢,空间粗放蔓延,另一方面乡村劳动力外流,村庄自主发展与拆村并点冲突,存在“城乡关系单向替代,化地不化人”的矛盾。因此,本文从城乡关系演化历程入手,基于构筑城市-城镇-乡村的资本流动与资源转化网络的角度,通过构筑自上而下融入区域的城镇空间、自下而上资源流动的乡村空间两种方式,实现资本要素的快速合理对接都市外溢,并提高乡村资源的资本转化价值。
但新型城镇化要真正解决传统城乡二元体系问题,需要综合协调产业、国土、社会、政策及生态的配套体系与公正程序、动态机制的配合,本次研究仅从空间规划角度创新探索转变传统镇空间组织方式,具有一定的局限性与不足,其研究思路与技术方法希望可为其他地区近郊城镇规划提供借鉴与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