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本文为2007年深双总策展人马清运访谈,全文刊载于深双十年研究出版物——《看(不)见的城市》中,可在UABB官方微店购买。PS:文末有彩蛋
马清运,美国南加州大学建筑学院院长,马达思班建筑师事务所创始合伙人及设计总监。2007年“深双”总策展人,2011 年“深双”项目策展人。
▼以下为访谈内容的整理
▲本次访谈视频
时间:2015.07.21
地点:陕西蓝田玉山某酒庄
访谈:史建
团队: 何柳 、孟悦、常翔
很大程度上来说,我做事有自己特别内在的原因。我做所有事情的内在原因就是,无论这件事?是小或者大,甚至是学术还是非学术的,基本上都有一个非常明晰的目标,这个目标是给自己做一?个论文,就是把每件事都当作对自己内在的思考的一种论文方式。第二届深圳双年展的策展也不例外。这个论文其实还是一种在探索中解决的感觉,或者说是一种逼近结论的姿态,不是以明确甚至肯定的边界框住这种状态。所以回过头来看第二届,我觉得这种痕迹非常明显。
第一届“深双”之后,我觉得第二届的主题在过程中的每一次讨论里已经显现出来了。
▲2007年深双展场-OCT创意园
场地以及双年展跟城市的关系,特别是双年展跟建筑界本身的关系,我觉得还是水到渠成的。如果探索“再生”的问题和“期限”的概念,我觉得大家应该是可以感知得到的。虽然当时还没有特别明确地说这个可以变成一个探讨城市的方法,但我觉得当时提出来,大家对这个问题是可以预知到的,有这种讨论的可能性或者必要性。
但这个论题实际上是个没法展览的命题,所以我提出来以后,心里其实还是蛮斗争的,因为提出来的时间段特别好,但是又觉得时间稍微提前了一点,这个话题的(探讨)其实还没有真正的可工作性,无论对建筑或艺术都是,其实做起来还蛮难的。
我当时就有几个策略。一是我要发动更多的人。发动更多的人,至少对这个主题可以进行讨论,可以捕捉到方方面面的工作案例。我当时有一个问卷,发给了大概 50 多个策展人、作家,以及评论家。这样一来,在这 50 个人当中,大概有一二十个人后来对这件事表现出切入工作的兴趣。我实际上就以他们为代表去选东西,没有把这件事变成我一个人选东西的过程。
第二个策略就是这种展览方式。因为当时给的空间也比较大,我觉得我得做一个决定,是非常精致地做一个空间,还是在空间里做一个弥散的感觉?后来我很快地得出结论 —— 这个题目具有很强的不可展性,另外它本身在展示一种铺开的、被置换的能量。深圳就是这样的,先铺开然后再精嚼,深圳的更新有这种再生模式在里面。所以我觉得这种展览方式也比喻、暗示了深圳城市更新的过程。就很快选择了宣传的方式,以宣传激发更多的人参与。所以其实它更像一种运动,而不像一个展览,我觉得这是第二个策略,就是关于展览本身,关于概念的。
第三点我刚才说了,做这件工作对于我来说也是自己的一个论文,我并不是很肯定这个事一定要怎么做,或者一定要用怎样周详的方式。其实还是挺恐惧的一件事,到了展览前一个月的时候,实际上我甚至不知道这个展览应该怎么陈设,但是这也充分显示这种格局的展览能用这种方式往下走,其实也是一个实验。
我后来体会到一个很重要的概念:一个展览不应该把最美的、完成度最高的东西再现出来,这是所有展览应该做的。我们这次展览实际上扮演了一个很强的极客孵化器,就是发酵的功能。为什么这么说?因为这里设置的一些工作方式是跟发酵直接有关的,比如说所有有能力的策展团队都得做一本小册子,无论是初出茅庐的还是有经验的人,最后自己的展览都得做成文案。展览是昙花一现的,但是留下的文案必须成为思考过程的一部分。我们这届小册子是最多的,从这一点上,实际上我们是孵化了这种工作习惯。
第二个,很多学生团队介入。我大概记得有 20 多个题目,有两个题目分下去以后没人做,后来只好是我做,专门带着深大的学生把这两个题目做成了书。其中一个非常好的概念,就是让学生把深圳相对比较重要的投标里,中标方案中最好的那张渲染图选出来,项目建筑盖完后拍一张同样角度的照片,就像做整容前、整容后的对比,这本书几乎没有多少文字。还有一个就是在老街,我记得很清楚,我们一直在拍店铺面,通过仔细分析每个店铺面有什么内容,来了解这个区里城市生活的必需品,什么是不可缺的。
像这种工作方式或者对图文精确的分析,在很杂乱的城市环境里面用照片侦查出来的内容,怎么能穿起线来?还有就是刚才提到的照片前后对比,有什么意思呢?其实这里蕴藏了很大的探讨可能,但是形式是特别简单的,打开书对着城市一看,和这本书做个比照。我觉得以这个为例子,形成了很多很好的章节,后来也都成了书,书是双年展结束之后做的。所以从它的发酵来说,并不是展览结束就完了,实际上还有相当长的延续工作,我觉得这种发酵功能是我在这个展览里体会到的最强的一个,就是它不只是一次展览,更是一次短促的发酵和孵化工作。这是我刚才说的第三个。
▲2007年深双展品-中国梦
作为“深双”后续的参与者、专家委员会或者不同的分展场负责人,回过头要说问题和反思,我觉得有两个缺点:一个缺点是没有太强的批评性,批评性稍微弱了一些,或者说策展的主题批评性稍微弱了一点。我那次去深圳还在讲,深圳本身一开始扮演了中国城市的另一种可能性,而这种可能性非常具有探讨的价值。一方面它的中心区是高度规划的,所有的规划都是建设部、规划院做的,这些都是全国非常优秀的人才。深圳既是高度规划的城市,同时又是具有自发的修改内在力的城市。双年展是扮演规划的力量的代言人呢,还是扮演城市自我修正的代言人?这个地位、立场我觉得不够鲜明,这是第一个。第二,我仍然觉得孵化功能不够。所谓孵化功能不够,就是在一次展览当中没能够真正地拎出,或者是有意识地推国内或者国外的年轻设计师,甚至用这个展览真的形成一个孵化机制,一个持续不断的孵化机制。我觉得这两点可能是缺点。
但是我觉得在其他方面,从主题的设置到工作的方案,越做越成熟。我记得我们那一届的时候,整个双年展机制都还没有建立起来,其实也算是我跟伟文他们规划部门做的一次工作实验。当然有很多非常难的事情,都是挺难讨论的。但是因为我把这个事当作自己的一个论文,所以很多的事也就不难了,比如说资金、注资,这都是当时没办法解决的。所以这个可能是越来越成熟。
最后我觉得还要说一点,其实目前在中国,一个持续性的双年展能够做十年,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了,我觉得这也是深圳非常重要的一个遗产。所以希望这个遗产能够越做越好,其实越做越好倒也不见得是一个理性的要求,不断就是最大的财富。
个人实践与“深双”刚才说的是通过展览延续自己的论文,另一个是通过展览孵化未知的可能性,这是我的出发点。所以在整个资源的触及面上,实际上是发动了类似“众筹”的概念,这是一个区别或者是特点。无论是成长方式还是最后展览留下来的印刷品,这些对我后来的实践都有影响。
我对珠三角问题的看法,确确实实是在跟老库(雷姆 · 库哈斯)一起工作的过程中建立起来的。我们建立起来了两个非常清晰的脉络:一是透过这种很艰难的问题看到新的实质。我们的第一反应是,越恶劣、越麻烦、越不堪入目的东西,越蕴含了我们不知道的价值,这种恐惧实际上是对自己非习惯东西的认可,这是一个很清晰的精神状态。
第二个就是,城市必须要还原才能找到更好的。比如发展到了这一步,遇到了问题,就克服这个问题往前走。有时候这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如果回过头来把以前那些不好的东西还原,和现在的并齐,然后再往前走,可能就是一个新的方向。就是把已经发生的变更好实际上还是老方向,回来以后再走,这路子可能就会不一样。这两种认知素质是非常清晰的,跟珠三角没有关系,但是老库实际上是用一种让人特别恐惧的城市状态,找到珠三角没有被发现的格局。
这里就回到农村这个问题。那个时候探讨农村倒不是为了解决农村问题,实际上是把城市往农村推一下,把城市再倒退一下,看一看还有什么可能。当时讨论农村其实就是在回车,退回已经发生的。特别是在深圳这个地方,当时是有城中村、有边界线、有“绿” ,有野的“绿” 、砖缝里的“绿” ,各种各样的绿,这种绿就是自然,而农业的方式就是自然的一种组织格局。所以当时探讨农村问题依然是在还原城市、重新找路的状态之下,再往后就变成了我自己一直工作的一条线路。到目前为止,我介入农村工作不是在找这种“浪漫的乡愁” ,其实还是在找能够构成城市的新的可能,我把它叫做 agri-urbanism(农业都市主义) ,这是我一直在做的一件事儿。
▲蓝田
我组织那个展览的时候其实已经是 2006 年,而我在蓝田做的事是 1999 年就开始了,也就是说农村在我工作中的地位和位置是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有预备了。
关于珠三角城市现状,前一段时间我也说过一个观点:深圳现在变得特别有自我姿态,就是比较爱照镜子了,已经开始有自我意识了,这个可能是一个危险的信号。我跟老库在 1996 年做珠江三角洲城市状态的研究的时候,城市是不照镜子的,都是出于必不可少的需要来做的,而后来慢慢地变得为了自我形象开始有了自我意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所有的城市都经历过, (但是这么下去)深圳的意义可能就要降低。
▲2007年深双展品-瓦片城市
“城市再生”的概念可以从三个层面讨论。第一个层面是非常直接的在深圳经历过的事情:快速的发展把比较难的状态、不好处理的东西绕过去了,而且速度很快。这些难的状态、绕过去的东西,还停留在城市化之前的状态,但是无论是城中村、城中山或城中的工业,这些东西显然是绕不过的,还会再发生,只不过是滞后一些。深圳经历的这些是时间差带来的,同样的东西在不同的时间之内完成,这是直觉,也是我们都可以看得到的。
第二个层面实际上就是要建立一种对城市比较后现代主义的看法:不要认为城市是可以完美的,不能认为这种完美的城市是可以永远存在的。这个实际上又多了一层意思,假设城市不是永远的,也是不完美的,我们在规划和设计它的时候就要把时间限度设计进来,不能说规划和设计要永远一样。
所以第三点是要建立一种未来的建筑观。我们在设计房子和规划房子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是五十年或者三十年后要拆掉的,以前我们有安全期,但似乎所有人都没有更深入一步。我的观点在美国《洛杉矶时报》也引用过,就是房子到了二十年后就应该干掉,大家都在说这是没有历史保护主义(观念)的,我说不是这样,因为你只听到了我的后半段,我的前半段是当初设计它的时候就只预设二十年的寿命,这个东西是不会存在一百年的,这就是把整个时间限度和有效期变成了一个本体论(ontological) ,不再是设计的果,而是因。它其实应该在本体论当中体现出来,这是最困难的。一说起造就是上帝的行为,上帝的行为就是永远落下什么,所以建造作为一种给予生命的宏大的、英雄主义的行为,应该降低。
实际上关于“再生”,黄伟文对这个概念是具有非常大的贡献的。我跟黄伟文几乎是在第一次会上就把这个概念明确了,他在这个概念上应该拥有百分之五十的贡献。后来展览里具体把这个概念分为两组,生命跨度(Life Span)和生命周期(Life Cycle),再生(Regeneration)和作废(Expiration)。我觉得到目前为止都是挺狠的两个状态,就是生命跨度和生命周期,有跨度的生命不是永恒的生命,有周期的生命、再生的生命是永远的,过期了就得扔掉(Discard),所以这四个字放在一块,在这次展览里我觉得是最有贡献的。
前两届双年展对比永和的工作方法逻辑性非常强,而且是用一个相对比较精准的体系来证实这种学术的假设或者学术的状态。其实从策展方面和永和本身的思考方式来讲,他应该是更有经验的。
我当时也很快地做了一次判断,就是我要选择做哪种展览。后来我觉得应该是做一个没头没尾的事,就是这件事发动起来就不用管了,到哪里就是一直都在收拾,而不是已经把结果设计出来了,真的是跟第一届不一样的。所以我也觉得第一二届挺逗的,一个是完成度最高的展,一个是完成度最差的展,以后的展永远在这两个之间,也是挺牛的。为什么刚开始我说要永和做?永和要做什么他心里很清楚,我是第二个做的,也是非常有意识地选择了这种放开的发酵。
“发酵”的概念是只要把水果一封闭,氧气一关,马上就发酵了,而且发酵不完是停不住的,一下子糖就变成了酒精。这个过程中发热,发热就会加速,根本控制不了。酿酒师只能把发酵的温度降低,发酵的速度降低,但是过程无法阻止。只要是一封盖马上开始发酵,只要一离开氧气就开始发酵。
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是:我们的微店恢复原价啦!
好消息是:即日起,微店私信店长,说出你对双年展的爱,即可赢取五折、六折、八折、九折优惠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