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国际排名研究为城市诊脉
作者:梁锦诚(Arup 奥雅纳上海城市咨询首席顾问、剑桥大学博士)
“香港竞争力是否大不如前?旅游业是否一落千丈?市民是否怨气载道?”这些都是不少关心香港的人最近提出的疑问。居住或经常到访这座城市的人自然会通过观察和传媒的报导尝试找出答案。然而个人观察的视角难免有所局限,而传媒也往往发放不一致或具有主观判断的信息,使关注城市者难以作出准确判断和进行有效讨论。
有没有方法可以让我们在短时间内全面掌握一个城市的总体情况?笔者在过去两年尝试利用国家和城市的国际排名来为城市“诊脉”,通过已有排名和相关分析的系统收集,实践城市绩效的长期跟踪,并运用图一、二、三所展示的基百科网页和公共可视化平台整理国际排名资料,以供关注城市发展者参考。
图一:维基百科网页“International Rankings of Hong Kong”
https://en.wikipedia.org/wiki/International_rankings_of_Hong_Kong)
图二:公共可视化平台“International Rankings of Cities/Countries”(按年份)
https://public.tableau.com/profile/di3225#!/vizhome/InternationalRankingofCitiesCountries/InternationalRankingsofCitiesCountries
图三:公共可视化平台“International Rankings of Cities/Countries”(按排名种类)
据非正式统计,现有对外公布的国际城市排名超过八十个,国家排名则超过五十个,而由于香港被视为独立的经济体,因此它同时在国家和城市排名中出现,数据也因此变得更为丰富。排名有别于根据通用定义的“硬指标”(如GDP),它是跟据排名机构针对某一话题设计的指标,因此读者不能纯粹以排名名称来解读结果,必须理解排名的性质和背后假设。按指标生成方法,地区排名性质可分为三大类:
直接使用通用指标作排名,如联合国“人均预期寿命”排名。有关排名的争议性最低,但往往没有根据城市发展关心的议题作出整合。
通过直接或间接意见调查作排名,如哥伦比亚大学等机构联合发表的“世界快乐指数”。有关排名反应了人的观感,因此其可信度主要取决于进行调查的方法。
通过加权结合的上述类型的指标作排名,如Mercer“宜居城市”排名。有关排名指标选取和加权结合方法均牵涉研究团队的判断,使用排名时需要斟酌其适应性,但由于排名针对受人关注的城市议题来设计,一般更能引起注意。
由于国际排名的题目众多,归类后将能帮助我们解答多个方面的问题。本研究将国际排名分为两个层次和十类(见图四):
图四:十类国际排名和层次
要从一般大众对地区排名的感性认知转化为对城市表现的理性判断工具,本文提出以下六个步骤:
选择质量高、包含研究城市和代表10个类别的排名
长期锁定数个目标比较城市,并对之跟踪和记录
通过对层次一排名进行时序分析,再结合实际观察辨识城市的主要问题
根据主要问题,选择适用的层次二排名,并对之进行时序分析
通过时序分析追踪城市表现的变化,以及根据排名报告的分析结果,辨认问题的来源
对在有关方面排名较优的城市进行案例分析,作为解决问题方法的借鉴
据粗略估计,包含香港的国家和城市排名分别多达71个和31个,排名的质量也见参差,因此本研究先锁定了54个排名进行追踪和分析,并选择了新加坡、日本东京和韩国首尔作为目标比较城市/国家。有关选择不仅是由于他们的社会经济特征较类近,更是因为在同一个地理区域选择城市,将有助消弭排名机构文化背景所引致的评价偏见。
根据上述的选择,我们先看看香港在层次一排名上的表现。并借此解答近年常常在传媒碰到的疑问–– 香港的竞争力。
自2015年起,深圳在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城市竞争力报告》中综合经济竞争力排名第一,超越了蝉联12年的香港。香港的竞争力是否出了问题?如表一所示,本研究综合了十个有关城市整体竞争力排名,可观察到香港仍然在比较地区中较有竞争力,而近年也没出现明显下降的情况。
表一:香港城市整体竞争力的国际排名
借助四个主要排名中的分项打分,本研究对竞争力的组成部分进行了细化分析。香港较弱的部分主要在于研发、创新和知识产权和宜居和自然环境两个部分。至于香港之所以在中国城市竞争力中落后,主要是因为它在“综合知识竞争力”和“增量竞争力”两个方面排名较低所致。前者跟国际排名的观察一致,后者则少有给包括在其他竞争力排名内,而更多是归类到经济活跃度/未来发展潜力排名中。以上的观察带出第二和第三个疑问 –– 香港的创新力和人力资源。
如表二所示,国际排名毫无疑问地展示了香港相对比较地区的创新力较弱,有关情况并有恶化的趋势。跟同等经济水平的地方比较,香港投入在研发的资源少,仅占本地生产总值的0.7%。
表二:香港创新力的国际排名
世界知识产权组织(WIPO)、康奈尔大学和INSEAD商学院联合报告中进一步指出香港创新力的缺乏主要体现在低研发投入、低知识产权产出、以及较低的研发人力资源和创意产品产出。其中有两点是值得留意的。第一,根据世界知识产权组织的分项排名,香港市民(本地和海外)在设计注册和专利权注册方面的排名明显比香港居民(仅为本地)的排名为高,可能反映出不少从事创新行业的香港人需要在外地才有所发挥。第二,除了产出水平低外,知识密集成果的应用也处于低水平。据Global InnovationIndex 里的分项排名可见,知识产业开支(占总贸易额百分比)的排名为69,而信息科技进口额(占总贸易额百分比)的排名为114。
创新力弱是个不争的事实,那人力资源的整体情况又如何?从表三的六个国际排名可见,香港的人才和教育水平并不落后。然而有两点隐忧是值得关注的。第一,根据国际管理学院(IMD)的分析,香港在“人才投资和发展”方面的排名并不理想,弱项包括公共教育开支占本地生产总值(排名50)和师生比例(排名36),可见能达到基础教育的骄人结果并非“银弹政策”的结果。另外,虽然香港最佳大学的排名跟比较地区相若,而部分大学的排名在近年有轻微下降的趋势,但是如果计算进入全球首一百名或五百名大学数量的话香港分别排名第4和第5排名。
表三:香港人力资源的国际排名表
旅游方面,随着“一签多行”的取消和游客与香港市民产生的摩擦,香港的旅游业是否开始步向夕阳?从纯粹基于游客数量或收入的国际排名可见,香港的旅游业仍然处于一个较理想的状态(见表四)。而根据世界经济论坛和国际旅游协会的数据,香港的旅游收入持续上升,但旅客数量则轻微下降。对于一个承载力有限的城市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健康的发展。要进一步促进旅游业多元发展,世界经济论坛报告更进一步指出“文化资源与商务旅游”、“自然资源”是其中两个香港不比其他亚太城市突出的环节,应以此作为旅游多元化发展的关注点。
表四:香港的旅游业和吸引力排名
好了,理性的分析不少,最后也可能是最核心的问题是,香港人快不快乐、社会是否有幸福感?这个问题在香港人心目中可算是心理有数。我们且看看国际排名能给出什么启发(见表五)。
根据哥伦比亚大学等机构发布的、通过受访者感受直接调查的“世界快乐指数”可见,香港人的快乐程度跟战乱中的科索沃和有大量国民为香港家庭服务的印度尼西亚处于同一个水平。然而我们通过报告中分析可见,如果单纯比较经济水平、社会支援、健康寿命长度、自由选择度、慷慨度和对贪污的认知六个“快乐指数因子”,香港跟排名最先的国家(如冰岛、芬兰)相若,其中稍为弱的环节是“社会支援”。由此可见,香港人的不快乐的原因需要通过进一步的定性分析来了解。据政策研究机构思汇(Civic Exchange)通过1500个电话调查得出的结果显示,“政府治理质素”、“住房成本与质素”和“教育”是市民最不满意的三个环节。
除了市民是否快乐外,社会是否保持宽容也是很重要的一环。根据排名,香港的奉献精神在东亚区仍然是比较突出的。比较有趣的是香港在“捐款”、“协助陌生人”和“志愿工作时数”方面的取态。香港人在捐款方面一直表现突出,但在协助陌生人方面则处于中上水平,而“志愿工作时数”更是处于低水平――香港人实在太忙了。而至于近年整体排名下降的趋势主要是因为其他地区在“协助陌生人”和“志愿工作时数”两方面的进步。
表五:香港的社会表现排名表(* 最新数据年份)
没有城市是完美的。就算纽约和伦敦两个国际大都会在宜居城市排名方面也不怎么出众 –– 他们的经济和文化实力吸引了人才,但也导致了难以解决的交通和住房问题。通过“诊脉”的结果,城市将能更理解自己在众多城市中扮演的角色,并针对性地加强自己在有关方面的能力。仲量联行和城市商业机构的联合报告便将能在国际舞台发挥作用的“新世界城市”分为“生活质量城市”、“专门化城市”、“港口和空港城市”、“访客城市”、“知识枢纽”、“复兴中心城市”和“新门户城市”七个类别,使“后起之秀”能在国际上扮演一个关键的角色。
以香港和深圳为例,图五清楚显示两个城市的强弱项。香港在金融、人才、吸引力、制度和高等教育上占有优势,而深圳则在发展动力、研发和经济活力方面出类拔萃,两者具有高度互补性。国际排名的分析系统,将有助我们在综合讨论城市协同发展时,具体找出合作的环节和构思互补的方法。
图五:深圳和香港国际排名所反映的潜在互补
综合性思维和判断能力是规划师的核心能力,而这能力也是城市管理者、决策者所不可或缺的。期望规划师能借助宏观城市排名数据的长期追踪和分析,成为城市发展和治理工作的智囊,以利用自身的专业特长创造更大价值。
文中图片及表格除特殊标注均来自作者本人绘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