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宇星
深圳市规划学会常务理事、住建部城市设计专家委员会委员,东南大学建筑学博士、教授级高级建筑师,深圳趣城计划总策划人,深港城市/建筑双城双年展(UABB)的主要发起人、组织者和推动者之一。
PART1 资本的流动性变异
今天,很多公共空间是“零度公共空间”,公共性被“冻结”了,其实是打着公共空间旗号的 “资本剩余空间”。空旷无人的“公共”广场,没有活力的“公共”街道,人迹罕至的“公共”公园。这张图就表现了一种现代城市的状态,很多时候,大家觉得各种名称的公共空间很多,但有没有真正被公共所使用?是要打引号的。
零度公共空间的产生,起源于资本内在属性的根本变化,由此造成流动性变异,并对空间产生异化作用。这张图当然是科幻电影里面的场景,纽约曼哈顿,实际上反映了一种城市的未来景象。如果城市完全被变异的资本所控制,那么就有可能变成新的废墟。
资本=工具
为什么资本会产生变异,并对城市公共空间产生异化作用?这是要深入探讨的。我想回到资本的原始定义。如果翻开经典的经济学教科书,比如萨缪尔森的《经济学》,我们会发现,资本的原始定义是工具,而不是我们现在很多人所理解的,一说资本就是钱。实际上资本开始的定义并不是钱,而是工具。什么是工具?比如说农民种地,就要锄头和犁、要有牛耕地,收割的时候还要有镰刀,打猎也要有猎枪,这些都是工具。
而工具,从开始就是一种人类社会分工协作的产物和标志物,因而必然具有社会使用流动性和公共使用价值。资本在本质上是具有公共性的,并不是我们现在所说的,资本是私有的,或者资本产生了各种各样的私有化问题。恰恰相反,资本在源头上是具有公共使用价值的,使用流动性是资本的最本质属性。
资本(工具)的使用流动性
使用流动性是指,资本(工具)通过在不同使用者之间的社会化流动,实现公共使用价值。包括六种模式。
模式A——私人占有-物物交易:私人之间以物物交易方式,相互分享使用流动性。典型案例是古代的原始社会部落,假如部落里面每个人有一种工具,他们之间可以通过最简单的方式实现资本(工具)的流动,就是相互分享,不用花钱。比如说我要去种田的时候,跟你借一把锄头,另一家说我要出去打猎,但没有猎枪,就向另外一家借,所以就形成工具的相互分享,产生了使用流动性。每个人只占有一个工具,但是大家实际上对每个工具都能使用,这是最原始的一种资本(工具)的占有和使用的方式。
模式B——集体占有-物物交易:集体将使用流动性集中起来,再免费集体分享。典型案例是公社,比如在农村,把大家的工具(牛、锄头、镰刀等)收集到一起,集体拥有资本(工具),每个人挣工分,并集体分享劳动所得。这时候,每个人虽然只占有很少甚至不占有任何工具,但也能通过集体供给方式获得资本的使用流动性。
模式C——王国占有-物物交易:王国通过物品税收,并为公众提供稀少的使用流动性。典型案例是古代的国家,一个皇帝或者国王怎样给社会提供公共流动性呢?就是先通过税收,但这个税收是以物物交易,比如说直接征收粮食或者征用劳动。它也会给公众提供一些公共产品的使用流动性,但是很少,不像现代政府那么多。
模式D——私人占有-货币交易:私人通过货币交易,以收费形式相互提供使用流动性。典型案例是现在正在兴起的分享经济的一些形式。比如说Uber,私人占有汽车这种交通工具,但相互之间可以进行分享使用,但不是像古代部落那样互相借用,不花钱,而是需要通过货币交易媒介,来实现使用流动性的分享。
模式E——公司占有-货币交易:公司以商业化货币交易形式将使用流动性集中起来,再进行商业化供给。典型案例是现代企业,现代社会绝大部分资本(工具)的使用供给,都是由公司(一种特殊的集体组织)所提供的。各种各样的专业化公司给我们提供了各种各样的资本(工具)服务,比如说餐饮、零售等,很大一部分都是通过这种方式。
模式F——政府占有-货币交易:政府通过货币税收,并为公众提供很多的使用流动性。典型案例是现代政府。现代政府同古代国家一样也要收税,但是不通过物物交易,而是通过货币交易方式。政府收了钱以后,要为公众提供使用流动性,比如修建道路、博物馆、公园、医院、学校等,这些都属于公共使用流动性。它们虽然由政府供给,但本质上却是由所有人“共同占有”的。
以上六种模式,不管是哪一种,只要是站在“使用”而非“占有”的立场,都能够发挥使用流动性的最终效用,即通过资本(工具)最广泛的社会使用性流动,使资本(工具)的使用价值最大化,达到“物尽其用”。
货币的过度交易和过度膨胀导致资本变异
但是另外一个极端,当对资本(工具)的占有,以占有本身为目的,不以使用流动性为目的时,则资本(工具)将进入变异。这种资本的变异,主要是由于“货币” 过度交易和过度膨胀,强化了资本的占有流动性,弱化了使用流动性。
货币的“复利增殖”效应
首先从微观上看,货币作为一种“媒介资本”,在资本交换中起媒介作用,但是货币自身也会产生“复利增殖”效应。一方面,货币作为一种资本,它是起媒介作用的,两个资本之间可以通过货币进行交换,是等值的。但是另一方面,货币也会作为一种“货币自我增殖”的工具,即“货币创造货币”,货币不再起媒介作用,而是去赚取更多的货币。这个时候你会发现,自然的原始货币属性开始变异了。
下面这张图很有意思,我刚刚说了资本就是工具,而工具的自然效用是会随时间衰减的。比如说一把锄头,借给别人用,它会越来越钝,越来越不好用,甚至即使放着不用它也会生锈。所以任何一种工具的自然效用必然会随时间递减。这说明什么呢?货币作为资本(工具)交换的代用品,也会自然贬值。所以,为了实现对这种工具自然效用衰减的补偿,就出现了利息。我把钱借给你,因为存在资本(工具)的自然效用衰减,所以一定要收利息,不然的话我就要吃亏。因此,货币自然利息是对资本自然效用衰减的理性补偿,因而是合理的。大家看这张图,货币自然利息补偿曲线和资本自然效用衰减曲线,一个向上一个向下,两个斜率完全一样,保持了平衡。
货币的复利增殖效应,则是采用“货币非自然利息”攫取,达到货币资本非理性增值的“物尽其利”行为。大家看下图中这个绿的线条,它的斜率远远超出了红的线条,就是说货币利息已经超出了自然利息补偿。货币的非自然利息包括哪些呢?比如资本的杠杆交易和风险转移,以及高利贷等。我借钱给你要收利息,但不是正常的5%~10%的自然利息,而是达到了20%、30%甚至更高,这个时候,货币已经完全变异了。
货币的“掠夺膨胀”效应
其次从宏观上看,货币作为一种“财富镜像”,在资本积累过程中起着镜像作用。一个国家或者一个社会有多少资本,表明了它的总财富,这是慢慢积累起来的,可以用货币进行同等表达。但是,货币自身也会产生“掠夺膨胀”效应,即当货币积累超出于资本积累时,就出现了掠夺性的通货膨胀,实际上是一种货币掠夺,就是通过货币发行来掠夺你的货币,进而掠夺你的资本。
货币的自然累积过程,是采用“货币自然发行”的理性膨胀(通货膨胀),实现对资本(工具)“自然总量累积”的适应。资本(工具)为何会产生自然累积呢?因为工具一旦被创造出来,工具就会自己创造工具,于是形成一个工具生产递增过程。假设按照每年5-10%的自然递增速度,这时候,货币总量为了同资本(工具)总量相适应,就必须按照同等速率加大发行,因此,理性的通货膨胀是必然的也是合理的。但货币自然发行膨胀与资本自然总量积累两根曲线,斜率必须相等,才能保持平衡。
货币的 “掠夺膨胀”效应,则是采用“货币非自然发行”暴涨,达到货币资本的非理性积累和“信用透支”行为。大家看下图中这个绿的线条,它的斜率远远超出了红的线条。就是说货币的非自然发行总量已经超出了资本自然积累总量。货币的非自然发行包括哪些呢?比如主权信用透支、货币超发、非理性国家债务等,当一个国家的货币超发远远超出于其自身资本总量时,必然会形成以货币为武器的“财富掠夺”现象,一方面,是国家对国民的掠夺,另一方面,则可能是国家对国家的掠夺。
资本累积景观
货币不管是在微观上还是在宏观上,都存在过度交易和过度膨胀的可能。为了复利增殖,货币要不停交易;为了掠夺膨胀,货币要不断超发。整个过程都是以货币占有(进而占有资本)为目的,因为货币本身(一张纸)是没有使用价值的。这种以货币占有(货币作为一种隐形资本)而非资本使用(货币仅作为交换媒介)为价值导向的现象,可称之为“资本的流动性变异”。它必然伴随资本占有流动性的急速上升,和资本使用流动性的减弱直至趋零,最终形成畸变的“资本累积景观”。
PART2 零度公共空间
在整个现代社会,于是你会发现,我们的产品、我们的空间、我们的工具、我们的资本,全都越来越多,但是我们对每个产品、每个空间、每个工具、每个资本的“公共使用频率”却越来越少,资本的原初公共属性越来越弱。为什么?因为我们已经被货币占有所异化。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去占有货币,于是去占有资本、占有工具、占有空间、占有产品。
包括住宅、商场、工厂、道路、公园等在内的几乎所有城市空间,也已经被资本的变异所改变,成为了货币和资本占有的魔法屋与剩余物。零度公共空间,就是由于资本的流动性变异造成了使用流动性减弱,使公共空间的公共使用价值趋零,最终导致的“公共性冻结”现象。
交通空间的流动性变异
当交通工具和交通设施成为一种实现资本交换效率和资本占有权力的工具时,交通的内在公共性必将逐渐消失。
私人汽车的使用性扭曲:一旦汽车成为个人资本的象征物,便利性就会随之递减。汽车如同“流动的固定资产”,而私家汽车又跟个人的资本占有和财富积累直接相关。于是,当以产权占有为核心的私人汽车(而非公共交通以及分享使用形式的私人汽车)占据了交通主导地位时,城市交通空间资源必然会被其逐渐“耗尽”,最终也使汽车自身的便利性大大降低。
汽车成为私人资本占有的象征物
道路的使用性扭曲:当道路变成一种“汽车功能管道”时,就已经成为了“汽车资本的延伸物”。于是,道路不再是完全意义上的公共品,因为汽车的私人资本属性在道路中全部映射出来。汽车的使用性扭曲必然会导致道路的使用性扭曲。在私人汽车控制城市交通系统的时期,道路作为公共空间的公共使用流动性必然会受到整体抑制。
道路成为了“汽车功能管道”
交通设施(机场、地铁、公交等)的使用性扭曲:对交通使用流动性的体验,是生命的本质。比如说古代最好的流动性载体是河流,河流本身也提供了一种流动性使用体验的公共场所,“子在川上曰,不舍昼夜。”每个人站在河边,都会对自然的流动产生莫名的美感。而现代交通设施中几乎丧失了这种美好使用体验,因为它们已经就变成了“交通工程设施的副产品”。
没有流动性使用体验之美的交通设施
“公共”空间的流动性变异
当公共空间以“公共占有”而非“公众分享”为价值导向时,流动性变异也会减弱其公共性。
公共广场的使用性扭曲:作为公共权力的象征物,虽然产权是公共的,但不一定产生真正的公共使用流动性,因为占有和使用是两个概念。这张图非常典型,很多城市的中心广场都是这样,它是从公共占有而非公共使用角度来界定的。公共占有并非必然产生公共使用,甚至,有时候还会因为公共占有的隐性权力所形成的“公共权威”,而排斥了真正的公共使用权利。
充满了公共象征性的城市广场
公园的使用性扭曲:就像工厂是“生产产品”的场所一样,公园,某种意义上已经成为一种“生产休闲”的反向生产空间。于是我们要问,公园是生产美丽公共视觉景观的“负工厂”吗?如果是这样,那么公园就不再是人们体验真实自然的心灵归宿地,而成为了通过放松来提高生产效率的“休闲机器”。从这种角度来看,一切布景化的公园,都是具有生产性的。
布景化的公园景观
公共建筑(博物馆、图书馆等)的使用性扭曲:一切均被强有力地精确控制,但却有可能成为没有自发公共活动的“弱公共空间”。很多公共建筑都设计的非常漂亮、非常壮观,似乎是在告诉大家,“为你们提供最好的公共空间了”。但这种“有力的传递”可能恰恰是虚弱的表现,因为其出发点仍然是一种“公共占有权力的展示”,这种展示与公共使用无关。
哈萨克斯坦国家图书馆(BIG设计)
商业空间的流动性变异
当商业空间以商业交换(占有流动性)而非消费使用(使用流动性)为主要价值导向时,必导致公共性衰竭。
日常生活空间的使用性扭曲:沿街杂货店的消失,一并消失的是丰富多彩的日常生活。与超市和Shopping-Mall不一样的是,杂货店不仅仅是一个“交换场所”,还是一个“公共使用场所”,它们承担了日常生活空间的更丰富内容。比如《解忧杂货店》是日本东野圭吾的小说,有一句话很好,“僻静的街道上,这里不仅仅销售杂货,还提供烦恼咨询。”
“僻静的街道上,这里不仅销售杂货,还提供烦恼咨询”(东野圭吾)
零售空间的使用性扭曲:在近乎封闭的大盒子购物中心里,商品获得了绝对神性,空间终于变成了 “商品的祭坛”。在这种高度精致化的购物机器中,人们失去的不仅仅是“消费的乐趣”,甚至交换本身,也开始被更加冰冷的电子交易所取代。而进化中的购物中心,则试图引入一种“被操控的公共性”来促进商品交换,但这个过程仍然充满了反讽和矛盾。
美国MALL:典型的购物中心
其他商业空间的使用性扭曲:当越来越多的体验店、生活方式空间层出不穷时,真正包含公共性的商业空间(比如茶馆、咖啡厅、独立书店等),即交往类的消费空间却极度匮乏。进入商店,人们唯一的交往,是同物的交往。比如这是著名的纽约第五大道iphone手机专卖店,苹果的LOGO简直如同神像一样,实际上,大家进去以后就是跟苹果手机去交流了。
纽约苹果手机专卖店
PART3 公共空间的六个维度和六个定律
未来,我们应该从使用(而非占有)流动性角度,来重构(恢复)公共空间,需要一些全新的公共空间理念。
未来的公共空间,基本属性至少包含以下六个维度:
广域+分时+分享+点燃+密度+链接
广域
空间的使用而非占有状态,决定了其能否被定义为真正的公共空间。公共空间绝非由政府提供的指定地区,比如公园、广场、博物馆等。只要进行了公共使用的地点,就是公共空间,比如airbnb分享住宅,正在把家变成公共空间。公共空间不只是提供一个“空的空间”,而是要有内容,如同一个有声有色的戏剧舞台。在很多airbnb分享住宅里,每个业主就是导演,他们为顾客做饭、陪顾客聊天,你看这不是最好的公共空间吗?
airbnb分享住宅:把家变成公共空间
定律1——“公共空间非局域性”定律:公共空间不是指定的局域性空间,而是附着于每一个城市地点的“共生场所”。越是“粗糙”的地点,摩擦力越大,越是容易附着与之共生的公共空间(关键词:局域性空间、城市地点、共生场所)。
这个案例是广州东濠涌绿道,在立交桥下一条恢复的溪流,你看,它变成了非常有意思的公共空间。而且越是粗糙的地点越容易迸发活力,越是精致的地方(比如Shopping-Mall)反而很难产生完全自发的公共活动,但是在立交桥底下,你只要加点东西就变成这么有活力的公共空间了。
东濠涌绿道:立交桥下恢复的溪流(广州)
分时
城市的每一个场所,都有可能“随时”转变为公共空间,也就是说,使用可以临时超越一切功能。比如城市马拉松,让市政道路可以瞬间变成公共空间。所谓的“功能”仅仅是针对于空间某一个时期的使用状态而已,但绝非空间的全部状态。当我们“打开空间的时间维度”,就会发现一个奇妙的结论:公共空间=公共时间。
城市马拉松(深圳)
定律2——“功能-转换”定律:空间公共性与单位时间内空间的功能转换频次正相关。公共空间等于公共时间,临时使用是空间公共性的放大器(关键词:公共性、单位时间、功能转换,公共时间,临时使用)。
比如这张图是马德里的一个街道,其实欧洲很多街道都是这样的,一天之内会有很多种功能(交通、咖啡、交往、零售等)。怎么样来计量街道的公共性呢?可以观察它在一天内包含或转变了几次功能,如果包含或转变了五次功能,公共性指数就等于5;如果功能只有一种,公共性等于1;如果街道被临时封闭为私人所用了,那么公共性就等于零。
欧洲具有丰富生活内容的街景(马德里)
分享
只要发生任何分享行为的地方,就是公共空间。比如TOGO(途歌)共享汽车,一辆汽车就是一处公共空间。分享是城市的“再使用革命”,未来的共享汽车,其影响将远远超出于摩拜单车。如果所有汽车都按这种共享模式,在保持汽车“总使用量”不变的情形下,汽车的“总占有量”将会大幅下降,于是城市交通空间(汽车道路、停车场等)会大幅减少,留出来的空间就可以“还给公共空间”。
TOGO(途歌)共享汽车
定律3——“分享-再使用”定律:商品价值等于其分享给更多人再使用的人次数,分享行为本身就是公共空间(关键词:商品价值、分享、再使用、人次数、共同使用价值)。
未来商品的使用价值定义,将不再是它能为自己带来多少使用价值,而是要看它“能否创造更大的分享价值”。一件商品哪怕“看起来很好”但没有“真正使用”,其使用价值也等于零。如果不仅自己用了还传递给别人,则用的人次数越多使用价值越大。这种“共同使用价值”将彻底重构我们的价值观念。比如正在出现的共同居住(Co-living)和共同办公(Co-working)等,已经开始用分享行为本身重新定义了公共空间。
共同居住的老年住宅正在创造共同使用价值(伦敦)
点燃
只有扔进一根火柴,公共空间之火才会被点燃。在陌生的大都市中,我们需要创造机缘,因为机缘是所有人的交汇点。古代社会或现在一些村落,邻里关系为什么特别好?因为有血缘关系,一家人可以经常见面。什么是缘?就是一种连接,缘就是公共性,就是把很多人联系在一起的纽带。现代社会是陌生人社会,相互之间没有血缘。但没关系,我们可以创造机缘。什么是机缘?就是一种“相遇的机会”。因为某个事件或者活动大家聚在一起,至少在这一瞬间,大家是“共同在场”的,这就是机缘。创造机缘,是创造公共空间活力的最重要手段。
华侨城T街创意市集:通过周期性的事件来创造机缘(深圳)
定律4——“事件-触发”定律:“有组织的自组织”活动和事件,是公共空间活力和品质的最重要触发要素。自组织可以形成活力,有组织可以保证品质,两者结合形成巧妙的组织机制(关键词:有组织、自组织、活力和品质、触发要素)。
自组织是公共空间产生活力的核心机制,因为自组织结构是一种网状结构(组织结构则属于树状结构),因而能在群体内部创造最大的连接机遇。也就是说,“自组织可以创造最大机缘”,因而可以产生“潜在的最大公共性”。但是自组织机制由于存在先天的相互间信息不透明,在群体内部会产生“非合作博弈”,于是经常出现纳什均衡中的“囚徒困境”状态,从而使得所谓“理性经济人”之间的竞争呈现出“竞争趋劣”现象,导致整体品质下降。所以我提出来,要保证既有活力又有品质,需要将自组织和组织结合起来。
立交桥下的自组织公共活动(成都)
密度
当异质性人群密度达到一定极限,公共空间会自动产生。这涉及到公共性的生物学起源问题。动物也有公共空间,也有公共性,我们人类会比动物高明一点吗?一个很好的例子,比如城中村,因为极高的空间密度和人群密度,以及极高的人群异质性(全国各地的移民),而产生了无数非严格意义上的自发公共空间,这种公共空间与其说是一种公共文明,不如说是一种生物性呈现。
城中村街景(深圳白石洲)
定律5——“交往-密度”定律:交往频率正比于空间中的异质性人群之密度,交往在本质上就是生物之间一种“陌生的亲密”体验(关键词:交往、异质性人群、密度)。
表面上看,交往是一种亲密体验,但更加深入地看,亲密到一定程度可能反而不存在交往了。所以真正的“常态交往”是一种“既陌生又亲密的人群体验”。第一个条件是“陌生”,也就是相互之间需要有差异性,而一个异质性的人群则可以“为最多人提供陌生体验”;第二个条件是高密度,为什么呢?因为我讲话你要听到,距离要足够近才能形成“面对面的亲密感”。当以上这两个条件同时满足时,空间中的交往就必然会自动产生。
交往=既陌生又亲密的人群体验
链接
虚拟和现实,以及社会空间与物理空间的链接之处,必然是一种二次元(或四次元)公共空间。当虚拟现实(VR、AR、MR等)进入日常生活,必然伴随着全新意义的公共领域(比如可视化的自媒体)与公共空间(物理空间)的同步交融。二次元是什么呢?就是平面动漫,就是把三维的东西降低至二维,成为“三维向二维的投射”,当然也可以提升维度至四维(四次元)。总的思想就是将现实与超现实、物理空间与社会空间高度融合起来。
未来,我们将生活在二次元(四次元)空间中(松田启一AR概念电影)
定律6——“公共空间奇点” 定律:虚拟空间朋友圈与现实空间朋友圈的连接处,必为一个公共空间奇点,因为它是新公共领域(自媒体朋友圈)向物理空间的延伸节点。而以自媒体为代表的新公共领域,最主要特征是“可以被每个人独立体验的非交换性”,也就是一种完全没有流动性变异的“自主的公共性”。当这种新公共领域与未来的新公共空间相交融时,必然标志着奇点的诞生,它是无限多可能性的起源(关键词:虚拟和现实、朋友圈、新公共领域、公共空间奇点)。
什么是奇点?就是物理学中的宇宙大爆炸的起点,奇点是整个可视宇宙的起源。公共空间奇点则是指未来一切城市行为的原点,在公共空间奇点处,会产生我们完全预想不到的一种全新空间状态。典型案例是高线公园(High Line),将虚拟空间之自媒体朋友圈“高线之友”(Friends of the High Line)与现实空间朋友圈(公园公共空间)非常巧妙地融为一体。它不仅仅是一个铁路公园,而是纽约“新公共活动的诞生地”,已经成为激发纽约城市活力的催化剂。
高线公园(纽约)
用一张表来总结公共空间六定律:
最后我想说,公共空间不仅仅是冷冰冰的物理空间,也不仅仅是公共占有的图腾象征,公共空间意味着分享使用,意味着自由表达,它是充满了爱和探险、离别与到达、意外惊喜和偶然发现的人生旅途驿站。
本文为张宇星博士在第八届深圳学术年会“4.0版的深圳城市公共空间设计——迈向现代化国际化创新型城市之路”论坛上的演讲实录,转自深圳规划微信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