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魏玛(图片来自网络)
像徒步漫步者一样,魏玛时期的德国人在周日开车去参观风景如画的教堂和城堡废墟,在湖边停下车来游会儿泳,在草地上打个盹,欣赏欣赏风景。由于没有饮酒的限制,他们还会利用沿途的餐馆、酒吧和酒馆进点餐,喝口小酒,还经常以早餐“肉汤和啤酒”开始他们的旅行,然后再吃点午餐以及享用点儿下午茶和蛋糕,然后伴随着“小麦啤酒和石油”,后者是一种高辛烷值的酒精,结束一天的旅程。有些郊游活动变成了酗酒之旅,但大多数报道都表明,汽车驾驶者不是为了文化体验而开车的,而是在追求极其传统和田园诗般的乐趣。因此,汽车承诺的不仅是摆脱日常工作,而且还是摆脱魏玛共和国的政治、社会和经济动荡。最为重要的是,对一种不寻常的正常状态的渴望激发了20世纪20年代中产阶级对汽车的渴望。
尽管如此,汽车的吸引力绝不限于中产阶级汽车漫步者享受安静的乐趣。虽然许多评论家在1914年之前谴责机动车在德国(和其他地方)是一种新的危险,但是新的交通法与驾驶者、公众之间的通融过程早在20世纪20年代就破坏了对汽车的基本抵抗。随着基本敌意的消退,汽车巩固了它作为一个崇拜对象的地位,远远超出了车主的圈子。这款汽车在德国魏玛引发的无限热情在全国赛车场的广大观众中表现得最为明显。尽管1932年5月发生了严重的政治危机和经济困难,柏林AVUS(德国汽车试车跑道)赛道上的德国大奖赛还是吸引了30多万观众。一位记者气喘吁吁地说:“柏林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赛车狂热之中。”不管是谁,只要能弄到钱,都会把它投到AVUS的门票中,包括“那些饿着肚子去买站台票的失业者”。所有评论员,不论政治派别如何,一致认为,观众们从“一场气势恢宏的竞争中”得到了丰厚的回报,因为最受欢迎的德国赛手曼弗雷德·冯·布劳奇(Manfred von Brauchitsch)和鲁道夫·卡拉西奥拉(Rudolf Caraciola)等人,“以超过140英里/小时的‘可怕速度’相互追逐”。
伴随着1932年AVUS赛车等赛事的媒体风暴不仅仅是为了庆祝汽车赛车手们的大胆尝试。赛马场的刺激使汽车与许多其他技术齐头并进,而这些技术的速度和动力长期以来一直吸引着德国和其他地方的公众。铁路、轮船、飞机、飞艇、摩托车——所有这些和其他“技术奇迹”都激发了公众的想象力,因为它们在越来越短的时间内跨越了越来越长的距离,令许多观察家交口称赞并将其说成是“征服自然”。自19世纪50年代以来,科技发展受到人们的热烈欢迎,把人类对自然世界日益扩大的控制当成是异常时代到来的证据,而这个异常时代的特征不同于以往所有历史时代:“现代”。在许多当代人的眼中,汽车被列为一种推动人类进入一个令人兴奋的新的“现代”的技术。
这种具有吸引力的技术仍然是大多数人无法企及的,这让魏玛共和国时期的公民感到无比沮丧。无论政治派系如何,新闻界都对缺乏买得起的汽车表示遗憾。1924年,当汉诺马格在柏林车展上推出那款小型汽车时,得到了自由派的柏林日报的欢迎,并称它为“所有社会圈子的选择”。然而,主流报纸,社会民主党日报《沃沃茨》,在题为“民众之车缺位”的评论中对这一评价表示不以为然。这份“左倾”日报解释说,除了“太贵”之外,汉诺马格单缸发动机双座轿车在几项技术指标上出现了不足。民用汽车需要设计成四座、配置水冷四缸发动机,其车轮和轮辋可拆卸的汽车,电灯和自动起动器应该是理所当然的标配。这份报纸的结论是,销售价格应该尽可能便宜。该报同时还明确地表示,人们需要的廉价家用汽车,并且应该易于维护和维修。5年后,当通用汽车接管欧宝时,这个问题仍在以同样的说法辩论着。柏林日报评论说,“一辆价格低廉,维护费用经济型的小汽车”代表了社会扩展汽车拥有权的一个不可或缺的先决条件。尽管人们开始呼吁推出买得起的家庭用车时正面临着魏玛共和国的终结,但这个话题从未被提到公共议程的最前位。
为更广大的民众提供汽车仍然是公众关注的次要问题,这不仅仅是因为魏玛共和国面临着因长期经济和政治不稳定所致而带来的更加紧迫的问题。相反,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一个不可能的问题。只要收入保持低下,汽车价格居高不下,“民众之车”始终就是一个无定形的概念,而这个概念只能在台下背景中流传,却永远不可能在公共领域范围中占据中心地位,尽管在更广泛的社会圈子中人们对汽车情有独钟。毫无疑问,亨利·福特已经证明了如何大规模生产一种满足基本需要的、廉价和性能可靠的汽车,但他的成功也揭示了美国与魏玛共和国之间的经济鸿沟。只要低微的工资和薪水限制了需求,企业就没有动力融资来研究机械化制造方法,而机械化制造方法恰恰就是降低汽车价格的关键。反言之,只要汽车价格仍然昂贵,考虑购买汽车的也只有那些少数把汽车视为职业收益和私人娱乐来源的中产阶级顾客了。德国社会对汽车表现出了相当大的欲望,却未能产生出巨大的商业需求。其结果是,德国汽车工业及其潜在客户双双陷入了僵局,在可预见的将来,似乎不可能借助“民众之车”的概念打破僵局。事实上,1929年华尔街金融崩盘后,德国的经济也崩溃了,汽车的大众普及前景变得比过去的10年更加遥远,由此凸显了魏玛社会现代性的物质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