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Georg Braun e Franz Hogenberg, Antica mappa di Palmanova, in Civitaes Orbis Terrarum, V, Venezia
前几年因为请了一大票俊男美女,来演了个在未来世界推翻极权政府的故事而一票走红的《饥饿游戏》,在电影上映长达三年的时间里就赚了个盆满钵满,让它在年轻影迷心中占据了个不小的地位。
《饥饿游戏》的成功不仅是因为它利用了高颜值的演员来满足了年轻影迷的观影需求,同时还讨巧地在众多科幻、英雄、傻白甜爱情电影中,别具一格地选择了在女英雄带领下的反乌托邦题材,让影迷觉得既新鲜、情节又不易落俗,很容易就受到了大家的追捧。
反乌托邦电影其实也不算少,但凡涉及到这种题材,总是能受人追捧。例如曾经的《V字仇杀队》、《大逃杀》,至今还是影迷津津乐道的经典。但能像《饥饿游戏》那样,尽管评价褒贬不一,明摆着是个商业电影,最后一部硬生生地切成上下两部分,还能哄骗粉丝们走进影院买账的,算是圈钱界的翘楚了。
但我们依然不能忽视《饥饿游戏》它自身的优势:相比其他反乌托邦电影,《饥饿游戏》中人物的服装、造型、场景的布置上,更脱离我们观众的现实生活,让我们对这种仅存于概念中的“反乌托邦社会”有了巨大的想象空间。尤其是在靠前的几区中,那里的居民生活富裕奢靡,造型也尤为夸张,让观众见识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世界和审美观。

在讨论电影的“反乌托邦美学”之前,我们就要先从1516年,托马斯·莫尔(Sir Thomas More)写的《乌托邦》一书谈起。这本书描绘了在一个理想社会中,人人平等,大家付出相同的劳动,拥有相等的资源,没有私有制,也没有优劣区分。
随着各界学者对乌托邦社会的研究,“反乌托邦社会”一说也随之出现,意味着一个和“乌托邦社会”截然相反的,社会阶层分明,最高阶层掌握极权,严格控制人民行为的封闭社会。
这也正是《饥饿游戏》电影世界中展现的社会:上层区域的居民丰衣足食,以成为参赛贡品当成荣耀;而下层区域的贫民只能以农作物和打猎为生,成为贡品就意味着死亡。
在这种贫富差距极大、政府善于控制舆论的情况下,我们很容易能从情节上理解电影透露出的“反乌托邦”意义;而在场景、道具、视觉效果的设计上,电影通过上层区域和底层区域差距极大的生活环境进行了比较。


相比其他科幻电影善用CG,《饥饿游戏》几乎都采用实地取景。首先在大表姐演的凯妮丝生活的12区,取景于加州北部的Henry River Mill Village。在电影里,12区的居民们在这些破旧的木质房屋里过着朴素的生活。
现实中的Henry River Mill Village源起20世纪初,工程师Michael Erastus Rudisill发现了这个1500英亩的村庄,决定利用它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来开发水力,让这个隐逸于乡间的村庄成为一个实验社区。

▲ 上:大表姐在Henry River Mill Village下:Henry River Mill Village实景

如今的它已经成为了一个废弃的鬼城,仅存留着人去楼空的平房和破败的纺织工厂。
相比之下,处于极权中心的总统办公室,则是一栋非常古典优雅的文艺复兴式别墅。这座别墅曾经是富裕的Inman家族的房产,委托著名的美国建筑师Philip Trammell Shutze设计,并且命名为“天鹅屋”。这座别墅除了建筑本身造型别致,建筑师还为其家族设计了古典园林,让这栋别致的别墅藏匿于其间,如今已被州政府保留为一座建筑历史博物馆。

阶层两极的取景存在着巨大的差异,一个粗俗拥挤,一个高雅宽敞;同样是经过建筑师精心打造,一个经过时间的拷打后成为了荒无人烟的废墟,而另一个却被维护成了见证历史的经典建筑。
然而,整个系列最令人惊叹的建筑则出现在电影最后一部——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乌托邦建筑群。在这里,反抗军们来到一座空城录制宣传片,这里充满了机关和陷阱,一个个相继遇难死亡,凯妮丝面对战友们的牺牲,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愤怒,情节由此推向高潮。

《饥饿游戏》的故事背景发生在北美大陆上,电影的大部分建筑、自然场景也直接在美国取景,但这段情节的拍摄场地却选择在了法国巴黎郊区的Les échelles du Baroque。
1985年,建筑师里卡多(RicardoBofill)开始了巴黎第14区的整修计划。这个位于塞纳河左岸的区域,居住了大量的艺术家、难民、和外来移民。因此建筑师既要考虑满足法国政府的要求,也要尽力在保持建筑自身特色时,同时符合巴黎和周边社区的文化环境。在那时,勒·柯布西耶在巴黎卷起的现代主义风潮还未退散,方方正正的严谨房屋在这个年轻建筑师的眼里显得着实死板,于是他决定在这个平庸的环境下,大胆尝试新的建筑审美,试图打造一个能够容纳社会各个阶层、邻里和睦相处的乌托邦式社区。

在社区的整体造型上,里卡多以法国巴洛克建筑作为灵感来源,设计了三组大楼共274间公寓、商店、公共设施、一个深达7层的地下停车场、及一个用来休闲和集会的椭圆形广场。
巴洛克本为风靡于欧洲17世纪的一种艺术风格,在经手现代建筑师的规划后,加入了独具现代主义建筑特色的玻璃幕墙元素,使原本沉重、庄严、奢华的氛围充满了现代智慧的活力;在庄严的意大利巴洛克式广场拾级而下,穿越雄伟的、好似凯旋门的现代门廊,办公大楼上条条玻璃幕墙,有节奏地反射出对面公寓大楼的景象,与其遥相呼应;此外,里卡多还在建筑群中加入了大量的装饰主义元素、对称的矩形、圆形图案,塑造了公寓大楼的造型,也成为了装点建筑的玻璃和材料。

这让整个建筑群的风格有了一种超现实的美感,也更贴近所谓乌托邦式的理想社会,它既然存在于人们的想象,也从来没有个所谓的标本、模型,那何不设计成突破人们想象,看起来像是梦幻之地的样子呢?这样规模宏大、拥有强大视觉震撼的建筑群,作为《饥饿游戏》的取景地,显然再合适不过了。
只不过,在《饥饿游戏》为这片社区引来话题之前,它早已沦为新一轮城市改造计划的眼中钉。因为整个社区的服务设施不齐全、商店稀少,越来越多的居民选择搬离这片梦幻的社区。随着居民数量骤减,那些冷峻的混凝土、高耸的楼房、诡异的装饰图形,让这座社区显得更加苍凉,加速了它的衰败。里卡多本人甚至在后来还在电视上承认了这组建筑群的失败,“我把乌托邦社区想象得太简单了。”
尽管如此,在2006年,面临整座社区的大面积拆迁,那些寥寥无几的住户还是发起了抗议活动。对他们来说,这座乌托邦社区有一种别样的归属感,那一幢幢高耸的失败建筑,仿佛隐射了他们自己隐居于巴黎郊外,被主流社会所遗忘的孤独人生。

▲ 巴黎政府最后还是保留了这座孤独的家园,直到现在。
除了里卡多,历史上还有层出不穷斗胆尝试打造乌托邦社区的人们。尤其是在资本主义工业化带来了巨大的城市、环境、经济、社会问题的情况下,许多人们为了着手改变这一问题,决定重新开辟新的社区,以“乌托邦社会”作为实验,企图改变当时恶化的城市问题。他们有的是建筑师、有的是商人,有的只敢提出理论和草图,有的直接买下了一整块荒芜之地,开辟自己的理想。
第一个尝螃蟹的人是英国空想社会主义者欧文(Robert Owen)。在18世纪资本主义横行的情况下,他作为一名工厂老板,主动缩短工人的劳动时间,改善福利条件,提高工资。他还创造了著名的“每天只工作8小时、8小时娱乐、另外8小时用来休息”口号。在1824年,欧文不惜散尽家财,用15万美元买下了美国印第安纳州的1200公顷的土地,率领900名追随者,千里迢迢地从英国来到这里构建他设想的“新和谐村” 。

▲ 欧文构想的“新和谐村”蓝图
欧文主张取消街道,在社区中央建设食堂、政府、学校等公共建筑,四周建设统一标准的住宅。所有居民在城外的工厂里共同劳动,平均分享劳动果实,全体成员在中央食堂就餐,取消私有制。
各地的劳动者们纷纷投奔于欧文的乌托邦社区,祈求从被剥削的梦魇中逃脱,在这个梦幻般的社区寻求一席之地。但由于居民们对于这种“共产”的觉悟有高有低,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付出同等的劳动,越来越多的人想方设法坐享其成。随着生产力的逐渐减少,仅仅过了两年时间,“新和谐村”就因经济原因宣布了失败。它的公共服务和社会改革方式却对未来美国的发展起到了重要的影响,在它之后,美国包括纽约、滨州、田纳西州等数地涌现了约有18个效仿“新和谐村”模式的社区。

▲ 如今的新和谐村
没过几年,另一个法国的空想社会主义学家傅里叶,也提出了类似于“新和谐村”的乌托邦社区,取名为“法郎吉”。在“新和谐村”的基础上,傅里叶认为居民应该更多地将时间投入到公共劳动之中去,所有居民一起住在大型的宿舍建筑之中,大家共同进行家务劳动,以减少小家庭劳动而产生的时间浪费。

▲ Pieter Bruegel画笔下的巴别塔
欧文与傅里叶都是在社会、经济方面设想的乌托邦社区,而英国政治家霍华德对于19世纪以来的环境污染问题,大胆地设想了一个“田园城市”,倡导将房屋安置在广亩田园之中,家庭通过务农来自给自足,不管在城市的哪里都能接触到最纯净的大自然。

▲ “田园城市”规划图
在他的设想中,城市平面由一系列同心圆组成,市中心、住宅区、工厂、铁路,功能分区分明,6条道路从市中心放射只各个功能区中,最外围为一圈占地580000平方米之大的公园,而城市仅占地4平方米,其中农业用地需为城市用地的五倍。
大多数空想社会主义政治学家或者建筑师构想的乌托邦城市,不是纸上谈兵、没有建造出来、不然就是经过时间的检验展露的缺陷,最终都以失败告终。我们可以发现,这些乌托邦社区的建筑平面被设计得尤其具备美感,好似图腾;而那些实体建筑则更为迷人,满足了人们对于乌托邦奇异世界的追求,但在这些花里胡哨的外表下,与设计者理想观念背道而驰的结果,都宣告了“乌托邦”可能最终只能存在于小说与绘画之中。

▲ Bosch的乌托邦家园三联画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乌托邦社区都宣告了幻想的破灭。1965年,意大利建筑师保罗·索莱里(Paolo Soleri)来到美国亚利桑那州,开始了他的“城市生态学”实验城镇的计划。保罗师从美国著名建筑师弗兰克·劳埃德·赖特(Frank LloydWright),后者为成为“最伟大的建筑师”,纽约的古根海姆美术馆就出自于他的设计。赖特也曾是乌托邦社区的支持者,提出过“广亩城市”的概念,主张分散城市布局,以农业为基础,汽车作为常用交通工具的城市体系。

▲ 广亩城市草图
保罗的城市生态学意义在于将建筑学和生态学融合为一,在构建城市的同时就要准备应对今后的人口、资源、能源、污染等问题,让城市利用自然资源更好地承受人类生活的复杂活动。

▲ 保罗·索莱里以“城市生态学”为基准建成的实验城镇全景
通过这种概念,保罗成功地在亚利桑那州的一片荒芜之地中建成了亚高山地实验城镇。在这里,他结合了最早的乌托邦城市概念及田园城市概念,用生态环境辅助社区的发展,依靠那里灼热的阳光优势,使用太阳能发电;同时,屋顶的设计也使它能够在冬天保证足够的恒;建造梯田来种植农作物,同时收集热能;社区中所有所需材料都就近开采,从1965年至今,这个社区仍然在不断地扩张。

▲ 公共空间
在这里,它还极大地满足了社区服务的需求,居民既拥有足够的隐私空间,也有大量的公共建筑用作教育和文娱活动,相比其他普通城市,亚高山地的社区空间更为开放。自1970年以来,这里甚至成为了学者举办研讨会的聚集地;实验城镇在保罗去世以后,依然没有停止发展的脚步,社区扩张到后来,还建造了为游客提供的房子。

▲ 建筑特色与当地环境融为一体
尽管我们已经看到了一个成功的案例,但由于亚利桑那州特殊的地貌和天气条件,这样的实验社区并不能大量运用于主流社会之中。也许,此前那么多乌托邦社区的失败并不是什么坏事,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后代依然跃跃欲试,企图把前人失败案例的那些缺口填补起来。
可惜,随着社会发展,越来越多新的社会问题逐渐涌现,环境、人口膨胀、移民、宗教……让现代社区光是解决目前的社会状况就已经显得手忙脚乱,那些书里、梦想里存在着的“乌托邦社会”,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只能拭目以待了。
本文来源: 筑解学社
转自:豆瓣作者/喜儿喂鸭正经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