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 录
序曲:感觉自己是个重要人物
第一章:曾经的理想主义者
第二章:初入官场的激情与碰壁
第三章:投靠最有权势的美人
第四章:官僚的滋味
第五章:顿悟城市开发的秘密
第六章:享受越来越大的权力
第七章:冤家对头的权力也在增长
第八章:竞选的喜剧与悲剧
第九章:地方官僚如何挑战总统
第十章:大官僚必须善于融资
第十一章:情感与狡猾的天性
第十二章:如何在官场上报复对手
第十三章:只有垄断才会有实权
第十四章:牺牲那些没权者的利益
第十五章:统治城市的官僚和富豪
第十六章:总会有敢于挑战官僚的年轻人
第十七章:官场老将必败定律
第十八章:人走茶凉的宿命
这场战役使摩西明白了,没有州长史密斯的鼎力支持,胜算必定极其渺茫。没有史密斯,他不可能从州议会那里得到任何资金,可能连零头也不会落到他的头上。如果公众知道这些公园的成本总额,也不会给予如此坚定的支持的。幸好他和史密斯结成了长期联盟。
现在,史密斯将角逐总统候选人的提名意味着他不能同时成为下任州长的候选人。……。距离竞选还有不到两年的时间。而两年的时间,对于实现一个包含三条公路和二十几座大型公园的梦想来说实在是太短暂了。摩西唯一希望的就是在史密斯离任之前,修筑尽可能长的公路,修建尽可能多的公园,……
摩西开始拼命地驱使着自己,驱使着手下的人投入到公路修建和公园建设中去。摩西招聘了大量的工程师和建筑师。
摩西一面坚持项目的主管工程师们准备一份日程,注明该项目各阶段完成的日期,一面又将这些项目的截止日期提前,直到工程师们觉得那个截止日期是绝对不现实的。接着他继续坚持他们一定要赶在已经提前的截止日期之前完工。
摩西十分清楚他分配给手下每位员工的各项工作,而当他们难以理解自己的工作内容的时候,他就会变得很不耐烦。
年轻的工程师莱德姆被指派观察并记录会议内容。……我对报告采取了归纳式的记录方法。”……“他改正了我的做法,……他告诉我他想看到的是事实,而不是推断。他想要从我这儿得到的只是在那次会议上发生的事情,至于结论,他会自己归纳。……
……但是当他说“我不会谈论摩西真正发怒时的样子”时,脸上的笑容就慢慢消失了。
除了大发雷霆,摩西驱赶员工工作的另一个手段就是冷淡。他会突然之间不再让你参加会议。在走廊里从你身边经过的时候,他也不会跟你说话。接下来,你就要准备好在哪一天走人了。留下来的人并不记恨摩西的这种工作方式。他拼命地驱赶别人工作,他自己就更是一位忘我的工作狂。
……星期六与平常没什么两样。几个小时的工作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几天的工作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有工作你就得做,就是那么简单。没有哪位职员敢在摩西离开之前离开,所有职员都希望玛丽来个电话把他叫走,玛丽的电话通常会将他招回到在巴比伦镇的家。有时候,总工程师会溜出去给玛丽打个电话,让她将摩西叫走。一个星期六的晚上,玛丽打来了好几通电话都没有将摩西叫开,十点的时候,她亲自来到委员会的办公宅邸,大步走进会议室,径直走过去,温柔而坚定地揪住他的耳朵,将他拽了起来他只是笑了笑,然后离开了。
对摩西来说,回家并不一定就意味着停止工作。他配了一把房门钥匙交给总工程师霍兰德,……霍兰德几乎每天会准时在七点半抵达,在楼梯最底层的栏杆处早已放着一个淡黄褐色的信封,里面密密麻麻地装满了需要的便笺、备忘录以及需要打印并邮寄出去的信函,这些信封证明当摩西的员工在梦乡中酣睡的时候,他却还在夜以继日地工作。
他努力和家人共度每个星期天,教女儿游泳或者驾船,带她们去野餐,给她们讲故事。然而他的家人经常会发现他会跟她们玩着玩着就不见了那样的事情发生的次数多了,她们也就习以为常了。她们知道他到房子一侧的光滑的大柱子那头去了,正匆忙地在一个十六开的黄色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而他们的大多数家庭野餐活动也都是在他的一个公园里度过的。
“为摩西工作让人感到兴奋,”一名委员会职员回忆说,“他让你觉得你是一种伟大的东西的一个组成部分。那情景几乎就好像是一场战争,你好像是在为了人民同那些富有的房地产业主以及反动官僚们作斗争。有他在周围,你就会觉得充满动力。他是个精力丰沛的大块头,时而发出爽朗的笑声。
他控制着办公楼里的画面。他会在周围人们奔前奔后的时候,坐在那里;他还会忽然把手砰的一声敲在那张大桌子上,开始发布命令,而当他发布命令的时候,画面就立即随之变化了!不是霍兰德匆忙地从他的办公室里出来,随后二十五名制图师急忙奔到各自的办公桌前,就是勘探员们跳进他们的汽车里,一路朝工地驶去。”
尽管“开心”这个词与不懈工作放在一起显得有些不协调,但是为摩西工作的确令人开心。“在办公楼里有一种十分随意的气氛,”一位工程师说,“每个人都挽着衬衣袖管工作。我对摩西的回忆就是他坐在那里挽着袖子埋头工作,而他的领带被拆了下来,放在一旁。那里总有这样或那样的玩笑。玩笑是相互的,你也可以肆无忌惮地开他的玩笑。”
他将委员会变成了一个大家庭。如果他无法如愿以偿地回家与妻子、孩子待在一起,他就把他们带到工作中来。委员会的职员们都对在办公楼前草坪的游乐场上玩耍的孩子习以为常了。摩西从美国各地给她们买来了各种各样的儿童游乐设备,将它们安装在了办公楼前的草坪上,以便对它们的性能进行测试。委员会的职员们经常开怀大笑地望着两个小小的金发假小子爬上多层单杠,或者在秋千上越摇越高。
玛丽总是陪在她们身边。当摩西用小型午餐会来招待一位官僚和一位关键地产业主的时候,她就成了这个午餐会的女主人。她为人热情,很容易就成为那些为她丈夫工作的年轻人们的好朋友,同时还是他们妻子的一个可靠的、具有象征意义的肩膀,供她们在上面哭泣;她们都深深地爱戴着她。
摩西总是不断地询问她的意见。他的一个朋友哈罗德·摩尔斯太太说:“罗伯特以前总是说,如果他在某个问题上忘记询问玛丽的意见的话,他就准会出错。”
在摩西的员工对摩西并没有记恨之心的所有原因中,即在他们的回忆中被提及最多的一个原因:摩西挖掘出了他们的最佳潜能。摩西一再鼓励他的工程师和建筑师们要多运用想象力,使他们的设计不同且优于他们以往所做过的类似作品。一直以来,摩西的想象力发挥得最淋漓尽致的地方就是琼斯海滩。他自己想到了很多微小之处的改革,来让人们在那里觉得开心和放松。
一天,一位犹豫良久的设计师向他展示了男卫生间标志牌的一个设计:上面画一个男人的侧身,显然处于一种内急的着急状态他在横冲直撞地冲进一个洗手间,跟在他身后的小男孩的脚都被他拖离了地面。“这个设计有点大胆。”这位设计师开口说道。“太好了!”摩西叫道,他就是想要他们大胆一点!这个设计很了不起,他说它将会被采用。
摩西派了一支地貌建筑师队伍去勘探长岛的其他沙滩,并找出那些古老、自然的沙丘稳定的原因。他们报告说,琼斯海滩上必须种上大量的草丛,上百万、上千万团草丛,而这些草丛只能通过人工种植。于是,在海边的这个荒无人烟的沙地上,在那些建了一半看起来像是一座古老遗址的建筑骨架之间,有成千上万的人跪在数英里的沙地上,挖出小洞,并在里面种上草苗。
摩西还日复一日地,一如既往地来到工地上,鼓励工人们努力工作。“他们在心情好的时候会更加为你卖力的。”他说。同时他还一再主张在琼斯海滩上劳作的工人们在午餐时间去海里游泳。他还组织了沙滩垒球比赛,并亲自担任裁判。他经常拿自己的帽子同工人们开玩笑。“他具备一种领袖所具备的卓越才能,”夏皮罗说,“这些人简直把他当成了偶像。有一次,他走到一群铁镐工人中间,这些工人本来已经累了,但同摩西交谈了一会儿之后,他们又开始卖力地挥舞着铁镐干活了。”
摩西的每一场战役的胜利,都将他一步一步推向了一场他似乎永远都无法取胜的战役。……东半部分仍然属于巴比伦镇所有。……,这块地的价格就会一路飙升,……地皮收入囊中的话,他将永远都不可能得到它了。
摩西最终还是发现了巴比伦镇的一个弱点。
“我听说那件事情,真是意外中的意外。……一面喝着啤酒;看见我后,他冲我招招手,说:上来和我喝一杯吧。’于是我们在那里坐着闲聊了几句……你说那份资料已经遗失了。然而他不会想到,汉德拉克仍然在世。’”……向议会提交了两项议案。长岛上的每个人长久以来都以为这两项议案都得到了议会的通过,……由于疏忽,议会只通过了其中的一项议案,……巴比伦镇根本就不拥有自己的海底所属权?’……如果他们不换的话,我们就向人们公布他们实际上没有对该海底的所有权,以及他们在没有权力的情况下发放许可的事实。……经犯下了渎职罪。在相信公众眼中的渎职罪要比转让沿岸海滩糟糕得多之后,……我们敲诈了他们,……
摩西向巴比伦镇委员会下的一个最后通牒,就是召开一场全民公决大会,……投票权不仅仅限于该镇的纳税的地产所有人,而是对那里的所有居民开放,包括最近搬到那里的公寓楼里的数百名州立雇员……如果全民公决通过了,他将永远保守他们渎职的秘密,而如果全民公决没有通过,他就会将这个秘密公开。
为了麻痹住在港湾的居民,让他们胜券在握,镇委员会在开始全民公决之日的三天前才向公众引爆了这个令人震惊的投票规定。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那些原住民根本没有任何机会组织起来。
……有州政府字样的车辆。它们是公园委员会及政府工程部的车辆,上面挤满了去投票的雇员。毋庸置疑,这些雇员中的大部分摇身一变成了有资格的选民……,因此他们并没有投票的资格。然而,当选举官员试图查看他们的名字是否与投票注册名单上的名字相符的时候,他们却发现镇委员会这次不知怎么居然忘记对选民进行登记了,因此他们无法否决这些人的投票权。
房地产经纪人也将车开了出去,集拢起这些支持全民复决的选民,将他们送到了投票处。而摩西的那些由于被蒙蔽而过于自负的对手们连一辆车也没有提供给他们的选民……,巴比伦镇以七票之差将琼斯海滩部分割让给了州政府。
史密斯的州长任期像流沙一样一点一滴地流掉了。再过一年,史密斯就不再是州长了。
在实现梦想的强烈欲望的驱使下,摩西早在走马上任长岛州立公园委员会主席前,就从一个笃信真理和理性的理想主义者转变成了一个对权力顶礼膜拜的实用主义者。
登上长岛州立委员会主席的宝座以及以后的日子里,他对权力的运用,扩大、加速并加强了这种转变,把它抬高到一个官僚的高度。权力一旦到了摩西的手上,就如同被赋予了魔力,迅速同其主人的性格紧密结合起来,并加剧了这种性格的膨胀。
……摩西从来没把那些他认为跟自己地位悬殊的人放在眼里,他瞧不起那些大英帝国统治之下的有色的二等臣民,以及那些没有读过牛津或耶鲁的官僚们。……摩西建议对此类信件根本无须回复。
他蔑视的对象并非只局限于公众,大多数的议员也不被摩西放在眼里。
其次,史密斯不仅仅是一个官僚;他还是一个坦慕尼派(前身是圣坦慕尼公会,后改组为一个政治组织)的政客。坦慕尼派的第一法典就是忠诚。他一旦把某人安排到某个岗位,除非这个人被实践证明没有能力担任该职,史密斯永远不会干涉他的工作。
史密斯明白没有人比摩西更为他卖命了。他的女儿,也是他的知心朋友,艾米莉可能是最理解史密斯的人了。当她被问及为什么她的父亲会一直同摩西站在一起的时候,她会直截了当地回答说:“罗伯特为父亲辛苦卖命嘛。”
……至于他拒绝聆听反对摩西的那些人的声音是因为史密斯作为一个官僚,非常清楚每一项公共事业都会引起强烈抗议和反对。他经常说的一句话是:“如果你听取那些不想让公路穿过田地的每一位农民的意见,你就永远也建不成公路。”……
此外,摩西的大多数反对者都是州北部的官僚。史密斯对这些人极端保守、因循守旧的思想和在理解纽约城市大众之需求问题上的木讷呆滞一向心知肚明。
……在州长的一些亲密同僚看来,他并没有意识到摩西为了达到目的所采取的手段有多么极端。
政治原因背后的是私人原因。史密斯是一个战士,他一向对战士欣赏有加。一天晚上,史密斯同查尔斯、摩西等人一起共进晚餐。查尔斯在餐桌上向大家介绍摩西时说:“大家当然都认识罗伯特了。他侠肝义胆,正气冲天;……史密斯闻听此言,高声喝彩,欣赏之情溢于言表,……
摩西也用实际行动回报了州长的庇护。他清楚为实现梦想自己欠了州长多少东西。州长的援助才使他没有沦落为一个地位低微的败将。“我知道的最多的就是我从这位了不起的官僚身上学到的经验太多了。”摩西以后写道,“没有他,我只会成为又一个学术研究员而已。”
摩西可能曾经当面冷嘲热讽过显贵富人,可能奚落过州议会中最有权力的人,但对史密斯,摩西从来都是敬重的;两个人在一起的情形给亲眼看见过的人都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贝乐夫人的儿子回忆说:“摩西与史密斯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满脑子的点子,不停地打着手势,谈论着,像一个激情澎湃的孩子跟自己仰慕与敬重的父亲谈话一样。跟史密斯在一起的时候,摩西完全是另外一个人,顺从且充满尊敬。”
史密斯是摩西永远的州长。摩西对他的称呼无论在信函里还是在演讲中从来都是州长。这个事实出现在摩西身上,比出现在别人身上的意义更为重大。在史密斯离开后的四十年里,摩西曾与其他五位州长共事,无论是在信函还是演讲中,他一向都是直呼他们的名字。他从来没有对他们中的任何人喊过州长。对于摩西来说,世界上只有一位州长,那就是史密斯。
史密斯的任期快到期的日子里,两个人走得更加近了。在史密斯的引见下,摩西被邀请参加坦慕尼派最核心人物的晚会……史密斯就会说:“不知道摩西今晚有什么活动,我们把他叫过来吧。”摩西被叫来后,史密斯则又说:“罗伯特,我们去丁蒂莫尔酒吧那里坐坐吧。”于是两个人会在酒吧那间专门为州长保留的房间里一边饮着啤酒,嚼着螃蟹,一边推心置腹,促膝长谈。他们的那种谈话可不是一般的谈话。只要听一听他们的谈话方式就知道那是两个智慧非凡的人的谈话了。艾米莉回忆说:“在那里听父亲和摩西的谈话可比出去看电影或跳舞有趣多了。”……
行政体制改革:
摩西早在第八十七号西街上的那间狭小公寓里就写好了一个修正草案,……州立政府部门法,在所有最重要的环节上都重申了摩西七年前所撰写的重组委员会报告。根据该法,现存的一百八十七家中间机构都被合并到十八个部门中,……已经被一字不差地被搬进了纽约州的政府机器里。
这对摩西来说是一场持久战。他同时撰写了政府议案,起草了州级高级官员选举改革通知,并为议会之争提供了专门信息。这些努力使议会通过了合并与缩短投票周期修正案。摩西在起草州立政府部门法方面发挥了关键性作用。当罗伯特·摩西的十年工作目标都一一实现的时候,纽约州的州长也终于被赋予了历届州长所梦寐以求的权力。他释放了行政机构的权力,从而满足了二十世纪对领导力的要求。
然而史密斯有史密斯的说法,他欣喜若狂地说:“当州长想要改进医疗体系的时候,当州长想要改进公园建设的时候,或者是当州长想要谈论农业、慈善事业以及教育事业的时候,总算有人倾听了”他知道,作为州长的他,破天荒地在采取全州政策时有路可寻。
史密斯第四任期结束前夕,“二十世纪的浪潮”席卷了整个美国,这个富强的国家正处于如何满足城市大众需求的盲目建设中。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史密斯不但迫使纽约州的顽固议会通过了一系列旨在提高男工、女工及童工工作环境和缩减他们工作时间的措施,而且他还极力促使各州级部门对这些措施加以执行。
他不但强行通过了美国首项大规模低成本的住房工程议案,把教师工资提高十倍并实现了男、女教师不分性别同工同酬;他还削减了一些州级政府部门的权力,使得各部门地位相等、各司其职。
他不但说服选民批准通过发行政府债券来建设规模宏大的州立医院、州立精神病医院及州立监狱,还促进了相关政府部门以空前的速度来设立这些机构。
经他的双手写进纽约州法令全书的法令涵盖了一切社会福利法令法规,这些法令使美国最难驾驭的州得到了最好的统治,而且唤醒了整个国家关心城市劳动人民的良心。
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曾这样评价:“我们在联邦政府所做的所有事情,实际上都是史密斯在纽约州所做的事情的翻版。”
摩西本人显然对社会福利改革事业没有兴趣,然而没有行政预算和政府部门合并及重组,这种社会福利改革就不可能进行。史密斯更不可能取得另一项成就:在扩大政府职能、改善纽约州人民生活的同时,史密斯成功地在其四个任期内实质性地削减了纽约州居民的上交税款。许多州政府直接就把纽约州的政府重组搬来套用在本州的政府改革上。在这个改革典范中,罗伯特·摩西起到了主导的作用。
摩西的大部分成就都看上去一目了然:有钢筋水泥构造而成的纪念碑为证,这些成就有待在公众心中长存不朽。
然而他在改变统管纽约州数百万居民的政府机器,使其在实质上适应了这数百万人口需求的变化及增长方面所取得的里程碑式的成就,却被湮没在了历史的长河中。与他的任何其他成就相比,这项成就至少占据着同等重要的地位。
史密斯宣布他有意让摩西作为秘书长成为所有纽约州建筑工作的联系人,成为内阁(这个由各部门部长组成的小组在纽约州第一次成为州长的智囊团机构)的联系人,成为权限仅在州长一人之下的实际上的副州长。
当史密斯提名罗伯特·摩西为首位纽约州州秘书长的时候,两党的官僚们都被激怒了。民主党被激怒是因为摩西是一个共和党人,媒体称他是一个“独立的共和党人”;而共和党则愤怒地否决了摩西。摩西成了一个政治孤儿。
由于摩西对两党议员的长期侮辱和忽视,两党早就对摩西积怨颇深了。现在他们有权批准或否决摩西爬到州里第二重要的职位。摩西在州议会大厦的走廊里从一群议员身边经过时,你可以看到这些议员们的眼神一直死死地盯着他身后,就此可以推算出有多少人对他恨之入骨。
然而只要他的好朋友和他站在一起,摩西就不担心敌人会对他造成任何危害。史密斯此时的声望正如日中天,这种空前的声望同时也赋予了他在纽约州空前的权力。他很清楚地让参议院明白,如果有必要,他将为了罗伯特·摩西用尽自己所有的权力。这位州长说,摩西多年来一直在帮自己做事,而现在他想让摩西正式地成为自己的助手。参议员们竭力想利用没有人可以同时担任两个州级高层职位的说法来制造分歧。如果摩西想要得到州秘书长的职位,他就必须放弃他在州立公园理事会的主席职位。
然而,参议员们很快就被支持摩西的信件淹没了。在一张明信片的背面,有人写道:“不错,摩西先生是给那些百万富翁们带来了麻烦,但是正因为如此,街上的穷人才得以享用到长岛上的公园。所有平民都会感激地投摩西一票。”当参议院对该项提名进行总投票时,虽然台下一片欷歔之声,但逐一点名进行投票询问的时候,整个参议院继续反对摩西走马上任的议员只剩下两名。
这项任命不但是纽约州的第一次,也给摩西的政治生涯开了一次先河。尽管摩西断断续续地为不同的政府机构工作了十四年,州秘书长一职的一万两千美元的薪水还是他从政府那里收到的第一份固定工资。这笔资金实际上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收到的实质性薪水。
虽然摩西母亲的亲戚常年抱怨说,成了家的男人至少应该努力养活自己的家庭,贝拉·摩西总是一句话:罗伯特是她的骄傲,并十分满意他对事业的选择。然而尽管她嘴上这么说,在听朋友说儿子当上了州秘书长的时候,她还是松了一口气,自己最宠爱的儿子在三十八岁出头的时候总算不再需要自己来养活了。她叹声道:“他终于、终于能养活自己了!”
走马上任州秘书长的罗伯特·摩西很快就成为记者们报道的对象。媒体的成长需要分歧,他则为之提供了足够的分歧每天他都在突击,没收不道德的票务贩子的执照、没收不道德的私人侦探的执照、没收不道德的房地产商的执照以及收回不称职的领航员和港口主管官员的资格。他那因公园行为而被报界粉饰过的闪光形象因此被抬到了另一个高度。随后摩西又声称他不但要与不诚实作斗争,而且还要同差不多同样危害美国人思想的官僚政治展开生死较量。他的光辉形象再一次被突显在民众面前。
阿尔·史密斯把他带入了官僚领域。州长曾经说过他会让摩西来负责内阁事务,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在他的领导之下摩西成功组建了一个由其他门领导构成的内阁小组,这个小组随时听候史密斯州长的调遣。
摩西一向带着旺盛的精力和卓越的才能来完成州长交代的任务。现在的他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干劲来对待它们,对它们进行集中化管理,并一门心思地把它们同自己的工作结合到一起。他排除了一切外在的纷扰,让自己的生活进入到一种严格而单调的状态。晚上的社交活动,特别是那些浪费大量时间的晚宴活动,被从他的生活中剔除出去,取而代之的是早睡早起。
社交礼仪活动也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他和玛丽以前喜欢和朋友们打桥牌,现在他们不再打了。以前和家人共度周末的情形也彻底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他不再打高尔夫球了,不再参加任何体育活动了,他对其他官僚极为重视的所谓爱好的各类消遣活动也不再感兴趣了。他们认为这些活动重要是因为他们可以得到休息,而他对休息是没有兴趣的。由于他把一切琐事,包括支付日常费用、挑选衣服,甚至雇佣理发师到他办公室为他上门理发等事都交给了玛丽来打理,他的所有精力都被用在了追逐自己的目的上面。他变成了一个彻底的工作狂。
即使如此,他还是觉得时间紧迫,几分钟的时间对他而言都是极其宝贵的他努力最大化地对那些别人浪费掉的时间进行有效利用。午饭成了摩西一个挥之不去的厌烦之事;他本来就痛恨放下工作去吃午饭。而现在,他索性拒绝所有的午饭邀请。不管是谁,如果想和他共进午餐,则必须来他的办公室,和他一起吃秘书买来的三明治。
工欲善必先利其器,三个特色办公工具:
电话:一切打扰行政人员繁忙工作的恼人的东西都必须予以剔除。最让人生厌的当数电话;他时常在接听一个电话的时候收到另一个紧急的信息并要求他立即回复。最后他找人安装了一套新的电话系统。在这套系统之下有很多电话线从他的办公室接到秘书处,却只有一根线可以从她们的办公室接到他的办公场所他桌子上只保留了一部电话机,上面并没有按键。他在接听那部电话时,所有其他来电(除了史密斯州长的来电)都必须等他说完后才能打进来。摩西特别喜欢并在其余生都一直使用这种装置。摩西为之效力的继史密斯之后的五位州长和五位纽约市市长都不得不试着习惯被告知摩西现在话机正忙,稍候给他们回电的回答。
内部通信系统:在下达命令时,摩西喜欢当面看到下属。他将自己办公室里的内部通信系统摘除掉,并换上了一块按钮操作板。按下每一枚按钮都会在他的高层行政人员办公室里发出一声尖利的蜂鸣声;只要蜂鸣器响起,办公室里的行政人员就会放下手中的一切,在第一时间赶到摩西的办公室。
办公桌:摩西办公室的第三个特色是他的办公桌。那其实并不是一张写字桌,而是一个工作台。原因很简单,摩西不喜欢囤积问题。如果他的桌子上有什么问题亟待解决,他会立即将它处理掉。比如,每天早晨他来到办公室看见堆积在桌子上的信件,他就会在开始处理别的事情之前,在第一时间叫来秘书将这些信件一封一封看完。用工作台而不是写字桌来办公,保证了这种程序的执行。由于工作台没有抽屉,纸张就不可能被藏在暗处;这样一来,挑剔的问题也好,难以回答的信件也罢,摩西都不能置之不理,不得不采用这样或那样的办法对之进行处理。工作台还有一个优势:当你在工作台上工作时你甚至都不用站起身来就可以召开会议了。
诸如此类的方法把他那已经紧绷的神经拉得更紧了。但是有时候他的神经好像拉得过于紧张了,所以它们在张力下会断裂开来。一些迹象可以对他所处的压力窥见一斑。
由于太心急而无法小心修面的他,经常会脸上带着汩汩冒血的小口子出现在早晨的会议上;
年轻时的摩西写着一手好字,连漂亮的签名都清晰可辨,现在,他的字体开始变得潦草,已经让不熟悉他字体的人完全无法辨认了。他写在三十二开的黄色信纸上的那些字迹有时候就连他的秘书都无法辨认出来,
除了谭普恩秘书,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读出摩西笔迹的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更为明显的迹象。他的脾气经常是一触即发。他冲下属露出的笑容会因他们的报告没有让他满意而在顷刻之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生硬的面具,慢慢随着他的气愤升级而变得苍白可怕。接着他的脖子和脸上就会蒙上一层深红但更接近紫色的色彩。他讲话时巨大的右手掌会不耐烦地敲击着桌子,而他的秘书们在紧闭的门外听他讲话,试图朝彼此笑笑,接着便会听到他的嗓门开始大起来。他会从他的椅子上忽然站起来,在屋里大步走着,嘴里大声咆哮着,眼睛睁得大大的,有时候他走来走去时,他紧握着的拳头会狠狠砸在墙面上,用力之大使他指节上的皮都脱落了。他丝毫没有察觉到疼痛,在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后,依然用血迹斑斑的手把附近的几张纸抓到近前。
如果摩西橄榄色的面孔在年轻时曾经既严厉又敏感的话,那么现在它就只剩下严厉了。这张脸已经变得比以前大了许多;由于秃顶,他额头下面的脸庞显得格外宽阔。鼻子和高耸的右颧骨突兀地停在上面,下巴则变得厚重而结实,成为摩西面部最为显著的特征。它早已不再是张诗人的脸了,而是一张习惯于发号施令的官僚的脸。
对女人,摩西总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他对我们总是一副绅士的样子,他的一个秘书说,“你可能听见他正在办公室里大叫大嚷,但是当你进去受命时,你会发现他与往常别无二致。他的话说得很快,却清晰而令人愉快。如果时间允许,他会特别友好地同你交谈。哦,那个人会说服你做任何事情的。”
然而在压力下,摩西有时候与秘书们打交道也会显得不耐烦起来。有时,当她们正在打字机上赶着敲打一封重要的长信时,她们不经意间发现摩西就站在她们面前,焦急地等着她们将那封信打完一位秘书回忆说,“有时,你刚打完一封信的最后一行,他就会直接从打印机上把它扯下来拿走。在那些篇幅较长、内容复杂的信函上,他会加上很多批注,然后他就直接站在你机器后面,你每打好一个批注,他就会立即扯走,进行修改。”
“当摩西在周围的时候,”另一名秘书说,“你做的唯一事情就是工作。无论多晚,你都必须完成手边的工作才能回家。”尽管摩西对这些女职员彬彬有礼,尽管这些女士对摩西充满敬慕,她们其实时时刻刻都在等待摩西的突袭般的命令,那种紧张的程度绝不亚于摩西的那些男性行政官员。
“摩西的人”。
此外,摩西在选择和组织员工上也独具慧眼,正因为如此,他才得以在这么庞大的工作量面前应付自如。他出众的伯乐才能使他可以一眼就把这些人从一堆制图师、工程师和建筑师中间挑出来。
“一次又一次,”他的一位高层行政官员回忆说,“摩西会询问起一个低层职员的姓名:上周你派来送海滨浴场草图的那个小伙子是谁?’而当你告诉他之后他会说,你何不多给他一些任务,看他完成得怎么样呢?’真是难以置信啊,他挑出的那个人可能是你自己根本没有注意到的人才,而摩西在以前是绝对无暇顾及那个人的。然而每一次,他似乎都选对了人;当你给那个人更多任务的时候,他对新任务早就轻车熟路了,而你就可以考虑提升他了。”
摩西像统领军队一样对长岛州立公园委员会和州立公园理事会进行管理和大多数高层行政官员讨论事情,摩西主要采用备忘录的形式。只有一小部分人被允许直接跟他当面商讨事情。从这条等级链条上得到提升的人同他一样,具有一种非凡的、适应高强度工作的能力。
在纽约公寓和巴比伦镇家中的座机旁边,摩西放着一张写满他助理电话号码的清单;他可以不分昼夜,随时拨打那些号码,而他经常是在凌晨两三点的时候致电这些助理们。如果他们外出,则必须留下一个摩西可以找到他们的电话号码他们已经习惯了在一片漆黑的电影院里被导座员叫到经理办公室接听紧急电话了。即使他们在度假中,摩西也绝不允许他们中断工作。如果摩西需要某个正在佛罗里达度假的员工,这个员工就得立即赶回纽约州。他们在进行社交活动的时候也不会得到幸免,摩西不允许工作受到干扰。
一个星期天,莱德姆正在室外的烤肉箱边为他请来的宾客们烤牛排,这时家里的电话响了,摩西在电话的另一头只说了短短两句话:“我在302号。你多久能过来?”莱德姆的回答也很简短:“四十五分钟。”实际上,他只用了四十分钟就赶到了。
他们还必须对他严格服从。此时的摩西,已经越来越不愿意同任何职位在他之下的人争论了。他的工作班子在提建议的时候也越来越小心谨慎了。在摩西同他的职员之间慢慢聚起了一层恐惧。摩西要求他们对自己绝对忠诚。正如摩西组织的一位热心观察家所说:“问题被提出、讨论后,唯一重要的是摩西怎么认为,而不是他们怎么认为。一旦摩西的政治纲要被采用,没有人会知道摩西的助理就此持有什么意见,除非他的意见和摩西本人的一致。”他不许他们接受媒体的采访;任何违背那条规则的人将会遭到被解雇的命运。这些超级勤勉、超级忠诚、一心一意为摩西效命的无名英雄们,慢慢地成为州政府公仆中的精英骨干,并被公众称为“摩西的人”。
他们一旦向摩西证明了自己的潜能,摩西就会千方百计地对他们进行栽培。
他们大多是工程师或建筑师,摩西为了让他们能正确灵活地运用英语而伤透了脑筋。他亲自教他们写作。他像一名高中教师一样,给他们留下作业:撰写报告和信函,然后他对这些报告和信函进行修改,再让他们重新撰写一遍。
他会一遍又一遍地反复这样训练他们的英文写作。开始的时候,他一筹莫展,对他们的努力扔下一句:“这根本就不是英语!”当他们学会了用他的风格写信之后,他又对他们下达了任务:教会他们的属下用这种风格写信,然后签上他们的大名。
当这些人掌握了使用得体的英语之后摩西又接着教他们如何做到用词文雅。他们的目的是完成政府项目,而要完成这些项目,他们就必须懂得如对它们的存在一无所知。
摩西给他的下属的远远不止权力和金钱。如果他们忠心为他工作,他也会加倍地对他们忠心。摩西可能批评自己的属下,但是如果局外人也试图这样做的话,即使这个局外人在理,摩西也将对这个人进行无穷无尽的公开谴责。
最为宝贵的奖赏却是无形的。“我们完全被这种使命感迷住了,”莱德姆解释说,“他使你觉得我们所共同从事的事业对公众、对公众的福利事业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那些所谓的使命其实就是他们所受到的训练、要实现的使命。他们是工程师和建筑师;工程师和建筑师的使命就是建造,而摩西所提供的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建造。为他工作的人不但可以拥有看见自己的蓝图变成钢筋水泥的满足感,而且可以迅速实现自己的理想,从而他们的成就感就越发地强烈了。
……“这种进步一定会伤害到一些人的利益,”他说,“但是这是无法避免的。不打碎鸡蛋是无法做出鸡蛋煎饼的。”
“有些人喜欢一成不变的生活,”他说,“我们绝不允许他们阻碍历史前进的步伐。”
……对法律的藐视,暗示着对法律所反对的赤裸裸的权力的关心。这种赤裸的权力足以强行改变社会以及强行使社会中的个人意志臣服于它。而这一点,成了罗伯特·摩西的一个显著特征。
摩西的游戏规则是权力,首要的官僚规则就是当权力遭遇更为强大的权力时,不是反对,而是妥协。他曾经在长岛北部海滩的权贵之战中遭遇过令他无懈可击的权力。而他最终还是在没有让步的情况下,把北州立高速公路建在了最合他胃口的地带,正好从那些地产大亨们的城堡的宏伟门廊前经过;他曾经肆无忌惮地违反过法律,然后放出烟雾弹,混淆人们的视线。
他并没有因为这些权贵的权力而改变高速公路的修建路线,而是不偏不倚正好把它建在他们的山坡上,而不是长岛中心地带的平原上。因为如果那样的话,这条高速公路就永远不能成为一条真正亮丽优美的风景线。但是,摩西在山坡上有不同路线可供选择。这时,他愿意同这些权贵们进行协商并就最终的道路路线做出让步。他做出了这样的交易:他至少与十二位权贵缔结了盟约,……这样他们的地皮就不会从中间被横切成两半,而这些贵族们在骑马狩猎的时候也就不必停下穿过公路了。
摩西所作的让步还不止于此。这些大亨不是担心高速公路会把外来的闲杂人等带到长岛吗?摩西对这种预防工作早有安排。他与相关的权贵们达成协议高速公路在他们的地产境内绝对不设出口。……
这段高速公路原本应该从卡恩的地产上穿过。因为卡恩有那种建立在金钱上的权力,高速公路被移到了南边。南边是另外两位有影响力的富人米尔斯议员和温思罗普上校的地产。在议员和上校的周旋之下,这条园路又向南边移去,远远地离开了他们的地产。然而,这种迁移现在又使得另外两位有影响力的富人斯廷森和德福拉克的利益受损。因此再一次向南迁移。斯廷森和德福拉克地产的南部是一片农场,而这些农民既没有权也没有钱。
史密斯决定竞选美国总统,摩西手中的权力也跟着上了一个台阶。在史密斯周围,没有人比摩西更为热情高涨了。
摩西对史密斯竞选作出了双重贡献。第一,他取得的成就为史密斯最成功的发言稿提供了材料。第二,史密斯远离故土进行总统竞选的时候,摩西替他管理了整个纽约州。……在史密斯竞选总统期间,摩西负责整个纽约州的运转。而衡量他胜任此工作的标尺,就是在那期间没有发生过一起弹劾州长工作疏忽罪的控诉。
摩西没有机会享受自己的权力或代州长的职位中所带来的权力。时间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根据法律,史密斯不得在竞选总统的同时参加州长的竞选,而新任州长虽然无法把摩西从长岛州立公园理事会主席的座位上赶下去,但是这位州长可以抹杀摩西在他宣誓之时尚未动工的所有公园计划。……
他拥有史密斯的信任长达十年之久,但是现在他将再也得不到他的援助了。在摩西最亲密的朋友后入主纽约州州长宝座的将是与摩西最势不两立的敌人。
富兰克林·罗斯福,便是与摩西最势不两立的敌人。在纽约政坛上,他们彼此怀有敌意,那种敌意日积月累,已错过所有和解的机会,只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加深,最终发展成为一种介于厌恶和痛恨之间的情感。
罗斯福与史密斯州长官僚圈子的关系暧昧不清。他们需要他,而且他们十分清楚这一点。官僚和史密斯本人,在同纽约农民打交道的时候,都需要有人从中提供帮助。州北部的有点声望的民主党成员十分短缺,罗斯福是唯一的人选。作为盟友,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
此外,史密斯的野心不仅仅局限于纽约州,他需要在民主党的农村安插一名使者。罗斯福以史密斯的名义所进行的各项干活动都取得了卓有成效的成果。夏天的一个傍晚,下班后,已经开始跛足的罗斯福在与史密斯、摩西一起步行回家的途中,接到史密斯的州长候选人的公开信。他被提名担任史密斯在国民大会的场务经理;他拄着拐杖走上讲坛,发表演说。在演说中,他改写了华兹华斯的一句名言,授予州长以“政坛上的快乐战士”的称号。
然而罗斯福从来没有真正打入史密斯的官僚圈子内部。他是在“重视压制和保守的环境下长大的”……很显然,罗斯福对摩西的左右逢源与史密斯以及史密斯那些大喝大嚷的朋友们打成一片的能力羡慕不已。他渴望成为巴尔的摩官僚圈的一分子并为自己的落单而尴尬。于是,罗斯福经常从百老汇120号的办公室致电摩西,请求他来自己这里,然后两人一起去史密斯的酒店。
摩西答应了罗斯福的请求,带着后者一起出现在酒店里,但是罗斯福在巴尔的摩的露面总是显得局促不安。……有一次,州长带着一丝遗憾对一个朋友说:“富兰克林就是无法成为你可以与之一起上厕所而亲密交谈的那种朋友。”
此外,史密斯及其圈子对罗斯福的能力似乎怀有一种不敢恭维的态度。
罗斯福在二十八岁时才决定进军政坛,代表荷兰县竞选纽约州参议员。“每个人都叫他富兰克林,认为他是一个无须担忧的败将。”……他们似乎没有去思索现在的他是靠什么力量来支撑他做出这个动作的。他忍受着病痛爬上讲坛发表“快乐战士”的演讲其实是一种不屈不挠精神的体现,……这个插曲使官僚们对罗斯福的性格特征失去了辨别能力。……,罗斯福早在此时就已经明确了竞选日程表,先竞选州长,再竞选总统。如一位罗斯福的传记作家所写的,“史密斯的顾问们都把他们的这位熟人当成了毫无威胁的摆设。”
只有一位顾问持相反的看法,她就是贝乐夫人,她曾经在一事无成的罗伯特·摩西身上看到了别人不曾看到的某些东西。她静静地坐在州长巴尔的摩套房的一个角落里,从没有停止过对这位毫无威胁的富兰克林·罗斯福的观察。而且,她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此人对她的梦想,帮助史密斯有朝一日入主白宫是一个威胁,他是一个充满威胁的危险人物。然而,其他人都没有认真思考她的看法。他们说,这一次,贝乐夫人看错人了。
史密斯任命摩西担任长岛州立公园理事会主席,同时任命罗斯福担任塔康州立委员会主席。从此,摩西和罗斯福之间的那道勉强维持的友谊之线迅速断裂了。
裂痕是从他们围绕年老瘦弱的豪尔展开的那次摩擦开始的。豪尔是罗斯福的一位忠实顾问,由于此人衣领上总是习惯性地沾满汗渍,西装上总是沾满油印及间隔点缀的烟灰,史密斯圈子称他是“龌龊的路易斯”。当罗斯福准备任命豪尔为塔康委员会秘书的时候,摩西从中插上了一脚。“如果罗斯福想要一位‘秘书兼男仆’,”他说,“那么他必须自己出钱发工资。”
替豪尔争取到这个秘书职位对罗斯福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他需要一个亲信团体,哪怕只有两三个秘书组成的亲信团体,但是他必须让豪尔来领导他们……在罗斯福的小儿麻痹症发作的时候,豪尔曾经想过接受一家私人实业公司的丰厚薪金的邀请。罗斯福必须为豪尔谋到一个政府支付薪水的工作,而罗斯福能力所及的政府工作只有塔康委员会。但是摩西在这一点上态度强硬。他说,州立公园理事会将拒绝为担任秘书的豪尔发放任何工资。
摩西一直声称他和罗斯福之间的不和起于这件事情。他说,豪尔从来不肯原谅被他称做“男仆”的侮辱,并抓住一切机会在罗斯福耳边道尽谗言。罗斯福身患残疾,……说豪尔是男仆,同时也是对罗斯福本人残疾的影射,而他对诸如那样的说法是极其敏感的。
然而摩西与罗斯福之间的结怨太深了,并非一件事情就能促使他们翻脸的。个性的不同可能是原因之一。
毕竟,纽约州首府并非只有摩西一人是傲慢的,……在相同的年代里,当摩西的脚步踏上长岛的山坡和海滩,憧憬着壮观的公园和高速公路的时候,富兰克林罗斯福在他的想象之中则踏上了本地荷兰县的丘陵和农场,憧憬在那里修建起一座座宏伟的公园和一条条宏伟的高速公路。他的梦想和摩西的一样伟大。……
实际上,早在摩西之前,罗斯福就对公园产生了兴趣。……如果说摩西等极少数人对长岛独具慧眼的话,罗斯福在他腿脚还灵便的时候,也同样对荷兰县以及普特南、哥伦比亚和伦斯勒这三个县独具慧眼。
……摩西的州立公园理事会对罗斯福的预算大肆削减,所拨的经费甚至还不够罗斯福的塔康委员会雇佣一班合格的行政人员。……罗斯福同摩西至少有一次冤家路窄的当面对峙,其中的细节只能靠人们的想象了。接着,罗斯福试图越过摩西。他致函史密斯,请求州长批准被驳回的塔康委员会的预算申请。然而,在公园事务上,史密斯一向听从摩西的建议。他向摩西咨询塔康委员会的问题,而摩西在信中这样回答史密斯:“我建议您给他写封信,附上这张便条。”便条上说:“你的高速公路一定会通过的,但资金必须被用在进展最快的项目上面,而塔康高速公路并不在此列。”史密斯把这封信按照摩西所写的那样,原封不动地寄给了罗斯福。
于是罗斯福就知道了是摩西从中作梗。
一年后,州立公园委员会干脆全部驳回了塔康委员会的拨款申请,除了仅够维持公园存在的拨款申请。罗斯福在给史密斯的信函中写道:“我和本委员会的其他成员坚决认为这种全盘驳回使得委员会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我们已经无事可做。”
“摩西不过是在利用我们,”罗斯福说,“长岛的大规模征地情况同时可能正好证明了我们被人彻底利用了,而我们已经醒悟了。”事情至此已经变得严重了。总统大选在即,史密斯需要罗斯福,实际上,他计划让罗斯福再次提名自己。他进行了干预。委员会的运转资金便增加了。
“我不是个三岁的孩童!”富兰克林罗斯福在给州长的信函中写道,“你心里清楚,我不是刚刚才开始玩这个游戏,我们不会吃摩西的那一套。摩西再也没有机会说我的谎话了,本委员会从来没有想过要成为破坏您宏伟的全州公园项目的始作俑者,但是我们已经被逼到为了尊严被迫辞职的境地了。”
民主党大会上,罗斯福再次被任命为史密斯的场务经理。观察家们发现在他的提名演讲中,人们的掌声似乎是给他的,而不是给史密斯的。同时他们发现,有迹象表明罗斯福将比州长更适合担任总统候选人。贝乐夫人对罗斯福的评价开始逐渐刻薄起来。但是史密斯本人认为罗斯福理应得到听众的掌声,并请求罗斯福担任自己在纽约政坛的继承人。摩西曾经反对过州长的这个决定。他期望州长提名自己,来强迫民主党接受自己。在那些被认真考虑的候选名字中,罗斯福是摩西最不想看到的。他对民主党秘密会议上的领导们说罗斯福既不具备当选州长的智力,也不具备当选州长的资格。
他对弗朗西丝·帕金斯说罗斯福的唯一优点仅是微笑。“我很遗憾看到他当选,看到他征服阿尔的心。”他对她说,“毫无疑问,他拥有一个好姓氏来获得选票。但是,当然了,他并不怎么睿智。史密斯的其他助手都同意摩西的观点,但是智力对他们来讲远不如政治现实来得重要。估算到罗斯福比其他候选人多获得整整二十万枚选票,他们认定他是唯一可以击败大佬党州长候选人的人选。至于他的能力,史密斯的顾问们觉得他并不需要特别出色;摩西的政府重组已经大大改进了州政府的职能,罗斯福在行政经验方面的欠缺不会成为太严重的问题。而相对比他的顾问们,史密斯对罗斯福的能力评价更高。同时他强调,罗斯福的提名保证了民主党候选人的正义。
但是摩西并没有因此改变他对罗斯福的观点。“我不喜欢他,我不相信他,不信任他。”而且,他对罗斯福的评价日益尖酸。人言人语终会有一天传到被攻击的人的耳朵里,这一点在官僚圈子内尤其如此。而罗斯福也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说尽了摩西的坏话。
这个痛恨罗伯特·摩西的人登上了纽约州长的宝座。
史密斯在总统竞选中失败了。……这位“快乐的战士”已经心平气和地做好了退出官场的准备。毫无疑问,他对罗斯福并没有抱有任何私人的敌意。
罗斯福当选州长后的最初几周里,史密斯一直在期望着自己能够为这位年轻人在纽约州首府有个良好的开端出一分力。……罗斯福回答说,就职演讲和通知马上就要写完了,但是他会很高兴在写好之后让史密斯和贝乐夫人过目,请他们把一下关。
罗斯福很早以前就把州长之职看做是通往白宫的一步,他在当选之后立即投入到总统竞选的准备之中去了,他心里知道如果史密斯改变了主意,决定再次竞选总统的话,他就成了自己必须要击败的对象。除此之外,他在纽约州首府最困难的问题就是如何走出纽约州公认最伟大的州长的阴影。
史密斯在自己亲自提拔的继任者那里所遭受到的最后羞辱是围绕罗伯特·摩西展开的。……他说他明白罗斯福会用自己的人马取代史密斯的亲信,但有两个人是不可替代的,他们是身为州长私人秘书的贝乐夫人以及摩西。
对史密斯的要求,罗斯福采取了迂回规避的态度,史密斯觉得贝乐夫人毕竟只是自己的私人顾问,并不属于政府官员。他没有向罗斯福再次提起过关于她的任命的问题。但是史密斯认为“如果州政府失去作为州秘书长的摩西,那将会是一个悲剧,一个真正的悲剧。没有任何旁人具有像他那样的能力”。他再次给罗斯福去电,要求后者给摩西一个职位。当时罗斯福正在海德公园视察,但是为了摩西,史密斯专程驱车来到了卡诺萨。他的辛劳有了回报:罗斯福不再搪塞了。史密斯刚刚央求罗斯福再次任命摩西担任州秘书长一职的话音刚落,这位新州长向后边的坐席上靠了靠,直截了当地说道:“不行,我看他太不顺眼了。”
值得注意的是,尽管摩西同时担任很多政府职位,史密斯与罗斯福之间的对话只是针对州秘书长这个职位展开,摩西的其他职位不在讨论之列的原因在于这些权力的特殊源泉。摩西的六年长岛州立公园委员会的主席任期没有到期;尽管罗斯福身为纽约州长,而且委员会主席一职属于纽约州政府的管辖范围,摩西并不需要罗斯福的批准才能身居此职。州立公园理事会的主席之职的任命需要的不是州长的意见,而是州立公园理事会本身的意见。
罗斯福想把摩西从公园职位上赶下去的唯一途径是对他提起诉讼。但是就什么提起诉讼?在摩西的管理下,委员会的一切都运转得天衣无缝,任何想寻找蛛丝马迹的外人都会发现他们根本无从下手,更不用说能找出什么不利于摩西的证据来。州长可以对委员会展开一次全面调查,但是这会给他自己的政治仕途带来巨大的威胁,因为舆论一向是坚决支持摩西的。万一调查无功而返整个行动似乎就是对一个伟人的一次恶毒的攻击。或许州长可以在下一次州立公园理事会选举的时候击败摩西,但是摩西的精心策划不会使州长轻易得手的。
摩西已经在纽约州建立起了一个完全由自己操纵的权力框架,建立了一个表面上隶属于州政府但只在最低限度内对其负责的机构。这个框架看似薄弱,但实际上囤积了官僚体系中最为坚实的武器,即取得舆论支持。一个州长也不敢贸然对其进行拆除。
摩西很清楚这一点。四十年后,当被问及当初罗斯福为什么没有把他从公园理事会中驱除出去时,他笑了笑说:“他不敢,舆论不会容许他那么做。还有,即使他有那个意图,想除掉我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你看,法律不会允许他那么做的,除非他对我提起诉讼。一切早就安排好了,一切早就安排好了。
很显然,罗斯福明白了这一点。摩西把事情推到了风口上。……当罗斯福对此进行搪塞的时候,摩西厉声问道:“你不想我继续留职,对吧?……关于摩西的两个公园主席的职位,罗斯福则别无选择,必须留给摩西。报复不过是他的黄粱美梦。
与罗斯福对话之后所发生的事情一定令摩西痛苦过。……声称“史密斯州长一离开”他就辞去纽约州秘书长的职位。接着他就向媒体发布了这条消息,让罗斯福陷入尴尬的境地,因为后者并没有合适的接班人顶替摩西的位置。
摩西在信中还附加上一段:“根据我们的理解,我应该继续州公园的事业。”……
罗斯福决意对史密斯进行报复,他用来取代摩西与贝乐夫人的人选具有羞辱性。他选择了格恩西·克罗斯担任自己的私人秘书,唯一的原因就是这个人体格健壮,可以在罗斯福行走之时提供有力的扶持,至于州秘书长一职,他任命了政治经验为零的弗林;后者甚至不想担任这个职位。弗林在政治经验方面的欠缺,迫使罗斯福缩小州秘书长的权限,……因此,媒体完全有理由相信新政府事实上只是把摩西赶下了台。
只有摩西不会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
现在摩西身后再也没有一位可以不管对错都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州长可以依靠了。他已经十年没有担心过的靠山问题现在又一次提到日程上来了在罗斯福上任三个月内,摩西就意识到了这对他来说意味着多大的艰难。
还在罗斯福举行就职典礼之前,他的老同学、富豪克拉克(20世纪30年代美国最负盛名的建筑师)就给……州长写信建议政府更改高速公路路线。摩西听闻此事,急忙也给罗斯福寄去了一封信函。他在信函中告诉罗斯福说,克拉克试图“仅仅为了他自己代表的几个人的利益不受侵害,而更改高速公路中心位置的六英里公路用地”。他永远都不会同意这么做的。为了使罗斯福下决心,他补充说,惠特利山庄的大亨属于“拥有巨额财富的人,凭借影响力和权势,他们一贯想得到什么就会得到什么。他们从不相信有人不受他们的势力影响”
几个月后,摩西似乎在这场战役中占了上风罗斯福让司机带着他亲自在两条路线上行驶了一番,然后他写信告诉克拉克说,他觉得没有理由更改摩西的计划。
然而……克拉克发现摩西的亲戚卡恩曾经说服摩西把这条高速公路路线从前者的私人地产上向南迁移了数英里。克拉克把这个发现转交给了哈钦森和海威特。这两位议会官僚接到消息后立即给摩西发了电报,要求后者提供“一份包含所有因公园及高速公路而取自以及试图取自私人的财产清单”。
摩西最初采取了公然反抗的态度。但是克拉克开始暗示,说任何强行修建那条高速公路的企图都将导致摩西与卡恩的交易对公众曝光。“这个交易的完全曝光,”他说,“将在纽约州的历史上留下声名狼藉的一笔。”
泰勒地产曾经引发过一场全面战争,但是,上一次的问题是那些百万富翁们挡在了公众的前面;而在这一次的事件中则是一个百万富翁用一万美元的资金换得了自己的私人高尔夫球场不受侵害,而那笔钱恰恰是用来把那些辛苦耕作的农民从他们的土地上驱逐出去。
罗斯福受到曝光舆论的威胁,驱使他对摩西施加压力克拉克给罗斯福下了可以被视为最后通牒的通知,他说,他们不可能与摩西达成任何共识,因为摩西拒绝妥协并且态度极端无礼,因而一场全面战斗将在立法大会上拉开帷幕。
那是一个选举年,罗斯福是参选再任的候选人之一,在克拉克向罗斯福发出大亨们的最后通牒后不到两个星期,摩西就同意了妥协。
这份妥协规定,北州立高速公路路线在惠特利山庄地产的边缘朝东急转,并向南直下整整两英里之远,以至于不会碰到惠特利山庄的一点地产。为了使这份妥协看起来像是份真正的双方之间的妥协,而不仅仅是州政府做出了让步,摩西对公众带着炫耀宣称那些大亨们已经同意向州政府支付十几万美元的资金,作为整个绕行的补偿。实际上,单是多出来的公共用地本身就花费了政府二百二十五万美元,摩西达成调整的百分之九十的费用最后都落到了纽约州纳税人的头上。
摩西的调整给公众带来的长期代价是不能用美元来计算的。
首先,这种调整使这条高速公路的使用者环惠特利山庄永久性绕行五英里之远。再加上摩西先前因卡恩而向南做出调整所引起的六英里绕行距离,这次调整意味着每一位上班族,在使用这条高速公路到达他在纽约市的办公室上班的时候,都注定要在他生命的每一天多行驶不必要的二十二英里路程。
更为重要的是,摩西的这次重大调整使长岛中心地带的民众永远丧失了拥有公园的权利。作为他的妥协的一部分……不修建哪怕一座州立公园。
摩西对北部海岸的大亨们的妥协导致了无条件的放弃。在……拐弯和每一条曲线至今还是他们权力的象征,也是他们对摩西的权力缝隙加以利用的象征。
罗斯福在签署议案方面让摩西吃尽了苦头但他最终还是签署了摩西的绝大多数议案。而且,尽管他对摩西心怀憎恨,但是在他担任州长的四年之中,摩西的权力却没有被逐渐削弱,而是得到了逐渐的增强。
摩西从未叫过罗斯福一声“州长”,而且他这么做纯属故意。他还在他们的官位关系方面拒绝服从常规的流程。尽管他的州立公园理事会属于罗斯福政府的管辖范围,该理事会在订立重大政策的时候从不咨询州长的意见,有时候甚至连一份通知也不发给他。
摩西对史密斯的建议言听计从,但他对罗斯福的建议则充耳不闻。当琼斯海滩和其他州立公园项目在罗斯福的任期内对外开放时,由摩西控制的职位空缺逐渐增加起来。长岛的官僚们对这些职位正贪婪地流着口水,……请求摩西分配给他们一些职位遭到拒绝后,他们向罗斯福求助,要求后者命令摩西分给他们一些工作机会。罗斯福小心翼翼地示意摩西就范,摩西则不卑不亢地给予了回绝。州长的个人请求也遭到了同样的命运。罗斯福曾给摩西寄过一封求职申请,并附了一条便笺:“尊敬的罗伯特:这位申请人与我交情甚笃,是我的一个老同学。如果您能给予他一些帮助,我将不胜感激。”摩西回信了,内容直接就是长岛州立公园委员会的一款官员雇佣规则的复印件,其中一句是:“仅由私人或政治熟人关系的推荐将不予考虑。”
摩西的权力在罗斯福担任纽约州州长时的上升,靠的不是他对上司的服从。相反,在他无法用自己以理服人的口才说服罗斯福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地对州长采取抵制策略。罗斯福有时并没有意识到反对势力的背后其实是摩西。即使意识到摩西是幕后主使人,罗斯福对摩西也无可奈何。
摩西的权力得以扩张的主要原因,是由于他对官僚世界的广度及深度的了解,而罗斯福则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发现自己处在这个结构的最高点上。没有人比这位深受州长痛恨的人更了解州长必须学会如何运转这台行政机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台机器是摩西的机器,他比任何人都熟知官僚系统,他比任何人都熟知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文书后面各种该注意的宪法上、法律上以及政治上的事项。他知道维系整个流程合法的每一个环节,同时也熟知使整个流程有悖法律的每一个环节。他知道各条法律的最新版本中的每一次修正、每一次详细阐明以及每一次晦涩表述后面的原因所在。当与那些年轻的州立法律代理就某一条法律要点展开讨论的时候,摩西会等到那些律师费尽心思解释该法律所能引发的种种后果之后,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知道。那条法律是我撰写的。”这种知识量,加上高速运转的智能,使任何州长都不可能将摩西晾在一边。
当罗斯福面对第一个管理难题,起草他的第一份财政预算时,他意识到摩西是不可取代的。罗斯福向议会上交了一份长达四百页的“计划支出及估算税收的全面计划书”,但这份计划书遭到了议会的炮轰,说他的这份计划书传递出贪婪、篡权及厚颜无耻的威胁。
罗斯福不知如何应对这种场面,他的法律顾问们也举棋不定。当罗斯福问摩西就此事有何意见的时候,摩西告诉他否决这项议案。……慢慢在决策上也开始依靠摩西了。……纽约州最高法院的七位成员一致裁决议院的行为不合乎宪法。罗斯福也真正领会了史密斯所说的那句话的真谛:“如果摩西说它合乎宪法,它就是合乎宪法的。”
除此之外,摩西的成绩非常好,并表现出取得更多成绩的无限潜能。摩西在史密斯的羽翼保护之下大刀阔斧地开展的项目在罗斯福担任州长的第一个夏季开花了:海克斯彻州立公园正式对外开放。……这些报刊的社论版面几乎被读者来信挤爆了。整个美国都在注视着罗伯特摩西的梦想并对它发出喝彩。在建筑上一直处于领导地位的法国、英国,甚至斯堪的纳维亚半岛都派了建筑代表来学习琼斯海滩的设计。一位英国人的一句大实话概括了他们对琼斯海滩的美誉:“这是世界上公众所能享用的最为精致的海滩乐园。”
公众对摩西的海滩趋之若鹜,琼斯海滩的设施很快就不够用了。……各大报纸的社论对摩西的计划争先恐后地进行了报道。长久以来拒绝他们的长岛更是热烈支持摩西的一个典型。任何州长都不会愚蠢到因反对如此受欢迎的项目及其创始人而失去民心。摩西的项目给纽约州的财政预算带来巨大的压力,而随着各座公园的相继开放,它们的维护费用开始成为州政府的一个心病。
考虑到自己在整个国家中的形象,而对自由的公共开支和未能减缓大萧条带来的种种不利影响,这位州长深恐反对方会因此大做文章,把自己描述为一个纨绔子弟。受大萧条的打击,州预算已经摇摇欲坠了。因此,他与摩西在后者的拨款申请上不断产生摩擦。在这些与州长的战役中,摩西始终不惜一切代价地打着公众这张不输之牌。……
对于这样的项目,一个州长要做的不是与之背道而驰,而是要给予大力支持。……那是一种用金钱买不到的公众效应。罗斯福受宠若惊地在自己的演讲中亲呼摩西的昵称。
摩西邀请罗斯福出席北州立高速公路的修建奠基仪式,……人们对他大声欢呼道:“琼斯海滩的造价太昂贵了!”州长则大声回答他们说:“这是州政府所做的最有价值的投资。”如果当时他冷静回忆一下,他就会想起他脚下所踩的浴场的造价是一百万美元,而不是一年前他被告知的六十万美元。但是他并没有提及这种预算差额。
此时的摩西喜欢重复一条在官场上广为流传的箴言:“如果你把功劳记在上司的头上,你就会办成很多事情。”很显然,摩西至少愿意与自己所依赖的人分享这种功劳,以便办成更多的事情。
如果说那种成就以及愿意分享成就的意愿部分地解释了摩西在一位无意提升他的州长的领导下,其权力不降反升的原因,……。没有哪位州长在发现这个事实后,目睹罗伯特·摩西的成就而不被其打动、不对其能力充满钦佩之情,不去承认他作为一名官僚的卓越才能。………这种政绩,最理想的就是政府工程了,而且是一项已经竣工的政府工程:道路的开通、桥梁的建成、安居公寓,这些都不是靠想象的。在竞选来临时才临时抱佛脚般地进行筹建也是行不通的。
到了罗斯福忙于竞选总统时,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不敢得罪本州如此受欢迎的人物,……在史密斯决定与罗斯福竞选总统候选人提名时,摩西平静地通知罗斯福,说他要请几天假去为罗斯福的对手工作。……说摩西从理智上接受了史密斯的失败,那么他从未在情感上接受过这个事实。
提名大会结束一个月后,史密斯阵营的成员们举行了首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团圆大会,大会在帝国大厦里举行以“无枝的橄榄罗斯福”为名的一份菜单收尾。……
摩西的敌人除了纽约州州长,还有纽约市的官僚同样阻碍政府工程进程的,还有保持官僚机器运转的润滑剂—贪污受贿。从征地奖励金到竣工证书,“这个城市每修建一座学校,就会有一个官僚投身到房地产事业中去。”政府工程的每一个改善步骤中都有贿赂。由于承包商们必须把这些贿赂款项合算在这些政府工程的成本中,他们的投标价格也会相应上涨。这样一来,纽约市的美元所购买的钢筋水泥的数量就减少了,同时该市所签署的承包合同上建筑面积的大小与城市房地产的改善面积也就不成比例了。市政府单就一个主要政府工程地铁系统的建设就耗资八亿美元,但根据专家估算,该项目的成本只有这个数额的一半而已。然而即使市政府投入了八亿美元的资金,地铁的主要路段还是尚未完工。
市政府一旦将张开的手掌伸向了承包商,就很难再攥紧拳头来严格按规章办事了。纽约市的政府工程的质量就可想而知了。在沃克执政期间所修建的至少四十所学校在投入使用的一年之内就被迫关闭,原因是屋檐坍塌、房顶漏水、楼梯倒塌以及下水道根本无法使用。
早在大萧条之前,摩西就开始把注意力重新拉回到纽约了。他当年就意识到纽约市的官僚没有遵行诺言修建一条新路来满足他正在修建的长岛高速公路。他曾在整整一年的会议上,苦苦哀求这些官僚实现纽约市政的许诺,拓宽昆斯大道、北大道、康迪特大道以及位于布鲁克林和昆斯的其他东西走向的主路,来连接昆斯大道和北州立高速公路,同时把连接南部高速公路的唯一道路,那条曲折的中央大道拓宽两英里。
然而六年过去了,纽约市没有动工修建一条主道,而那些本来能够以低价获得的公共用地的农场,已经成了纽约市政府无力购买的土地了。美国最现代的高速公路开通后,其唯一的通路仍然是一条田间小径。
摩西宣布了他的纽约城市改造计划,改革党们起身为他鼓掌,但市政官僚们的反应没有那么令人满意。……因为在整个美国,甚至是全世界范围内,没有任何城曾经提议过那种规模的高速路网。这项计划耗资巨大,超出了他们的接受限度。成本总额要以亿来计算,他们觉得要市政考虑这项支出简直是件荒唐的事情。
而那些能够理解摩西的规划的市政官僚却不喜欢这样的规划。修建摩西所提议的高速路要进行的重置工作太庞大了,几乎是纽约市前所未闻的规模,仅是惠特洛克大街到三区大桥就需要对四千多个公寓楼进行征用,而这些可都是选民们的公寓楼啊。
摩西的计划被提交到城市工程师那里进行进一步分析,这些工程师们觉察出主子们的态度后,根本没有着手对摩西的计划进行研究。
当罗斯福在摩西的鼓励下,同意用一种史无前例规模的州立公共事业计划来摆脱大萧条的时候,摩西看见自己推动纽约采取行动的时机到了。……
罗斯福的后继州长是赫伯特·莱曼。莱曼对摩西推崇有加。担任过两人的咨询顾问的人说:“在罗斯福眼里,琼斯海滩既是纽约子民游泳的地方,也是这些游泳的子民给纽约带来政治收益的地方。而赫伯特莱曼想的则只是让子民有个游泳的地方,让他们高兴起来。而他认为没有人会在这一点上比摩西做得更优秀。”
莱曼就职担任纽约州州长后的短短一个月内,他就赋予了摩西更多的权力在州长的要求下,州议会成立了金融重建公司,来辅助自给自足的政府工程的开展。莱曼设立了一个州立紧急政府工程委员会,来对此类项目进行筛选并决定哪些项目应该被上交至华盛顿,同时任命摩西担任该委员会主席。
摩西确信纽约发生的事情正一步步对自己有利起来,因为在那年夏天,他确信他将有机会以个人的名义打入纽约市,那就是竟选纽约的下一任市长。
END
城市的故事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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