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初在敖德萨住着30万犹太人,其中知识分子——教师、艺术家、作家、有教养的市民——的比例惊人。正是他们成就了富于世界主义精神的敖德萨,对他们来说,无家可归和四处漂泊也是宗教应有之义。家境良好而享有自由的社会地位的犹太人中的很大一部分,在俄国革命之后,或者最迟也在禁止一切宗教生活的斯大林统治时期移居到了国外。
当这座城市刚落入德国人手中,开始为期907天的沦陷期时,敖德萨还有大约10万犹太人。幸存下来的只有1万人。他们当然受到了心灵重创,费里莫诺夫的父母也是;每个犹太人即使没有失去所有家人,也在集中营里失去了大多数亲戚。所以对于少数幸存者的团结共存来说,不允许他们重建任何被毁掉的犹太教堂是尤其致命的打击。犹太人就只有靠不起眼的犹太社群中心来体现他们的存在了。犹太人容易遭人猜疑,因为他们比其他人更多地迁居国外。
“可他们就是因为被猜疑才移民出去的,这一点显然没有任何官员想到过。”费里莫诺夫有那么一瞬间显露出了他身上的讽刺家品质。
独立以后,犹太人的生活在敖德萨又兴旺起来,虽然规模比以前小了很多。他的亲戚大部分都在最近几年里搬到了纽约或者以色力,可以到世界各地定居——他也经营珠宝生意,他眨着眼睛说,就好像他知道那些关于犹太人的陈词滥调一样——但是能在敖德萨醒来的每一天都会让他高兴。接着他四下里看看,手指着那完美无瑕的一排在圣彼得堡、维也纳或者罗马也能见到的“创造者时代(Gründerzeit)”的建筑,人行道旁的老梧桐树和铺路卵石说:“这难道不就是个欧洲城市?”我们恰巧就站在富有传奇色彩的音乐学院前。
的确如此,如果说有一个地方能够昭示启蒙运动的普世主义,那这个地方就是敖德萨。一个出身于德国,想让俄罗斯向西方开放的女沙皇在1794 年授命一个兼有西班牙和爱尔兰血统的上将建造了这座城市,而施工的又主要是意大利建筑工们。
在最初几十年,统治它的是一个法国人,波兰豪绅和希腊船主把它打造成了小麦输入欧洲的最重要中转站,多个民族的商人、水手和知识分子都在这里居住。所以早在纽约之前,敖德萨就是一个语言、宗教和种族的大熔炉了。就算到了今天,它的州长也是一个外国人,格鲁吉亚前总统米哈伊尔·萨卡什维利。不过这还不是敖德萨可以充分代表欧洲,可以作为典范之城与明斯克一较高低的全部理由。还有对文化的信仰,对人类建造力之伟大的信仰渗透在敖德萨城里,散布于以前的宫殿和有着阳台、高屋顶和华丽沙龙客厅的自信的市民住宅里。
可以想象在那些沙龙里会举办最讲究的夜间娱乐活动:室内音乐会、诗朗诵、政治或哲学辩论,不过可能现实中那里也流传着世界各地都有的八卦谣言。像艺术品一样打造出来的公园如今到了温暖的夜晚也会变身为露天沙龙,人们聚集在那里跳起古典的交谊舞。而壮丽非凡的歌剧院、学院、有风格鲜明的穹顶的火车终点站仿佛在向世界发出邀请。
在市中心,博物馆一座挨着一座,却不是非要叫作一条博物馆街或者一个博物馆区。有考古博物馆、钱币博物馆、海上贸易博物馆、犹太博物馆、西方和东方艺术博物馆、专门纪念普希金的博物馆和纪念所有敖德萨作家——密茨凯维奇、巴别尔、阿赫玛托娃、曼德尔袘塔姆的博物馆——说起来,东欧的伟大诗人们有谁没有在这里待过一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