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课题“巴黎”的起始源于业界常见的论调:奥斯曼的改造究竟有什么“能力”,使得巴黎在一个半世纪的城市发展中“从不落伍”?奥斯曼的城市设计导则,尤其是建筑的高度,街道的宽度,为什么“这么合理”?然而细想一下却觉得这些问题的不合理之处——如果奥斯曼的改造如此合理,那么全球的城市就应该全部像小巴黎一样的“千城一面”,但事实却是城市的发展模式有着极大的不同。甚至就连巴黎自身,也在后来的城市扩张中“背叛了”小巴黎的传统。2007年开始,法兰西岛地区进行了新一轮的总体规划,2013~2014年有一次阶段性的方向转变。它们给了我们一个“窥探巴黎”的契机,让我们思考巴黎根本的问题是什么,我们又能从巴黎一个半世纪的发展中得到哪些真正的经验和教训。
居大不易和帝国荣光
◎
在法国的阶级表述中有一个词“布尔乔亚/小资产阶级”。在其之上的大资产阶级以金融业和大地主为代表,之下则是“无产阶级”。其中的“产”,最初指的便是城市的房产。布尔乔亚比上不足,因为缺乏“钱生钱”的资本,特别是在法兰西第三共和国用“高利贷帝国主义”与英国展开全球竞争的40余年中。而与“无产阶级”对比,他们则拥有大城市的房产——换句话说,法国只有一座大城市,那就是巴黎。巴黎是各种运动的风暴眼,有法国建筑师指出,至今“只要人们一上街抗议,也一定是在反对巴黎”。
有产与无产的划分比大小资产阶级的划分更早,在奥斯曼改造之前就逐渐呈现。法国大革命将国王拉上了断头台,贵族地产部分转变为城市公有并重新分配。新兴的资产阶级作为城市商贸的主要参与者“套现”了住宅,各路进城打工的农民促进了城市经济实质的增长——却只能选择简陋便宜的出租房屋。早期巴黎“土改”的最终目是解决容纳更多人口的问题。在建筑进深变窄,从中世纪面向街道的多层独栋条形住宅群变成蜂窝状的街区之外,再增加廉租房,同时采用阁楼出租以降低租金,最终牺牲的是室内空间的生活质量,利用巴黎降水量并不大(600mm)但气候温和(冬季气温零下并不常见)的特点,将许多社交功能推至街道和公共建筑内,成为了后来“巴黎情调”的基础。
——《奥斯曼改造的15个关键词》、《重识巴黎:土地整理和居住空间上的激进城市》
对于无产者特别是“创意阶层”而言,巴黎吸引人的地方在于丰富的公共文化艺术活动。“巴漂”塑造了城市的文艺底色,进而成为了“帝国荣光”的代表之一。艺术家在蒙马特高地这个“巴黎城中村”聚集的原因,正是因为房租的低廉。稍微有些钱的“波西米亚人”,则可以选择租用市内夏热冬冷的阁楼,无论是《艺术家的生涯》里双手被冻得冰凉的歌唱家咪咪,还是求学时期的居里夫人。阁楼,至少是“倾斜的天花板”,最后又演变成了现在世界各国文艺青年居住梦想中“腔调”的代名词之一。对于有产者而言,拥挤的城市房屋能带来租金和土地价值的攀升。住房市场越紧缺,对于有产者越有利,说明城市产业(特别是工业)人口的增加,经济越被看好,于是土地价格越高。“土改”的结果,是借着第三帝国时期的海外投资效益形成了一整套完整的房地产金融系统,并且作用至今。
——《蒙马特:巴黎“城中村”的文化地图》
巴黎悖论,面向过去的未来
巴黎是一座在空间上激进的城市,无论是大革命时期大规模的“土改”,还是在奥斯曼时期达到顶峰的“大拆大建”,或者是1930年代勒·柯布西耶最终没能实现的“光辉城市”,还是战后重建时城市近郊的各种“星形楼”、“玉米楼”,再或者摒弃“街道”改用分层理念设计的拉德芳斯中心区。但就像一个孱弱的第三共和国反而是法国史上最稳定的政体之一一样吊诡的是,一个半世纪之前面向未来的空间再生产留给世人的印象,却是“古典”、“传统”、“永恒”、“不过时”这类无法抵达的乡愁。不光别国借巴黎的空间怀旧,就连法国人自己,面对小巴黎之时,也难免追忆一个共和制且金融寡头化的“帝国荣光”。
——《巴黎体育场与盛事下的大众政治和都市更新》、《拉德芳斯50年:不彻底的反叛与不彻底的回归》
一手“革命”一手“怀旧”的结果,就是大小巴黎的分裂。小巴黎是一种精神上的封闭存在,就连修建地铁,尽端也基本跨不出1919年拆除的那道城墙;从“巴漂”开始定居并且嫌弃旧城的居住空间太小,而后逐渐向郊区独栋房屋扩散之后,城墙内外的居住密度就被人为地拉大了;市内地租的急速上涨导致了住房“有价无市”,空置率攀升的同时则是更多家庭无法承受租金;就算按照三共以来的节事经济逻辑,在非裔聚居的前工业区圣丹尼建设了法兰西大球场,也没能改变93区事实上被“驱逐”的结果……当现在很多研究者强调“奥斯曼住宅的普适性”时,他们只想到了自己作为“外来的单身/核心家庭创意阶层”的单一的生活经验,而忽略了更广泛的人口的居住需求——更稳定的住房供给、更大的居住空间、更多托幼和养老机构、更多临近就业的机会和更有前途的职业,而非更多的集中在城市中心的,面向特定收入群体的文化娱乐消费设施。
——《巴黎轨道交通的红与黑》、《“市镇联合体”框架下的大巴黎发展实践》
大巴黎规划2007~2013年第一阶段首先解决的是交通的连通性问题,不光促进大小巴黎之间的联系,同时还要改善进出城通勤问题。在2014年至今的第二阶段考虑由居住而延伸出的各种城市问题。三家法国事务所,三代规划师对此分别给出了自己的理解。最年轻的AUC事务所在参与2009年规划竞赛时提出了“刺激巴黎”的规划方法论,与《城市中国》曾经做过的“加州学派”的“都市人文学”有着某些相似之处,因为这也是“六八”之后的产物;包赞巴克事务所在2013年的规划竞赛中则延续了“开放的街区”这一话题,反思街道的复杂性和它在城市中的作用,并且欢迎各种身份对其的功能叠加,以创造更多对话和生活的可能性,进而推出了见缝插针式“修补城市”和创造“线性聚合”的理念;巴黎人,法国国家建筑师多米尼克·里昂则根据自己的经验,认为建筑和城市都是特定时代的文化映像,历史文化和共同利益是在理性、技术、狂热的商业追求和金融之上的存在。
——《“刺激巴黎”:一个关于巴黎总体规划的方法论》、《巴黎之大,居大不易:解读包赞巴克事务所的2013年大巴黎规划》、《以历史的智慧,探寻巴黎的继承与发展》
从2018年《温州在哪》一期开始,《城市中国》的课题逐渐加入了更多历史和文本的分析,讨论的重点从“我们从别的案例中可以学习什么”和“我们可以为这座城市引进/发掘什么样的新增长点”逐渐转移到“历史和社会的惯性将如何塑造一座特定城市的未来”以及“普世性理念的本土化逻辑是什么”。这种“面向过去”并未以发掘和保护历史文化遗产或者重塑本地性为目的,更像是在以金融流动性撑起的全球化遭遇危机,本地保守势力兴起,社会撕裂的当下,抛弃那些大而空洞的意识形态和经济行为上的“时尚”,不被道德和经济价值捆绑,用一种更为理性的方式对一个复杂而有机的共同体做出回应。
更多内容详见《城市中国》085期《巴黎悖论——重回城市本质》。
回顾084期《都市微绿——公众需求及参与推动的绿色空间转型》,请点击 阅读原文
内容合作联络 cgcuiguo@urbanchina.com.cn
如果您对文章有什么看法和意见,或者新奇有趣的话题问题想要吐槽,欢迎留言或在后台回复,我们会定期反馈并集结成文字。也欢迎来稿分享你的思考:00urbanchina@urbanchina.com.cn。
保存二维码
打开手淘
2019.04.18
前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