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中国社会正快速步入老龄化,而上海已正式进入老龄社会。如何提高老年人的生活质量——这种影响很多时候可以通过老年人在社区中拥有的社会资本反映出来——使其在自己长期居住的社区安享幸福健康的晚年生活,成为全社会关注的焦点。
在各种影响老年人生活质量的因素中,健康始终占据着极为重要的位置。概括起来讲,老年人生理健康状况呈现出明显的“一降三多”现象,即生活自理能力下降,健康疾患增多,慢性病增多,残疾或因病致残增多。此外,老年人在生理状况发生改变的同时,心理也发生各种变化,出现认知功能障碍,失落感、孤独感、衰老感、对疾病的担忧、对死亡的恐惧、对儿女的期望,对应激事件的反应和处理改变以及主观健康状况差等现象(郝晓宁、胡鞍钢,2010)。除了以上这些生理和心理因素外,养老保障、医疗保障、居住环境等社会环境因素、同样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老年人的生活质量和主观健康感。
长期以来,社会学研究已经意识到社会网络、社会支持和健康之间的关系,社会资本对老年人健康的影响问题也引起众多学者的关注,其中尤为突出的是日本的研究成果;但是目前国内运用社会资本理论对老年人身心健康的社会影响因素进行深入且富有价值的研究仍不多见,而从社会资本角度针对上海市老年人健康问题的实证研究则更为鲜见。在此意义上,本研究具有重大的现实意义和较高的学术价值。

图:南昌路168弄社区公益站
本研究将老年人的健康问题置于社会资本的视角下进行深入考察,具体从:上海市老年人健康与社会资本的关系、社区养老服务利用率与社会资本的关系两方面展开定量研究。在此基础上提出维持与增进老年健康方面富有价值并具可操作性的建议。研究的主要目是揭示社会环境、尤其是社会资本对老年人健康的影响机制,并从社会资本的角度寻求促进老年人健康状况的方案。
据此,笔者提出四个假设:第一,老年人的社会资本拥有量与其健康状况具有显著的相关性;第二,老年人的健康状况与年龄呈负相关;第三,老年人的收入与其健康状况呈正相关;第四,老年人健康状况与居住环境及居住年份具有显著相关性。其中最主要的研究假设是:老年人所拥有的社会资本与其健康状况之间存在显著的相关性;而社会资本不可能独立地影响老年人的健康状况,它还会受到其他因素的交互影响——因此提出了其他的辅助性假设:老年人的健康状况还与其年龄、收入、居住环境与居住年份等具有相关性。
通过对数据的分析,笔者想要探究的是老年人健康的影响因素、尤其是社会资本对老年人健康的影响,所以将老年人的健康状况作为因变量,而将社会资本及社会资本以外的其他变量作为自变量。(见表1)
表1:变量设置
因变量 | 自变量 |
主观健康 心理健康 生理健康 | 社会资本 | 信任 小区医疗设施 互助与信任 社会责任感 与他人联系 社区认同 社会支持 |
社会人口变量 | 性别 年龄层 家庭形态 教育程度 收入 |
住房及社区条件 | 居住时长 居住面积 房屋类型 |
1.因变量
世界卫生组织(WHO) 将健康定义为“一种生理、心理和社会的完全安宁状态”,而不仅仅是传统意义上的生理功能和身体机能的健全。据此,我们从主观健康感、心理健康和生理健康三个方面探讨老年人的健康状况。主观健康感是一个综合健康指标,不仅反映老年人的身体健康状况,而且还涵盖精神层面的健康状况、收入和居住环境等多重心理和社会因素(杉澤秀博、杉澤あつ子,1995;星旦二,1988)。本研究通过直接提问的方式测量老年人的主观健康感。
心理健康是情感、行为以及社会性等方面的一种正常与良好的状态(播摩優子、佐々木久長,2013),心理健康状况的判断介于主观与客观之间。本研究参考CGSS2010的调查问卷以及2006年中国健康与营养调查的成人调查表,将心理健康操作化为对抑郁度与孤独感的测量。
生理健康指人体生理上的健康状态,其判断最具有客观性,可以通过量表进行测量。本研究的生理健康量表参考了美国SF-36生活质量调查表,总共设计了11道问题。
2.自变量(见表2)
总体而言,信任、互惠性与社会网络可以作为社会资本测量的基本指标。由于本项研究主要针对老年群体的社会资本与健康的相关性,因此在参考了已有研究(播摩優子、佐々木久長,2013)的基础上,笔者将社会资本操作化为信任、互惠性、社会支持三个方面。
信任一般分为强信任与弱信任两类。强信任指频繁且高强度的,嵌入广泛的网络中的个人关系的信任,弱信任(社会信任)指对一般他者的信任(罗伯特·帕特南,2011)。本研究的“信任”主要指弱信任,即对邻里以及所在社区的信任。互惠性指出于如果自己需要帮助的话他人也会乐意帮助自己的愿望,而打算帮助他人的意愿。
互惠性体现了一种双向性(I.カワチ·S.V.スブラマニアン·他,2008)。本研究侧重社区内邻里间的“互惠性”,因此“互惠性”的测量操作化为医疗设施便利程度、互助与信任、社会责任感、与他人的联系、社区认同5项指标。
社会支持通常指社会联系以及互助活动(畑栄一、土井由里子,2009)。但笔者认为,老年人的社会支持主要指来自于家庭成员特别是邻里的支援与帮助。据此,在本研究中“社会支持”由“家庭支持”和“社区支持”两部分组成。
表2:对老年人社会资本测量的操作化
信任 | 1)小区居民关系和睦与否 2)是否会让小孩一个人玩耍 3)是否敢晚上一个人行走 |
互惠性 | 小区医疗设施 | 社区离三甲医院的距离 |
互助与信任 | 1)是否能借到扳手、螺丝刀之类的工具 2)小区里大部分人都愿意相互帮助 |
社会责任感 | 1)自觉遵守小区的各项规章制度 2)破坏小区公共秩序的行为应该受到制止和批评 3)当遇到坏人时,周边的邻居能够挺身而出 4)当小区的集体利益受到损害,我会参加小区居民为此发起的一些联合行动 5)如果你居住的社区有玩耍的孩子在破坏花木或公共物品,你是否会阻止他们 |
与他人联系 | 1)您在小区中有没有相对固定的交往圈子 2)小区里和您见面会彼此打招呼的居民数量 3)关系好到可以登门拜访的小区居民数量 4)户外活动的时候你与其他人交流吗 |
社区认同 | 1)喜欢我的小区 2)告诉别人我所住的小区,感觉很自豪 3)如果不得不搬走会很遗憾 |
社会支持 | 1)当您有需要的时候,您的家人和亲属是否倾听个人问题或者个人关心的事情 2)当您有需要的时候,您的家人和亲属是否提供经济上的支持 3)当您有需要的时候,您的家人和亲属是否做一些家庭杂事 4)当您有需要的时候,您的邻居是否倾听个人问题或者个人关心的事情 5)当您有需要的时候,您的邻居是否提供经济上的支持 6)当您有需要的时候,您的邻居是否做一些家庭杂事 |
3.控制变量
包括年龄、性别、教育程度、收入、家庭形态、居住年份、居住面积等等。
结论和观点:
1.四个假设及其验证情况
第一,研究证明了老年人社会资本拥有量与其健康状况的显著相关性。笔者得出了(1)医疗设施(三甲医院)可达性与老年人心理健康呈显著的正相关;(2)“社会支持程度中”可能促进老年人的心理健康程度;(3)“与他人联系程度高”与老年人的主观健康感成负相关;(4)“社会支持”程度越高,老年人的主观健康感越强。这些结论都与已有研究存在一致性,说明在上海的社区中,社会资本与老年人的健康状况同样具有显著相关性。
分析结果同时显示,并非社会资本的所有方面都会对老年人的健康产生积极影响,具有显著促进作用的只有“社会支持”和“社区附近的医疗设施”两项,其他因素均无明显影响。有些因素如“与他人的联系”还会对健康产生不利影响。此外,社会支持对心理健康的影响以复杂的方式呈现,社会支持对心理健康的影响只发生在社会支持程度中的老年居民中。这些发现对解决如何提升社会资本以增进老年健康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也为从增加社会资本的角度促进社区养老提供了正当性。
第二,居住时间(30年以上)与老人健康状况(心理健康,和主观健康感)呈正相关。笔者在其他的研究中发现,保证住地的稳定性能有效提升社会资本(朱伟珏、范文,2015)。这一结论或许可以用来解释为什么长期居住在同一社区的老人心理和主观健康感更强。我们已经发现,社会资本对健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而社会资本的获得需要长时间积累,缺少时间的累积,再多互动也无法提升社区凝聚力。频繁的搬迁也许改善了物质生活条件,却失去了看不见的社会支持网络,这会直接影响居住者的健康。
老年人的收入与其健康状况呈正相关并没有得到验证,这与其他的很多研究结论是不一致的。例如,李实、杨穂的研究认为,养老金收入水平影响老年人的自评健康状况,而且收入不平等也会影响老年人的健康状况(李实、杨穂,2011)。可能存在两个原因:第一种可能性是,我们的调研对象基本上都是有退休工资的上海老人,他们在上海有房,不需要为房租发愁,在不发生重大变故的情况下,退休工资已基本能够满足个人生活所需,因而收入不至于成为影响其健康状况的主要因素。第二种可能性或许是调研所获得的收入数据不准确而造成分析结果的不准确。
2.社会资本与养老服务使用频率的相关性
社会资本中的信任、社会支持两个要素与养老服务使用频率之间有显著的相关性,而且均为正相关。但是二者的正相关性都是在“程度高”的情况下才具有显著性,说明一般的信任与社会支持程度也很难明显提高养老服务的使用频率。
3.从社会资本视角给出的老年健康促进初步建议
第一,在针对老年人的社区规划中,要把医疗设施作为重要的考虑因素,对于老年人来说要具有便利的可达性。这不仅是方便老年人就医,还能够有利于促进老年人的心理健康程度。
第二,社会支持不仅影响老年人的心理健康、主观健康感,还会影响老年服务的使用频率,所以应在社区邻里之间提倡一种互帮互助、尊老爱老的氛围,提升老年人的社会支持程度。
第三,由于社会资本是一个需要长期积累的过程,所以应在社区规划时考虑社区的可持续性,尽量减少中老年人搬家的次数,使他们能够按自己的意愿在熟悉的社区中安度晚年。
第四,信任对于老年人的影响是非常综合且复杂的——虽然这里只测出它对养老服务使用频率的影响,但是推动社区文化建设、安全保障,提高社区成员之间的信任程度也能够在某种程度上促进老年人的健康状况。
课题阶段:已结题
作者:朱伟珏
课题来源:上海同济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科研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