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空间的实质是以人为主体,促进社会生活事件发生的社会活动场所,其本质属性在于物质环境空间与社会人文空间的有机结合。城市公共空间是指属于公众的场所,公共空间因人的活动而获得意义,好的公共空间一般具备独特性、连续与封闭性、吸引力、易达性、可识别性、适应性和多样性等特征,这些特征都与人的实际感受发生关联。在营造城市公共空间时,应以人为核心,研究人的需求和行为,体现人的尺度,营造亲切、宜人的空间环境。
与既有研究关注人的需求一脉相承,广义公共空间的思想源于对人的实际活动空间的思考。现实中人步行舒适的出行距离为300~500m,骑自行车舒适的出行距离在2km以内,因此人对教育、饮食、购物、交流、休闲、外出等基本需求频繁发生在半径500m以内的空间内,半径一般不超过2km,相应的幼儿园、小学、餐馆、超市、公共场所、公园、公厕、公交站点与地铁站等设施,在居住区、商贸中心、交通枢纽站场和企业聚集区等人群长时间聚集的场所应合理配置。然而,传统城市规划按照“人口—用地—设施”的线性逻辑安排城市空间布局和指导城市建设,“建设用地扩张”和“土地升值开发”成为规划的风向标,设施配置实行总量和人均的标准化供给,而忽略了人的实际活动空间及其对空间和公共服务的需求。现实中,在步行或自行车出行范围内人的需求是多样和系统的,但在城市总体布局中以各种色块将人对空间的系统需求进行机械分割,将人变成空间固化的理想存在,对人的集聚性和流动性认识不够,从而不可避免地导致生活不方便、出行不方便、交流不方便、钟摆式交通、产城分割和公共服务短缺等系列问题。
在上述思考的引导下,为系统解决城市问题,结合多年规划实践经验,本文提出基于广义公共空间的城市发展模型。广义公共空间指以“人的实际活动”为基础,以公共价值为导向,集成“城市公共空间、自然生态空间、城市公共服务、城市基础设施”等空间要素的城市公共供给系统,是链接生产、生活、生态空间的“网络+ 节点式”服务体系。广义公共空间的核心思想是为市民提供方便、优质、绿色、共享、系统的公共产品。简而言之,广义公共空间是一种公共价值导向的空间组织模式。广义公共空间的空间要素包括城市道路、交通站场、停车场、广场、公园、绿地、水系、商贸中心、学校、医院、图书馆、展馆、活动中心、地下管廊等公共空间和公共设施。在用地需求上,包括独立用地的公共空间和非独立用地的公共空间。在结构形态上,集成了“生态廊道、交通廊道、基础设施廊道、公共服务网络”,是搭建城市结构的网络型空间骨架。在发展模式上,是以共生发展单元为核心载体的城市治理系统。共生发展单元指人群在城市一定范围内的空间长期集聚形成的人地共生系统。该系统包括人、动物、植物、自然环境、人工环境、历史环境等各种要素,人与自然和谐相处,人工环境既能有效满足人的需求,又能与自然环境相得益彰,历史环境能够得到有效保护并与人的生活紧密联系。共生发展单元是“以人为中心”的特殊生态系统,其规模大小与人口密度及其实际长期活动范围密切相关。
在城市空间营造的规划实践中,人性化尺度是广义公共空间的核心要义。从既有文献看,关于人性化尺度的讨论非常多,其中1993年阿兰 · 雅各布斯在《伟大的街道》提出的“1平方英里地图”(约2.59km2)成为研究合理步行尺度的典型,这也激发了人们研究步行尺度的兴趣。有研究认为,城市公共空间正在融入社区中,成为居民活动的中心,呈现出高度开放和自由布局的特征。城市公共空间步行网络的尺度不合理是影响步行体验的重要原因。相关文献进一步指出,步行可达性是决定城市公共空间在多大程度上为市民健身活动利用的关键因素。可见,步行尺度的合理性已经成为公共空间得以有效利用的关键。
广义公共空间在人性化尺度方面与近年广为关注的生活圈理念具有共同之处,但广义公共空间的目的不在于构建生活圈本身,而在于城市营造。广义公共空间强调对城市空间结构的塑造和空间功能的再组织,强调人与自然交互融合,强调单元式的弹性开发模式。在结构作用上,广义公共空间类似人体经络,成为人与城市(自然) 对话的最核心载体,空间上采取去中心化和等级化的“网络+节点式”模式,网络的密度取决于人的健康出行距离(如10分钟步行、10分钟骑行与公共交通转换),节点的大小不再是简单的等级配置体系,而是以人口密度(就业密度与居住密度) 和自然生态基底作为空间布局的主要评估要素,具体公共产品的类型与容量则取决于全年龄段人群(或特征人群) 的多元化(个性化) 需求(图1)。
广义公共空间中,各类要素依托人的行为特征构建一个综合的网络和不同尺度的集成节点,形成密致连续、空间特征多样的场所,这些场所可以是一座公园或一个文化综合体,也可以是一条街道甚至是一条绿道。这一空间网络将具备五大基本特征:一是空间尺度人性化。以人的健康出行与多元需求作为决定城市尺度的第一准则,具有高度共享与开放性的街区将成为城市的基本肌理,街道空间成为城市最具活力的地方。二是公共服务多样化。以慢行出行方式为主导,形成10分钟基本生活圈和高效绿色的交通转换体系,并配置与人的日常活动需求相匹配的公共产品。多样性空间将创造更多元的公共服务产品,以适应居民日益提升的生活要求。三是空间要素特色化。绿色生态空间与城市开放空间融为一体,地貌特征与地域文化(场所) 符号成为城市的特征标志。四是先进设施集成化。采用不断变革的先进技术,立体化集成各类基础设施,形成安全、绿色、智慧、韧性的城市支撑系统。五是公共管理精细化。应对城市治理的复杂性、市场的不确定性和科技发展的多维性,对公共产品的开发采取刚性保障和弹性植入相结合的方式,鼓励社会多元力量参与城市建设管理(图2)。
一方面,经过三十多年快速城市化后,我国许多城市已经如同成年人一般,骨架基本形成,大规模的空间结构性调整已经不现实。广义公共空间类似人体经络系统,可以不必大动干戈,进行针灸式的改造和修复。广义公共空间的针灸式植入,让城市单元变得更小,让原本过于单一的功能区、过于单调的空间风貌变得更具活力、更有特色、形体和功能更为丰满。这种打通经络式的再生,将成为城市从全面扩张和推倒重来走向有机更新的新路径。
另一方面,对于未经过充分城市化的新区,从规划层面就预设好广义公共空间的空间组织逻辑,可以改变原来“七通一平”的基建模式,成为城市有机生长的空间线索。其核心逻辑是将人行可达的自然空间与城市公共空间融合,以生态系统框定城市结构,城市开发围绕广义公共空间有机延展,即公共产品覆盖之处,就是城市进行重点开发的地域。
随着我国高质量发展的深入推进,人们对生态产品的需求不断增加,未来城市不仅要保护好自然资源,还要让人们能够亲近自然、融入自然。广义公共空间通过将城市零散分布的自然资源系统串联成整体,形成城市生态系统的基本骨架,与城市周边的山体、水系、林地、田园、湖泊、草地等连为一体,为城市居民亲近自然、融入自然提供了多样化、体验式的路径,有助于促进人与自然的交流互动,实现未来城市居民“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的愿景。
提供均衡充裕的服务是广义公共空间的基本任务之一,围绕公共网络与公共交通枢纽形成“公共供给”与“街区(街道)化服务”,进而形成数量公平、密度合理、便捷可达的公共服务体系。利用网络组织的弹性与空间预留,为未来的城市公共服务提供持续发展的动力,并根据多样人群的需求变化,量身定制特色化的公共服务和创新型公共空间。
创新人群和创新产业对交往空间、创业成本与环境品质具有高度敏感性,广义公共空间所提供的“网络+节点”空间模式能提供更高密度的交往空间、更加多元混合的公共产品、更具专业化特点的服务内容,可以极大地满足创新人群工作与生活的社交、服务和对公共环境品质的需求(图3)。
广义公共空间所界定的小而密的公共产品及其网络,既为城市提供了“拎包入住”的便利性,也有利于在空间上将巨型城市化解为若干发展单元,可满足高效营城的需求,具有弹性适应、可复制的特点,每个单元由“复合中心+核心功能区+工作区+ 生活区”组成,有利于推动城市的快速健康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