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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导读
本篇仍然延续创新空间的主题,着重结合我们在青岛市创新中心布局研究中遇到的问题和困惑,以及由此产生的思考,试图回答创新空间研究中经常遇到的以下六个逻辑性、思路性问题:
1、创新与空间的逻辑关系是什么?
2、空间(土地)作为一种资源,对其运营必须遵循经济学理念与市场规律,如何在创新空间研究中正确导入经济学原则?
3、城市所处的创新发展阶段及在区域创新网络中的地位,对创新空间体系结构的影响规律是什么?
4、创新要素的多元致使创新空间表现为不同的尺度形式,就一个城市(中观)的尺度范围而言,创新空间主要应该研究哪些内容?
5、创新是一种以市场为主导的行为,政府(具体到自然资源和规划部门)应该在创新生态系统的构建中发挥什么作用?
6、各地创新的成功经验是否可以复制,其他创新型城市或创新高地的打造方式能否全盘借鉴?
以下是正文内容
上期:约7000字(阅读时长20-25min)
在开展《青岛市创新中心布局研究》之初进行资料搜集和研读时,项目团队即已明确要突破传统规划思维下“就空间论空间”“就创新论创新”的割裂式研究模式。我们立足事权职责和专业领域,秉持着“尊重市场不越权、开放包容不封闭、实事求是不回避”的原则与思路,设计了整个研究的技术路线与逻辑框架(图1)。
图1:《青岛市创新中心布局研究》课题的逻辑架构
可以看出,整个研究主要围绕回答好四个问题展开:首先,针对目前“有哪些创新空间”的问题,梳理了青岛市现有的创新主体要素及其空间位置,筛选出创新要素集中的优势区域;其次,针对创新集中区域,在分析空间表象特征并进一步挖掘内在规律的基础上,设计指标体系,识别出创新潜力区域,回答“创新究竟需要什么样的空间,青岛还有哪些区域适合承载创新”的问题;其次,对“现有+潜力”的散点状创新空间进行组织,形成网络化创新空间体系,回答“如何优化创新空间组织,打造创新中心体系”的问题;最后,从营建区域创新生态的角度,对制度、政策、人才、资金等相关软环境要素提出建议,同步反馈和支撑创新空间体系的优化。
按照上述思路,项目团队开始了具体的研究工作,但随着研究的深入,我们发现,创新的确是一个复杂巨系统,承载其发展的空间也具有层级性、多元性、网络化、边界模糊性、复制难度大、功能复合性、非传统性、难以预见性等特点(如图2)。
图2:《青岛市创新中心布局研究》梳理的创新空间主要特征
总体感受是:创新这项具有市场竞争性的经济行为,绝不仅仅是规划师在图中圈出一片空间即可落地和操控的事情,更何况以城乡规划学为专业背景的规划师们并不兼有经济学的知识储备,很难厘清创新与空间之间复杂的内在关系,因此难以判断出创新对于承载空间的内在要求。于是,在梳理出青岛市创新要素集聚区域及其表象特征后,我们遇到了研究的第一个门槛:这些表象特征下究竟隐藏了怎样的内在规律呢?这关系到后续识别潜力创新空间和进行空间组织的方向与路径。
对此,我们依托掌握的数据资料,尝试通过“创新主体(产学研介)现状空间分布+创新产出(科技进步奖、专利)现状空间分布+创新要素空间演变”叠加分析的方法(图3),同时结合之前所做的案例研究,最终挖掘出创新空间布局的6条规律。
规律一:创新热力空间从早期向城郊园区集聚转向大城市中心区回流
早期的创新空间主要以开发区、高新区等分布于城市外围的“大空间”形式存在。后来,随着城市中心区推行“退二进三”的经济结构调整策略,城市工业开始外迁,大量产业园区散布在城市外围区域,以科技园区、孵化器等为代表的“专业创新空间”一度在城郊集聚。近年来,由于对技术、信息、资金、人才、市场等资源的追求,许多创新创业企业有向大城市中心区回流的趋势,中心城区的创新热度值明显提升。而出于成本敏感性和对良好环境及文化氛围的追求,以及便享公共服务的需要等,创新创业企业往往更倾向于以“小微空间”的形式,集聚在城市中心的旧工业改造区和旧城更新区。因此,城市中心一些低成本区域,更适合通过综合改造(片区改造、功能改造、楼宇改造等)打造成为景观环境良好、对创新创业企业极具吸引力的区域,而创新创业的落地生根又对片区产生改造提升作用,从而实现双赢。
具体到青岛(图3最右边四张图),上世纪80年代中期之前,以产业园、高校、科研院所为代表的创新空间相对集中,主要分布于胶州湾东岸的南部沿海区域;之后开始呈现空间分化扩散趋势,不仅分别向东部崂山西麓和跨湾向西分散,更出现了向中心区外围甚至远郊县级市城区跳跃式拓展的态势;但2008年之后,创新空间外拓分散的趋势开始减弱,反而强化了向中心城区空间聚集的程度,尤其表现出向市南东部、市北南部、崂山区西部、高新区等建设成熟、配套完善、环境良好、政策优惠区域的显著聚集,创新空间极化现象明显。
规律二:近郊区的产业政策区亦是创新集中区域
除了中心区外,城市近郊区域具有一定规模产业聚集的高新区、开发区、工业园区仍是创新发生的聚集区。主要因为绝大部分的创新仍然发生在企业内部,导致创新空间与产业空间结合紧密。
我们以市中心为原点向外拓展画出一个30至60km的环带范围(见图4),从交通距离来说,30km线以内基本属于青岛的城市核心区域,30-60km范围是核心外围的近郊区,60km以外基本是远郊区。不难看出,近郊范围内支撑创新活动的主要是高新技术企业,承载空间以产业园区为主,而再往外围的远郊区更是几乎只有产业园区来支撑创新发展,这也反映出,青岛目前的创新活动仍以支撑工业化发展为主要目的。高校和科研院所等智力机构主要分布在七区范围内,布局上相对分散,空间效应不明显,尤其是高校的空间离散性较强,与青岛主导产业的发展无论在空间布局上还是专业设置上,契合度均较低。科技中介主要布局在环湾区域内圈层范围,东岸的聚集态势尤为明显,反映出生产服务资源在空间上呈现“一心独大”的特点,难以支撑多中心创新体系的建构。
图4:青岛主要创新要素的空间分布图
规律三:创新生态体系要求创新空间必须实现融合与开放
我们认为,创新空间的打造不在于选择何种创新主体和行为,关键要培育肥沃的“土壤”、提供高度开放的营商环境,创新便可不请自来。这里有两层含义:一是要构建“产学研府资介”有机结合的区域创新生态。从现有成功经验看,任何创新高地的打造均离不开人才、金融、物资、信息等创新要素,以及科学研究、技术开发、产品设计、生产制造、市场营销等创新活动在特定地理空间的集聚与互动,最为重要的是在长期互动中,在内、外力共同作用下,系统内部可以自主进行协同创新与价值创造,完成共生演进、系统更迭的持续发展过程。二是营造高度开放与多元包容的创新环境。特别是国际化的开放式创新,是硅谷、伦敦、东京等全球科技创新中心的重要特征。在此方面,青岛还存在国际学术和商务交流签证程序繁琐、城市语言环境不友好、国际化服务设施缺失、消费业态缺乏多元包容性等问题。可见,在营造宽松的国际交往环境、提升全球营商引智效率方面,青岛仍然任重道远。
说到这条规律,不得不举“环同济知识经济圈”的例子。同济大学是中国大学里比较重视发展学校产业的高校,但这个学校产业的定位不是校办产业,而是如何将学校的应用研究成果、基础研究成果乃至学科,外溢形成产业化,甚至商品化。所以,同济大学率先打开围墙,打破物质边界壁垒,实现学校科教功能与外部其他城市功能的有机融合,在空间上保障了创新资源的无障碍流动与共享。于是,“环同济知识经济圈”得以形成和壮大,一批创意设计、国际工程咨询、信息服务、软件制作、新能源新材料等创新企业,在这样功能复合、资源丰富、活力充沛的生态圈内成长起来。正如同济大学副校长伍江曾说“创新不在于过分关注具体做什么,而要关注能否在市场上找到生存的方式与机会”。那么,政府的作用就是要更多地创造这种机会。
以上三条规律,倾向于从单一城市的视角,正向回答创新对空间选择的问题。
接下来要说的三条规律,将超越单一城市范围,从城市群的视角,反向回答创新对空间特征的影响。这三条规律的思考角度更符合青岛城市空间结构特征,同时也更有利于思考现阶段青岛如何实现新旧动能转换与城镇化推进的良性互动。
规律四:创新将进一步强化空间的网络化特征
这是与一般生产制造业的明显不同之一。农业化生产为主的区域,通常以镇-乡作为空间活动范围,空间结构较为松散;工业化生产为主的区域,以城镇-区域作为空间活动范围,以物质交换和协作为主的生产特点,决定其具有明显的空间聚集特征;以知识和信息生产、流动、转化为主导的创新,其空间特征表现为表面松散、实质有序的网络化、等级化结构(这条只讲网络化,等级化放到下条规律讲),创新也正是以这种“节点-网络”的空间组织方式,将资源流动范围扩展至全球。就这条规律而言,我们认为,以创新为主导的区域不适合单一中心的发展模式,强化节点以及节点之间的连接通道建设,要比扩大节点规模更行之有效。
规律五:创新空间具有明显的等级特征
这是与一般生产制造业的第二个不同。创新活动通常以输出信息、知识等无形成果和产品为主,成果传输依赖于虚拟网络,显著降低了空间距离对创新关联的影响。因此,创新在空间上以等级扩散为主,而非相邻性扩散。也就是说,空间邻近对于创新协作的影响并不明显,或者说创新节点影响的空间范围有限,创新协作更倾向于发生在等级相同或等级差距小的节点之间。需要说明的是,以企业为主导的创新,往往与生产制造过程紧密相连,因此,在空间表征上会呈现分离性或交叉性,即要么将创新与生产在空间上分离,以选择彼此能级适宜又联系便捷的区域(如大疆无人机将研发和生产环节分设在两个区域,富士康在多个城市布局版图);要么选择创新能级高且城镇群联系便捷、利于分工协作的空间区域。
规律六:创新空间具有强大的极化效应
这是与一般生产制造业的第三个不同。很多研究都提到过,创新是难以进行资本替代的,这也是造成空间极化效应的关键原因。具体解释一下:工业生产可以用机器代替人,因此,生产空间可以少量配备甚至不配备满足人日常生活需要的服务功能和基础设施,只需要有足够的低成本空间安置各种大型设备、提高本地生产配套率以降低运输成本即可。所以,工业区对周边产生的主要是扩散效应,一个工业区的崛起会带动周边城镇的产业发展。工业时代,区域内的大中小城市在发展上会表现出一致的增长趋势和程度。但创新不同,这种智力活动具备极高的资本替代门槛,而创新行为本身必须通过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协作加以实现,因此,创新集聚地区往往对配套的基础性服务和设施需求很大,从而引发周边人口向该区域集中,产生较强的极化效应。所以,无论在城市尺度还是城市群尺度上,我们都难以找到一个类似涟漪状的创新空间“差序格局”,创新高地外围往往不是创新次高地,而是创新洼地。
以上6条规律,是否能够涵盖创新空间发展的全部规律?这些规律究竟是个例的提炼还是普遍适用的“万能钥匙”?现下的相关研究成果并不丰富,至少以我们目前能够查阅到的资料来看尚无法做出准确判断。但我始终认为,必须转变传统的规划思维和模式,立足动态与开放的视角,把力气花在急需解决的现实问题和困难上,该市场解决的就让市场去解决,该资本介入的就让资本去介入,规划师决不要做“画地为牢”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当然,什么才是有意义的,规划到底应该为创新空间发展去解决什么具体问题和困难,这是我们在课题研究中重点思考和探讨的,我也将在下期就此重点阐述我个人的观点和意见。
图6:潜力创新空间识别过程及阶段性结论
从阶段性预判结果看,创新高潜力区主要集中在胶州湾东岸的市南区中东部、崂山区、市北区南部,北岸的高新区、城阳中心区,西岸经济技术开发区零星区域。与现状创新空间相比,基本一致,但从中也发现了一些问题和端倪(如图7):一是有些区域的创新优势度出现了下降,如经济技术开发区南部,这有违创新中心强极化效应的内在规律,也不符合这一区域科教+产业的功能背景和新区发展势头;二是一些国家政策区(军民融合区、上合示范区核心区、自贸区、蓝谷等)并未展现出创新的空间极化效应,政策区的现状创新价值及未来估值均未形成价值倍增的带动作用;三是一些资源优势区域,如胶州临空经济区周边,无论是与现状相比还是与周边区域相比,其创新空间的潜力值都不高,似乎未能体现出其战略地位及优越的交通区位;四是有空间释放潜力且区位优势的区域,如黄岛石化区,以目前估测的空间创新能级来说,未能体现出与胶州湾东岸对翼发展形成下一个城市之“心”的趋势。
图7:现状创新空间与潜力创新空间对比图
当某些具体区域的预测结果与一般认知不符时,我们便产生第二个疑惑:识别出的这些高潜力值区域未来真的可以成长为创新中心吗?那些低潜力值区域就一定不会诞生出下一个“华为”和“大疆”吗?我们在指标选择与权重设置过程中的主观判断,究竟会让潜力空间识别结果产生多大偏差?对创新潜力空间预测本身是否违背了前面提到的“随机性”“难以预见性”特征呢?
同样,以我们目前的专业知识和资料储备,很去透彻地解析出创新潜力空间识别的准确性。但项目团队已经达成共识的一点就是潜力创新空间识别的必要性。因为,任何城市在考虑空间功能布局时,必然要遵循“适宜性”原则,创新作为未来城市发展最为重要的功能,对其空间安排必须统筹考虑所有支撑要素在合理空间距离内的可得性。
假设我们对创新潜力空间的识别结果也是相对准确,至少路径是可行的,那么对于这些分散的空间,应该如何将其组织成为网络化的空间体系,换句话说,在创新空间组织上政府的着力方向或采取的策略是什么?这是我们研究中遇到的第三个困惑。
关于这个问题,目前我们尚没有最终的成果方案,但已经有一个相对明确的方向和思路,大致概括为“活”“组”“连”“织”“补”“扩”六字策略,这里我以更为清晰的表格形式整理出来(表2),文字上就不再赘述。只简单说明一点:创新空间的组织是政府引导作用发挥的关键突破口,而我认为,大的原则方向是要在明确创新基本空间单元的基础上,研究如何分圈层、分区域、分类型的因地施策和因类施策。
以上三点困惑是项目团队在实际研究过程中遇到的具体操作性问题。接下来,回到文章开篇提到的6个问题,虽然这6个问题的答案不会最终出现在我们的研究成果中,但却始终贯穿于整个研究的思考过程里,成为指导我们研究方向与重点的关键。通过对这6个问题的思考,也试图来系统回答公共行政部门(尤其自然资源和规划领域)对城市创新空间发展的“介入时机”“参与度”和“参与面”的问题,这其实也决定了在我们的职能范畴和专业领域内,应该如何为创新空间的发展提供支撑与助力,既不越界,也不缺位,既有作为,也不妄为。
对于这6个问题的思考,我将在下一期做重点阐述。
感谢杨彤彤同学的排版!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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