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们生活在一个充斥着对立和矛盾的时代:数字化和手工制,科学与艺术,人工智能与人文精神,农村与城市,富裕与贫穷,基本与抽象,内部与外部,东方与西方,过去与未来。我们比以往更需要开放的心态,使这些看似对立的元素得到制衡,而不是简单地两者择其一。今年TEDx上海将呈现出这些息息相关的对立元素所产生的富有诗意的平衡,建立一种长效的协作式对话机制。本文整理自王澍先生在本次活动的演讲,内容仅供学习不得商用,如有出入请见谅。
(演讲开始)首先我缺一个(控制器)这个ppt我能控制么,抱歉我对这个电子产品一向不熟练,不知道该怎么使用。
我今天想给大家讲的题目是让城市向乡村学习,其实这个题目不止十个题目也是我们过去十几年工作室的工作。
刚才主持人介绍了说我是来自于新疆。我出生在新疆,我生在新疆,但是我的童年是在北京度过的,是在北京的胡同里度过的。2012年的五月的某一天,我在这个北京的人民大会堂接受了普利斯克奖,在那里颁奖,这张照片就是我再人民大会堂拿到了那个奖之后,我让一辆专车跟着我,我让这个车一直开到我小时候住的这个胡同,就是我的家,你们在照片上看到的就是我的家,当时我的这个家正在被拆除,原来我记得它是个历史保护区,但是因为为了一个更加高大的目的,国家要在这修一个新的哲学与社会科学研究中心,这个太重要了,所以我们家就被拆了。另外一个背景是,其实我那个时候获奖的时候,中国的建筑师建筑界是比较震惊的,因为在那之前我再中国基本上是一个,大家认为我是一个边缘建筑师,另类建筑师,总之是一个奇怪的人跟大家都不一样的人。完了之后他忽然获奖,大家觉得眼镜掉下来。为什么他获奖,这件事情很奇怪。因为他太不正常了。当时有人说,你获得了普利斯克奖,是不是能帮助,能让人不拆你的家,我说你想多了,你把这个奖想的太重,它没有这个功效。那么对我而言这件事很重大,因为他意味着我自己童年的生活,他跟我自己曾经一段的历史,它让我跟北京的这个城市的联系就此中断。我和这个城市,在这个房子被拆掉的那一天起,我跟这个城市就没有真正的任何联系了,没有什么真正的关系。
那么正常的建筑师应该做什么呢,就应该做这样的事情。我们看,啊,这是正常的建筑师做的,你能认出这是北京吗?其实你不可能够认得出来,你甚至不能判断它在不在中国,我觉得你甚至不能判断他是不是在地球上,因为它可能在月亮上,有可能在火星上。但是我不是在贬低它,我觉得中国的这种创造力非常的厉害。应该说世界的未来就在中国,因为中国人能够把自己的文化彻底的消灭之后,他能够在地球上寸草不生之后,他能够在月亮上和火星上再造出人类社会的伟大奇迹,这是不可思议的那种创新的热情还有力量才有可能做到的。
这是上海,这不是上海的一张P过的图,这是一张真实的上海,我记得我2000年的时候,我在这个城市的同济大学拿到了建筑学的博士学位,当时学校想让我留校任教,我拒绝了。他们非常惊讶,说只有国外留学国的博士才有留校任教,你是第一个没有留过学我们就要求你留校的,你居然拒绝,为什么?我的答案是,我觉得上海根本就不是一座中国城市,我要回杭州去,我的家在杭州。当时年轻啊,说这些话说的有点牛气。我想的问题是,因为我不认为这是中国城市的未来。这件事情太不可思议了,实际上我们看到的北京上海只是个代表,从那时到现在,中国县城以上50万人口以上的城市一共三千座,每一座城市都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可以说中国的文化在整个的中国的城市,已经彻底的崩溃了,就剩下一点渣滓,大概就是这样一个状态,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我们大概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美国或者什么国家,是这样的一种状态。
为什么要做这件一件事情,这时候我觉的是需要思考的。中国人要的未来到底是什么,你跟自己的历史和文化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曾经深爱自然的一个国家,怎么会走上这样一种方向,在这样一个巨大的高楼大厦之下普通人的那种卑微的日常的可爱的小小的生活还有没有价值?我觉的这些对我来说都是很大的问题,这也是为什么我会选择呆在杭州。前面的一个演讲人郑强也来自杭州,我们也许有相似的地方。
这个就是杭州,一千年前杭州就是这个样子。三十年前杭州也是这个样子,你可以看到这就是一个大的风景,中国人对城市是一个什么养的看法,什么是一个中国城市该有的样子。这是当时对杭州的一张画,一千年前的。
这是一张地图,描绘的是1950年代的杭州,你可以看到杭州人喜欢说杭州是一个什么样的城市,“半边山水半边城”,也就是说中国人对城市的一个基本的看法,建筑只占一半,还有一半应该是风景。两个加载一起才是一个城市的概念。
如果你真正走进这个城市,它应该是什么样子?这是南宋的时候一个画家画的春夏秋冬四张画,他画的就是这个城市你走进去应该是什么样子。
整个这个城市实际就是由几千个这样的小小的片段和角落所组成的,这就是它。一直到1970年代杭州仍然是这个样子。

跟全中国所有的城市一样,杭州也变了。你可以看到,这个湖还在,但是远方跟上海北京一样高楼大厦,大到什么程度呢?
我们看这个红圈圈,这里面就是1950年的杭州,一直到1970年杭州仍然只有这么大,现在在地图上看到的所有的黄颜色就都是杭州,基本上全是高层建筑。在过去的20年里,杭州扩大了10倍。也就是说现在城市的建筑和那个西湖的比例10:1,是这样的一个比例。当然我们还是幸运的,至少还有个西湖,如果要是没有西湖存在的话,我想我就要逃离这个城市,我要找一个我觉得可以住的地方去。
中国人一直有一种幻想,认为中国的文化在城市里毁灭之后就可以到乡村去找。这是我们的一个传统,每一次城市被毁灭之后,我们就到乡村去吧我们的传统找回来。把我们的那种感受,对自然的感受找回来,把我们的手工艺找回来,把我们生活里中国的那种味道找回来。
那么找的回来么?其实现在的乡村,这是浙江的乡村,大概是这个状态,浙江的乡村4万个,在过去的10年里被彻底拆毁了有1万个,现在还有3万个,3万个里面被列入保护名录里面的只有1000个,也就意味着剩下的2万9千个都可以随便拆,都可以拆掉。每天都在拆。

那么拆掉之后造什么,要造成这样。你不能指责他们,因为北京上海都是这样他们当然也有权利要造成这样。
这是杭州非常典型非常有名的杭州周边农民的新房,这是作为一种财富的有力量的标志。现在你甚至能够在非洲看到这样的房子。因为作为一种新的时尚已经传到了非洲。中国的文化影响力,我们的软实力越来越大了。
所以这是个问题,我们想象的那个罗曼蒂克的乡村还在不在。所以在过去的十年里,我带着我的工作室,同时我也是个教师,我带着我的学生,在整个浙江省进行调查。
中国很大,我觉得浙江省就已经很大,浙江和法国一样的。我们先把浙江的事情搞清楚,这个是我们当时,这十年里头我们做了大量的这样的工作,在每一个地区我们做了详细调查,所有的这种做法材料工艺的调查。
当这里面是有一些问题,我对这个事情一直是有疑问的,我们一直讲城市化城市化,实际上我们看到的北京上海的那一种情景,全世界只有中国是这样的,我们想象的全世界都是一样的,结果回来发现,只有中国是这样的。
那么传统到底还有没有价值?我们看到那种自然的生态的,对今天到底还有没有价值。
传统的建筑都是手做的。在今天全部用机器的时代还有没有可能。
这是我们的一个原则,我都想走的一条道路,我称之为充满差异性的更亲近自然的道路。因为最可怕的是搞出一种新的中国风格,又是一种概念化。因为真正中国的东西是非常丰富的非常有吸引力的。当然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城市,因为城市在中国太强势,这是我过去十几年里面做的很笨拙的一个挑战,类似堂吉诃德挑战巨人。
这样的一个工作,可能大家也去过,我们在杭州做的中国美院的象山校园。我称之为一个试图用乡村影响城市的一个实验,看看还有没有可能。
下面的红点,左下方的那个红点就是象山校园,这就是我们的象山校园,中心的这栋楼就是我们的建筑学院,这个尖顶之下就是我的办公室。你可以看到这是我们做的。

我们认为杭州应该现在可以做成什么样子,你可以看到这个建筑的状态,全部是植物,你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到一点点建筑,我们从俯瞰朝向看,它其实和传统的中国建筑一点都不想,但是中国人看了之后就觉得这个东西跟我们的一样,它尽管是全新的东西。当然很多人都喜欢说材料这个词,因为说老实话,外国人看我的建筑不是太看的懂。因为中国的文化里面进行讨论有点太复杂,有点太地方性,不太看得懂,一般直接看的懂的就是材料。我们这个校园使用的全部是回收的旧的材料,当时我要回答的一个问题是当整个城市都在拆除传统建筑的时候,那些废料,那些曾经那么优美的,充满了尊严的,文化尊严的东西,像垃圾一样成山的堆在那里,总要有人做的什么,要面对这个问题给一个答案,这就是我们做的。我们在整个校园里用的超过八百万件回收的砖瓦石等旧材料,做这个校园,这个过程是非常的艰难,我们做的过程从02年到2013年11年,中间我随时出在崩溃的边缘。这个工作的压力,无比之大,幸亏我有我的太太,她今天也来了,那边。在最艰难的时刻可以说一直支持我,跟我们一起,我们有四年每天都是三点钟以后睡觉,我们有四年住在旅馆里面没有回家,就是为了做这样一件事情。而且几乎没有收入,学校没有钱,我们几乎是免费的。这就是我们所做的,大家有机会可以去看一下。
这是最新完成的为学校做的一个专家旅馆,一个用泥土做的建筑。可能是现在中国最大的用泥土做的新建筑。
当然,我们从乡村学到这么多东西,其实我一直想到这么一个问题,中国的乡村需要抢救。中国的城市的传统文化的恢复,我个人认为是相当的悲观,几乎没有可能。我对中国所有的城市都处在绝望的状态里。但是中国的乡村文化还有可能抢救,他不是在那里好好的,而是天天都在崩溃,如果你不抢救,十年之内就不存在了,全部消失,中国文化就不存在了,在这个地球上。
这是我们从12年开始,一直到现在,我们做的一个工作,就是在杭州旁边的富阳,我们做的一个村子,这个村子也是很有趣,我们在富阳做了一个全县调查,300多个村子,列入保护名录的只有一个村子,剩下的290多个都可以随便拆。这就是我们的保护政策,可以拆。那么真正还有多少个村子值得保留,我们去做了个调查。后来发现,还有一点点传统东西的村子,也不过剩下20多个。其实是一个非常惨的状态,我们后来选择了这个文村作为了我们的启动点。这个村子没有被列入保护名录,我们的专家认为它没有任何保护的价值。但是在我眼里它就是有价值,因为每一个地方每一个村落都有它的价值,每一群人生活在那里都有它的价值,你不能说它没有价值。
这个村我起了个外号,半残村,基本上老房子只剩下不到一半,剩下都是新房子,大家看照片,基本上就是这个样子。你用什么办法能把这个半残废的村子能够给救回来?这20来个村子我认为可以做因为一个生命你要是高明的大夫你还能把它给救回来。剩下的280个村子在我眼里我真的没办法。我医术在高明,他们已经死了我救不回来了。这20多个村子,我们想把它救回来。
我们当时到村里,村里有个新的地,他们做了个规划,要造15栋新的农民的大HOUSE,他们梦想着像美国人一样的生活,要做15个大house。我当时看了之后就跟他们聊天,我说我们不能这样浪费土地,我们的前辈都知道我们的土地很紧张,我们看一下我们原来的村子的做法,这个做法太奢侈了。所以我们启动了这个工作,想办法帮助他们。农民自己想造的就是这样的房子,他们想拆掉老的,造这样一个新的。
我们进入后,我们试图能够找到一个不同的做法,很多人说他应该怎样解决这个问题,其实向它自己学习就能发现很多道理,你看这是老的村子,密度多么高,因为土地非常的紧张,不允许那样奢侈的使用,你看着老的村子的肌理。
按照这样一个老的肌理我做了一个重新的设计。你看这个地,我做了24户进去,15户可以做到24户,而且是疏密有致,感觉是从老的村子里自然地长出来,是做的到的。所以这个时候你就体会到建筑学的力量佘积德力量。
这是我画的草图,怎么样能把那种生长的那种复杂的细腻的变化要把它做出来。我是个很傻的建筑师24个农居我设计了8种,每八种又设计了三种变化,所以就设计了24种。任何一个建筑师用商业利益去计算,都不能这样做,因为你必亏无疑,这是不可能的。但是当你面对这样一个生命,完全是另外一样的想法。
这是我设计的小房子,你们可以看见左边是传统的,右边是我画的,很重要的一个核心,不光是外面的一个造型。不光是外面的一个造型或者材料的使用,还有没有院子,我很关心这个。中国人的生活里,没有了院子,有和没有完全不是一个概念,第二,你的祖宗在哪里,我们中国人一进门有一个堂屋,你的祖宗在哪里,这是我们中国人的一个宗教一个信仰。如果现在你去看新的农民的房子,没有院子,没有堂屋,祖宗都不知道在哪里。是这样的一个状态,所以我们新作的房子必须坚持,祖宗堂屋,当然还有别的,比如我厨房做的很大,我希望他们还能用传统的方式烧饭。
我们在这个老的房子里穿插的去做这样的设计和改造,我们做这样的图让农民像字典一样查,然后自己按照这歌东西去做改造。
当然做到现在为之,做了四年了,做了一块新村,老村只做了一半。我们做的很慢,我认为这个东西不能快,快了要出问题。我们看一下,前后的变化,这是改造之后一点点微妙的变化,颜色你可以看到,回去了。
这是改造之前这村口,改造之后一点点微妙的变化,这是新和老的混合在一起的,那个黑黑的石头是当地山上自己的石头,这是一个老房子,当地人说这个没有任何价值,拆掉吧,我说这是你们村子里最好的宝贝,这绝对不可以拆,他旁边的那一座新的农居需要改。你可以看到,改了之后老房子被保下来。

远处那一堆房子在浙江省叫做违章建筑,全省都在搞一个大的运动叫拆违章建筑。我到现场一看,太生动了,因为那些小小的房子有鸡窝有猪圈有小作坊,我说全是生活,这个不要拆我们来试着改一下。改完之后是这个样子,一点点小变化。

这个是一个老的桥,走过去,我们做了一个小小的调整,做了一个公共空间,老人们喜欢在那里晒太阳。

这些老人们坐在这里,我们重新做完之后,你可以看到一点点的变化,我们不希望我们做完之后真实感消失,唯一的标准就是真实感。
远处可以看到是我们补建的新村,新老村结合的地方我们可以看到我设计的一个桥。现在他们很自然的都喜欢聚集在这里聊天说话。
这个是我们做的一个夯土的新民居,当时很多人说,农民不可能接受的,绝对不可能接受的,我们当时做的时候,13年的时候,很多农民是抵触的反对的,当地的政府压力也很大。村长书记压力都很大,大家都说这些房子农民到底能不能接受,就这样的房子,现在去参观的人很多,但是到底农民能不能接受。
今年春节之后村里面开了个会议,农民分房子,分我们设计的新房子,这就是个检验。他们第一批有13户获得了选房的优先权,村里给他们两个选择,一个是在我们设计的房子里挑一栋,第二村子里还有一块地农民可以去那自己造。两个选择自己选,我感觉很好,必须要给人选择。最后的答案是,13户农民有12户选择了我们设计的新房子,有一户选择自己造。更让我高兴的是前两天,我们美术学院的一个教授跑到我们村子里看,他说你的设计我看了,农民居然把烧柴的土灶又砌在你设计厨房里,这是你想的么?我当时非常高兴,我说这就是我想的,我当时把这个厨房设计的比城里大的多,我就是希望有农民做这样的事情,把土灶砌回去,把传统的柴烧的饭的味道才会出来,城里人不知道,山上的柴,杂木要定期清理的,不清理的话山里的植物不能够很好的生长。所以砍柴和烧柴在一定的范围内他是必须的。这才是我想知道的一个结果,更重要的是这些老人们能够轻松的开心的坐在那里,我们的工作没有打扰到他们的生活。同时你发现,他们多了一样东西,他多了一份对这个村子的自信和骄傲。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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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权声明:本文摘自王澍TEDX SHANGHAI最新演讲,由Wonderworks整理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