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城镇化率已经超过50%,城镇化的关注点正从提高城镇化率转移到优化城镇化空间效率上来。根据国家新型城镇化纲要,制约人口自由流动的户籍制度开始松动,中国正面临着一个重构城市规模分布的时间窗口,因势利导地引导人口向更具空间效率的格局迁移和分布是当务之急,而怎样的城市规模分布具有更好的经济绩效则成为当前亟待回答的问题。
城市规模分布(City Size Distribution)是城市地理学和经济地理学重要的研究主题之一。已有文献对城市规模分布的经济绩效研究十分有限,且研究对象尺度不一,结论也不统一。克鲁格曼为代表的新经济地理学认为集聚具有报酬递增的性质,而对于哪一种集聚的空间结构具有更好绩效这一问题也没有回答。
城市规模分布是“用脚投票”的行为主体综合权衡集聚经济与集聚不经济等利弊后形成的一种反映城市资源配置状况的空间构,必然通过集聚经济和集聚不经济来影响经济绩效。而究竟是追崇更高的集聚经济,还是致力于减少集聚不经济的城市规模分布更有利于经济绩效,有必要展开进一步探讨。本文定量分析中国市域范围的城市规模分布对经济绩效的作用,并探索了不同人口规模、经济发展水平和不同地区对这一作用的影响。本文试图回答的核心问题是,表征城市空间结构的城市规模分布是否影响经济绩效,怎样的城市规模分布具有更高经济效率,以及具有最优经济绩效的城市规模分布是否受其它因素影响。
1 城市规模分布的测度
考虑到城市规模分布的测度具有很强的空间尺度敏感性,本文选择中国地级及以上城市的市域城镇体系作为基本分析单元。借鉴Anas等(1998)关于城市空间结构的经典定义,本文将城市规模分布分为单中心和多中心两种。单中心分布是指城市人口集中分布于城市体系中的一个或者有限的几个城市,居于主导地位的首位城市突出;多中心分布是指城市人口均匀的分散于几个城市中,城市之间主从关系不严格。单中心与多中心是相对而言的,不存在一个确定的分界线。从规模分布指数的地理分布来看,2010年中国市域城市规模分布的区域差异明显,相对而言,东北地区、京津冀及其附近、长三角地区和以重庆、乌鲁木齐为代表的西部城市规模偏向单中心分布,中部和东南部的城市规模偏向多中心分布。
图1 RS_F的空间分布
Fig.1 The distribution of RS_F
2 城市规模分布的经济绩效:实证结果
本文采用稳健多元回归的方法检验城市规模分布对经济绩效的影响,表1报告了回归结果。第(1)列为仅控制城市规模分布的单变量回归,从中可以看出城市规模分布对经济绩效有着显著的正向作用,加入其他影响劳动生产率的变量依然如此。加入城市规模分布与集聚效应的交乘项发现,随着市域规模的扩大,城市规模单中心分布对劳均GDP的提高作用更为明显。模型中反映规模经济效应的市域二三产业劳动力尽管系数为正,但并不显著,也就是说市域范围的规模经济并不存在,将其置换为城镇人口和常住人口,结论仍然一致,这似乎相悖于比较公认的规模收益递增这一预期,存在若干可能的原因:①城市规模收益递增在地理维度上是有一定范围的,目前我国市域还未发展为联系密切的区域单元;②劳动力总量的增加不会单纯的带来集聚经济,还伴随着劳均GDP分母的增大带来的劳均GDP降低。对于本文来说,在市域规模经济不存在的情况下,单中心城市规模分布仍是有利于经济绩效的,这暗示着单个城市的规模经济并没有扩展到市域范围,市域范围内尚未发生较强的“规模互借”效应。
表1 城市规模分布与经济绩效
Table 1 City sizedistribution and economic performance
| (1) | (2) | (3) |
城市规模分布(RS_F) | 0.2046*** | 0.0538* | 0.0335 |
(0.0468) | (0.0280) | (0.0285) |
二三产业劳动力规模 |
| 0.0333 | 0.0170 |
| (0.0261) | (0.0276) |
城市规模分布×规模 |
|
| 0.0461*** |
|
| (0.0170) |
劳均资本 |
| 0.3040*** | 0.3014*** |
| (0.0333) | (0.0334) |
劳均土地 |
| 0.1897*** | 0.1923*** |
| (0.0431) | (0.0421) |
受教育年限 |
| 0.0870*** | 0.0769*** |
| (0.0256) | (0.0270) |
政府支出比重 |
| -2.1049*** | -2.1840*** |
| (0.4187) | (0.4405) |
劳均公路里程 |
| 9.5009*** | 8.7801*** |
| (2.3734) | (2.3092) |
二三产业比重 |
| 0.1144*** | 0.1177*** |
| (0.0234) | (0.0245) |
常数 | 11.2679*** | 6.1323*** | 6.4874*** |
(0.0479) | (0.5262) | (0.5742) |
样本量 | 272 | 267 | 267 |
调整R2 | 0.1031 | 0.7450 | 0.7485 |
F | 19.1270 | 92.7050 | 82.7307 |
当然,不仅城市规模分布可能影响经济发展,经济发展也可能会反过来影响城市规模分布,且这种影响已经得到部分实证检验的确认。为了解决由于反向因果存在造成的估计结果有偏和不一致,本部分采用工具变量的两阶段最小二乘法回归(TSLS)进行模型的内生性检验。不过,检验发现本文的城市规模分布不存在内生性的。这一结论表明上文多元回归结果是可信的。
3 城市规模分布的经济绩效:作用的异质性
以上实证结果只显示了城市规模分布对于经济绩效的一般性影响,这种作用可能会因市域规模、经济发展水平和地理区位不同而具有差异性。
3.1市域规模
从逻辑上看,随着规模的变化,单中心和多中心都可以是更具经济绩效的城市规模分布模式,因此,有必要对具体样本开展具体分析。以100万二三产业劳动力规模为界,把原样本分成两个子样本分别回归。结果所示,对于100万以下城市,与全样本模型结果一致,单中心有助于提高经济绩效,但这里最优规模分布不再受规模影响。而对于100万以上的城市,规模分布则出现负显著,即多中心规模分布的经济绩效更高,且劳动力规模变为正显著,开始具有规模集聚递增效应。进一步综合考虑规模分布及其交乘项发现,规模一旦超过283.38 万,最优城市规模分布模式出现多中心到单中心的转变。对于这一连串结果进行逻辑一致解释的关键在于判断单中心与多中心“净集聚经济”是如何随规模动态变化的。
3.2 发展水平
城市规模分布对经济增长的作用很可能受经济发展水平影响。考虑到中国内部不同市域经济发展水平存在着显著差异,本文采用分位数回归的方法检验城市规模分布系数在劳均GDP不同分位点上的变化。结果显示,城市规模分布系数随着劳均GDP分位数的提高大致呈先升后降的趋势,这基本支持了我们的假设。不过,我们的分位数回归模型并未通过斜率相等检验,也就是说虽然城市规模分布在不同分位点上系数有一定变化,但在统计上可以忽略这种区别。这说明最优城市规模分布是否受经济发展水平的影响还需要更为直接的证据。
3.3 地理区位
不同地理区位的城市具有不同的自然禀赋、经济、制度和文化,很有可能导致经济绩效最优的城市规模分布存在区域差异性,因此进一步把样本分为东中西分别回归,结果发现,相较基础模型而言,东、中部城市模型中城市规模分布均不再显著,但中部城市的系数较东部大且P值接近90%水平的显著;而西部城市模型的系数不仅增大而且统计上是正显著的,也就是说西部城市规模单中心分布具有更好经济绩效。另外,从规模变量来看,东部和中部的规模的系数是负的,且中部显著,这就说明东中部城市规模增加导致的劳均GDP效率下降效应超过了集聚效应;而西部城市模型的规模变量正显著,即增加城市规模有利于经济绩效的提升,这与单中心规模分布绩效更好的结论是一致的。区域的异质性与规模、发展阶段异质性的逻辑基本一致。
4 结论
本文的研究显示,市域尺度的城市规模分布的确能够影响经济绩效,但其中的机制和作用过程十分复杂。从全部样本来看,城市规模单中心分布经济绩效更好;最优城市规模分布的规模依赖性突出,经济绩效最优的城市规模分布随着规模的变化呈现出单中心-多中心-单中心的变化;并没有找到经济绩效最优的城市规模分布受经济发展水平影响的明确证据;城市规模分布影响经济绩效的区域异质性突出,现阶段西部城市规模单中心分布更能够显著提高经济绩效。上述结论对于我国新型城镇化建设具有重要的政策含义。整体而言,在市域范围内要因势利导地引导人口向更具空间效率的市辖区流动,尤其是规模较小城市区域,单中心分布更有利于改善经济绩效,其政策重点更应放在引导人口和就业向中心城区集中;而对于规模较大城市区域,政策上要适当倾斜促进多中心有机疏散,当然对于规模更大城市区域,集聚不经济减轻很可能会呈现出单中心集聚经济增强的结果,因此对特大城市的城市规模分布引导政策需要更加慎重。就不同区域而言,西部地区政策上要重视引导人口和就业向市辖区集聚,以期尽快形成单中心规模布局;而东部和中部的城市人口空间引导则要谨慎以待,不能简单的向单中心或者多中心引导,结合城市具体的规模、经济发展阶段等方面的异质性进行具体分析十分必要。
本文原载于《地理科学》2016年第3期,是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41471139)、上海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2014BCK003)以及教育部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 (11JJDZH004)的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