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朋友问:何不谈谈规划?
是的,最近规划圈儿很热闹,值得谈一谈。
转眼间,规划界又将迎来一年一度的盛宴:规划年会。记得去年的年会期间,许多人是带着满脸的迷茫,不安,观望、甚至落寞去参会的。此后,规划协会应该也感受到了这种气氛,组织了一批权威的专家,给我等吃瓜群众指点迷津,吃定心丸。
今年的情况就不同了。前不久,国务院颁发了《关于建立国土空间规划体系并监督实施的若干意见》。酝酿了一年的国土空间规划体系建设方案终于浮出水面,一些地方的国土空间规划试验也在如火如荼地推进。规划界的大佬们再次纷纷撰文,对中央意见进行解读与点评。江湖一统,大局已定,感觉是时候向城乡规划说声再见了。
然而,城乡规划真的会从此销声匿迹吗?还是说,它的种子仍将留存下来,以一种新的形式再现于世?如果是后者?那么未来城乡规划将以何种形式出现呢?
或许,有人会说,显然,这个新形式就是国土空间规划嘛!还能是什么?要回答这个问题,就必须追问:什么是城乡规划的种子?
今年年初,规划界的前辈,美籍华裔规划学者张庭伟先生撰文,讨论面临历史性的变局,规划人如何安身的问题,指出必须回归规划的初心。我想,这个所谓的初心,正是城乡规划的种子。
那么,这个规划的初心,到底是什么呢?
肯定有人首先想到的是:公共利益。没错。现代城市规划在很大程度上是为着公共利益而产生的。还有人会想到,可持续发展。这也没错。因为可持续发展是公共利益的另一种形式。如果说狭义的公共利益是指存在于同代人之中的共同利益,那么可持续发展就是指存在于代际之间的共同利益。它是一种广义的公共利益。
为着公共利益,为着可持续发展,对空间资源进行合理配置,保护与管理,这就是规划的实质。如果按照这样的逻辑,城乡规划演变成国土空间规划就是再自然不过的,历史的必然。
然而,事情未必如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原因是,在一些社会学者眼中,公共利益本身并不坚固,是一个岌岌可危的词,经不起追问。如果我们随意地设置一个公共利益,那么它就很可能绑架社会,大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味道。
问题是,如果规划的初心不是公共利益,那还能是什么?我这里提供另一个答案:是改变。规划的根本目的是促使社会的改变。现代城市规划的奠基之作——《明日的田园城市》,最早的书名是《明日:一条通向真正改革的和平之路》。
这个最早的书名,恰恰反映了规划的初心:改革。而后来的书名,虽然看起来更文艺,但却掩盖了规划了实质。
规划是为了社会的改变而存在的。改变的目标可以各种各样:可以是更美、更有秩序,更干净,更安全,更公平,更可持续。
不同的社会追求不同的目标,但这不影响规划促进变化的初心。比如,最近面对全球自然环境和政治环境的多变,未来的不确定性大大增加,如何让我们的城乡环境变得更有适应性,已经成为规划领域的世界性话题。
令人讽刺的是,规划的初心在于促进变化,而现代规划的表现形式却往往是对抗变化的。比如,规划通常要追求城市秩序的可控,城市规模的可控。这种对可控性的追求,使得规划通常以规则的形式表现出来。
这里,为了分析规划与城市变化之间的关系,不防把城市环境划分为三个部分:规则(规划),功能(使用),物质空间。三者中,功能最不稳定。物质空间则要稳定得多。
以我所在的交大东路为例,这条街上的房子,十年中变化不大,但房子里面的功能(商业业态),早就不知道换了多少轮了。可见物质空间比功能要稳定。
但物质空间与规则相比,通常规则的稳定性更大。比如说,功能变了,物质空间也会相应的有所调整,而很多情况下由于规则没有做出及时调整,就造成大量的违规建设和非法改造行为。这种规则的滞后性,在现代城市再生中造成的障碍普遍存在,以至于让许多规划声名狼藉。
因此,最近国际上流行一种所谓的战术城市主义,有人翻译成“城市针灸”,专门以一种闪电式的城市实验,引发人们对城市规则的反思,从而促进变革的发生。
类似的事情也发生在我的身边:我所供职的单位,利用一次展览的机会,占用了部分楼前的停车场,把它变成一个艺术化的展示空间。活动结束后,展示空间没有恢复成停车场,而是保留了下来,成为师生喜欢的驻足场所。显然,这个建造活动是突破了规则的结果。但是,如果一切按照规则,则城市的变化很难发生,即使有变化,也会经历相当长的时间。
当前,城市之间的竞争日趋激烈,城市的应变能力往往是其竞争成功的法宝。然而,如果规划不能够与城市的变化相适应,规划不仅不能促进变化,反而束缚变化,那么规划就会离初心越来越远。
这就使我想到:江湖一统的国土空间规划,它的以资源管理为核心的初衷,它的刚性要求,它的宏大的尺度,它的编制的难度和耗时,是否与城乡规划的初心是一回事?
好在,除了国土空间规划之外,我们还看到了另一种规划形式在悄然成风:那就是社区规划。北京、上海等一线城市,率先发起了各种类型的社区规划实验。政府也在积极探索推广责任规划师制度。
用国土空间规划统领一切规划,它的进步之处在于强化了生态保护在规划中的首要地位。
但是,有得必有失。
失的是,规划与社会变革的关系越来越远。规划不仅仅是资源的保护与分配问题,规划更涉及社会改造,社会赋能。
在某种意义上讲,这比资源保护与分配更重要。
可以推测,未来规划的形式将分为两种:一种是以资源管理为核心的国土空间规划,一种是以社会变革为核心的社区规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