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官场上经历了生死搏斗的他,已经成为官场经验最丰富的官僚。他有足够的理由运用自己的权力来满足自己的权力欲,这个欲望已膨胀了十年之久。这时候,权力本身成为他追逐的目标,对所有的官员。他都有自己的一套。他的市政建设为自己的帝国积累了数十亿的财富,而且管理这些财富的权力不属于政府,只有他才有权支配。这笔巨大的资金使他成为纽约官场的实际主宰者。州长和市长都得在他面前摇尾乞怜,那些想在未来成为市长和州长的官场野心家更是对他言听计从。他已经完全理解了金钱在官场上的威力。他甚至相信自已经永远不会被人击倒了。
在摩西的天性里,傲慢是根深蒂固的一种东西,所以他深深地迷恋权力。他任长岛州立公园委员会主席并掌握了实权之后,他的权力就更大了,但这不能让他满足。他有一种权威欲,凡事无论大小都喜欢自行其道。这时候,权力本身已经是他最终的目的了。这种渴望愈来愈强烈,足足膨胀了十年之久。
权力这种东西可以让你尽情嘲笑反对你的人,而自己毫发无损,也可以让你与那些人作斗争而毫无惧意,也不用害怕报复。现在,摩西仿佛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嘲笑着世人。
纽约城的社区委员会和他们的常务秘书比尔部长,正在为他的景色公园重建一个华盛顿的弗农山而烦恼,他们把这件事当成一件大事。社区委员会手上没有权力,摩西可以不理他们,自顾自地工作。他为这件事制造了一个相反的宣传效果,他招来记者,告诉他们这件事一直进展顺利,跟社区委员会毫无关系。他的评论被发表,他引导着舆论。
在其他的场合,他同样主动把对手的信息透露出来,只有这样,他才可以很傲慢地打败对手。他还会主动提供信息,说一群杰出的建筑家为重建公园提交给他一项计划,然后他加上一丝微笑说道:“不过,这样的一个计划并没有被执行。”
对付别人,他有自己的一套。有一次,为了与洛克威市民协会较量,摩西长途跋涉来到洛克威。这个市民协会邀请他前来讲话,他们担心摩西计划建设的公园对洛克威为之骄傲的飞机场会有影响摩西本来可以回绝这次讲话,他很少对市民团体发表讲话,但是他却接受了这个邀请。他登上了讲台,对听众们说,“你们的那个机场并不是如何的热门,它从不应该作为首要建筑工程来建设。”然后,他重重地捶下拳头,又挥起手臂,表明他对讨论这个话题的态度。摩西此次出巡的动机,决不是为了启发听众,教育他们,劝说他们,说服他们,安抚他们,倾听他们的心声,回答他们的问题,而是他喜欢侮辱他们,向他们表明他可以对他们指手画脚,即使这种动机没有任何听众。
权力可以毁掉一个人,毁掉他的职业、名望和私人关系。摩西拥有这种权力,而且在不必要的情况下,他也会使用这种权力,并且是故意要这么做的。大家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他特别享受这种权力。他也许觉得自己只是对阻挡了自己梦想的人实施了这种权力,实际上是,他对没有此种威胁的人也实施了这种权力。
有时候,他喜欢攻击些小人物,因为惹不起一些大人物,比如市长大人等。摩西对那些毫无抵挡之力的下层官僚的攻击,就更加放肆。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对那些人简直是毫不留情。有一次,他的一个助手斗胆提了一个尚未与摩西商量过的建议,摩西冲着他说:“现在你还只是个在船上擦船板的小伙计,明不明白?”其他人都面面相觑,为那个人被当众羞辱尴尬不已,摩西又问道:“你到底明不明白?你明不明白?”他对助手的点头不满意,非要那个助手大声地回答说:“明白,先生。”这样的无礼不仅仅体现在口头上,摩西跟下层官僚还经常发生一些肢体上的冲突,对象都是与他体型不在一个重量级别上的人。摩西还同联邦政府工程署的行政长官詹森动过拳头,那时候,詹森已经五十二岁了,比摩西要年长八岁,而且喝醉了。
《纽约时报》的约瑟夫·格雷厄姆回忆道:“雨下个不停,我们躲在某个帐篷底下。有一些小人物,只是政府里一些无关紧要的工作人员也待在那里,然后摩西就对我说,‘你等着看我怎么收拾这个家伙他走过去,一把抓住一个年轻人,晃来晃去。这样的情形实在叫人尴尬不已。于是我说,‘他怎么啦?摩西答道,‘他没干什么坏事,我就是想教训他。’但无一例外的,他从不与那些他打不赢的人干仗。”
有一次,在评估委员会的一次行政会议上,摩西向评估委员会提出了一项工程计划,而且他还承诺,这个工程的费用将全部由联邦政府承担,无须市府花一分一毫。他还向评估委员会列举出很多事实来论证他的说法。很多评估委员会的成员对此都疑虑重重,只有斯坦利艾萨克鼓起勇气对此发表了意见。摩西朝艾萨克狂暴地挥舞着拳头,并声称:“我真想揍你的鼻子!”
摩西并不满足于打击反对他的意愿的人,他还试图要摧毁他们;而且他也不满足于只是在他们面前显露出趾高气昂的样子,他必须要把他们彻底毁灭,让他们名誉扫地,万劫不复,这才心满意足。所以他指控他们,有时当然是无中生有。多年以来,摩西一直被库珀的反对声困扰。库珀在巴比伦镇的《领导人》上一再提醒摩西没有遵守不在旺托堤道上设收费点的承诺,他还领导了反对摩西在火焰岛上修建高速公路的提议的行动。而且,为了公平起见,他总是在《领导人》杂志上留下足够的空间供摩西答复。摩西竭尽全力来平息这些反对的声音。很快,杂志上的广告一下子消失了,广告客户从不直接说明任何原因,他们实际上是不想说得太仔细。从长岛州立公园委员会传过来的消息暗示说,库珀可以得到一些法律广告的订单支援,包括一些利润较高的政府合同刊登广告。他们暗示说:“请注意你们的举止,这样你们将会得到惠顾。”库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于是他很快便被击垮了,杂志停刊了。
如果摩西沉迷于伤害别人,不是因为那些人阻碍了他做事,而只是因为很享受伤害别人的乐趣的话,这样的癖好对他达成目标居然有帮助。就如鲁特斯基法官所说的,“如果你知道每次你挡了某个人的道,那个人就会猛烈攻击你,下次可就一点儿都不敢挡着他了,对不对?”
摩西进入市府管理队伍没多久,整个市政大厅和行政大楼迅速流传着一种说法:无论何时有任何人妨碍了摩西的事情,摩西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对其进行猛烈攻击。所以在那两处上班的人们小心翼翼地不敢得罪摩西半分。市府的官僚机构,这个惰性、官僚、困惑、混乱的组合体,聚集了上千名委员们的力量和梦想,但摩西轻松地将其切开,就如同切一块松软的黄油似的,而他自己正是那把切黄油的刀。在评估委员会的听证会上,摩西会大踏步地冲进来,出现在小官员们给他预留的位子上,头也不回地向后伸出手去,就如一个外科医生头也不抬地拿过手术刀一样,等他的助手把一叠文件放在他的手里。然后人们会看到记者的笔刷刷地上下移动,记录着摩西的话,心里知道这些话马上就会变成报纸的头条。
必须承认,罗伯特·摩西重塑了纽约的城市面貌。他在城市里大手笔地刮掉很多东西,……他使城市更加灰暗,不仅广建高速路,而且还新建了不少停车场;他也使城市变得更加郁郁葱葱,在城市的边缘种植五十万棵树木、灌木和葡萄藤,使上百万其他树木重新开花,重新铺了草地。
沼泽地填了,将之变为公园;……他的大型驳船和无穷无尽的卡车车队从海岸边上运来了岩石、沙子和石头,然后将它们倾倒在河底和港口上,因此填平了新的土地。……在一个公园曾经无比荒芜、稀少的城市,他使公园遍地开花了。
摩西用他的表演天赋,把他的每一个杰作的开幕式都变成一个节日,一个美轮美奂的公众庆典。这些庆典有时候看上去更像道德表演,因为摩西每次都要很认真地指出,这些杰作都是在利他主义的公民公仆战胜了那些老家伙们和官僚们之后,才得以实现和完成的。……都被这些喝彩声淹没了。
摩西修建了两百五十五个社区运动场,参加运动场落成仪式的大人和小孩在讲话结束之后为之欢呼。欢呼声是如此响亮,媒体也为之传颂和溢美。“罗伯特·摩西做的所有事情里,没有一件事比修建运动场更为伟大,”《世界邮报》这么评论,“这个城市的各个社区受惠甚多。”
为了使他的成就更加戏剧化,摩西给每一个运动场编号,媒体也和他一起数数:“第189个运动场开放使用”,报纸头条这么报道。“第194号运动场落成使用…第204号运动场…”……
但是对地图进一步研究,就会发现那些标记小点的组成方式有些奇怪,……它们的分布不够均匀。那些小点集中而又稠密的区域往往是住着有钱人或至少生活舒适的人的区域。而那些小点分布极少的区域有一……最拥挤不堪的地方,是租房子住的人和贫民窟的人聚集的地方,都是些穷人,而这些地方原本最需要运动场啊!……
地图上显示,运动场建得最少的那片区域里住着四十万黑人。他在哈勒姆住宅区只盖了一个运动场。哈勒姆住宅区的人口太多,使黑人们被迫涌向了另外两个区,史岱文森和南牙买加。摩西在史岱文森盖了一个运动场,在南牙买加,他一个也没盖。二十万黑皮肤的儿童不得不在他们社区的街上,或是破旧的、拥挤的、肮脏的、盗贼出没的、到处都是尿液和痰的住所里晃荡;或是在到处都是丢弃的瓶瓶罐罐、金属废料、狗粪便、破的购物纸袋和剩餐的空地上窜来窜去。白人的小孩则有秋千、跷跷板和能滑水的水池可以玩耍。
黑人们渴望拥有一些运动场。孩子们在无声地请求,大人们的乞求声就更大了。在给编辑的信中,以及给市长的请求信里,他们的呼声越来越尖锐和绝望。拉戈迪亚把请求信转给摩西,这位公园委员会主席很平静地拒绝了信上的请求。
“实际情况是,哈勒姆住宅区和附近的街区从未被忽略、淡忘或是歧视,罗伯特·摩西说道,“整个趋势是相反的,哈勒姆住宅区得到的关注比其他同样需要休闲娱乐场所的地区的还多。”他说,他在所有的黑人贫民窟里都要这么做。他还拿他的统计专家们统计出来的数字说事。这些所谓的事实和统计出来的数字误导了人们,使得没人去推翻它们。这些情况一直到了1943年,一次由大陪审团组织的调查发现,缺乏休闲、娱乐设施是高犯罪率的根源,甚至官方组织也开始关注摩西在黑人区的公园政策偏差对社会造成的影响。摩西以一份长达八页的辩解称陪审团的报告一点根据都没有。而媒体,作为装备最好的组织本可以做此类调查并得出独立的结果和数据,却从未去调查过。他们掩饰或是忽略大陪审团的报告以及由黑人社区组织传递来的请求书,单单刊了一些读者来信。媒体相信了摩西说的他为贫民窟做了很多事的话一个典型的评论文章称摩西“在城市拥挤的地方播种着运动场,作为一个播种者,他在贫民窟播下的也许是些神奇的,贫民窟难得一见的花朵”。
在一段高速公路的开幕式上,拉戈迪亚市长盛赞除了摩西以外所有参与工程的人,然后,他把手放在公园委员会主席的肩上,很真诚地对他说:“老天我想我无须对你说什么。那些前来欢呼的人会一直欢呼下去。”
有一些城市规划师发现长岛上的交通已经掉入一个设计好的模式:每次修建一条新路,马上就会有交通阻塞,而旧路上的交通负担又未减轻,他们怀疑新的公路会不会又是一样?也许应该考虑用其他方式来舒缓长岛的交通问题,即地区计划协会及其他由改革党支持的组织十几年来一直提到的大众交通改进计划。纽约地区规划协会再次提出这个建议,其他城市的规划师和一些改革党也支持它。这些微弱的声音被对摩西的赞许声所淹没,《太阳报》说起周边的计划时说:“当这条路修成之际,你们这些住在南布鲁克林的人开着你们的旧轿车前往布朗克斯所花的时间,要比一个哈佛人到格林朋特的时间还少。”
三区大桥的开通,是摩西的荣耀。就算是对大型工程十分熟悉的人也对这项工程景仰不已。从建筑角度来说,这是全世界最伟大的工程之一,也是最庞大的工程之一,是人类在市政建设上所取得最令人称奇不已的最伟大的成就之一。哈利霍普金斯说:“在千万个联邦政府工程项目中,没有什么项目能比这个项目更能让我们为之骄傲。”
“这个项目所包含的想象力,以及它所承载的正直,再次证明了我们这个民主政府的信仰和理念。”《时代》周刊如是评论。
城市官员们及媒体向公众保证,就如摩西保证的一样,说这个项目可以解决长岛与纽约之间的交通问题。但在三区大桥开通一个多月后,长岛的高速公路却成了市区交通最拥堵的地段。《纽约先驱论坛报》作出结论说,这座桥梁间接地导致了交通堵塞。几乎所有的人都被堵在路上。市政官员们对此十分警觉。
摩西说他知道该怎么办,那就是建更多的高速公路不仅要加速他已经计划好的高速公路的建设,而且还要修建一些不受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