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容易,芒福德这本经典著述在脱销15年之后终又再版。这要感谢出版社方面的巨大决心和努力。当年的译者、责编都已退休,但是对于芒福德的人格、思想和理论,结合当今我国社会现状和研究现状,还有许多该说的话。
首先,可爱的、多艰的祖国和人民正继续经历着历史性变革,这种变革之深之难之漫长,年轻人恐难以立即透彻领悟。笔者以六七十岁的人生阅历,有些话,很想说在这里:
到“文化大革命”最深重的黑暗年代,笔者已在农场劳动了十余年,亲历和目睹了各种怪现象,逐渐开始领悟:我们对社会的基本理解和把握有问题。复杂的社会机理,多变的人口现象,活跃的经济活动,一切复杂社会问题,岂能用些简单政治口号和咒语异乎寻常地简单化对待?这些咒语般口号包括:“政治统帅一切”、“纲举目张”、“阶级斗争,一抓就灵”、“阶级斗争,一些阶级胜利了,一些阶级消灭了,这就是历史,这就是几千年的文明史!”这样操作社会,其结果是大量社会精英殒灭,民族遭殃,多年社会经济停滞,几近崩溃,到1976年全国农业人口人均年收入仅62.8元,约合每人每天一角七八分钱,折合两磅(市场)到四磅(生产队)玉米粒儿!但是,中国在其他科学领域并不十分落后,唯独人文社会科学,落后了何止一二百年!因而,新时期伊始,笔者便自觉选择了人文社会科学工作岗位,相信这里是最需要也最能效力的地方。在这种思想指导下,笔者以“向人间偷运天火”的心情,一连翻译出版了许多学术经典,滋养我国惨遭重创的人文社会科学,与刘易斯·芒福德就是在此过程中结缘的。
70年代末至80年代初的中国真有过一段很好的科学复兴时期:社会学恢复,城市科学初创,理论研究如饥似渴。我从英文版的《国际社会科学百科全书》第一卷中City词条下找到四篇长文,为首一篇标题是“城市的形式与功能”,文中作者深湛的思想和极富哲理性的论述,读后肃然起敬。比如,像下面这样一些精湛论断就是这篇论文里讲的:
“……如果说在过去许多世代里,一些名都大邑,如巴比伦、罗马、雅典、巴格达、北京、巴黎和伦敦,都曾经成功地主导了它们各自国家民族的历史进程,那首先是因为这些都城始终能够成功地代表各自民族历史文化,并将其绝大部分留传给后世。”他在这篇文章结尾处还说,城市基本功能在于“流传文化和教育人民”。这样一些精辟见解,别的地方,你见不到!阅读他的文字,真知灼见袭面而来,比比皆是,如身入宝库满目珠玑琳琅。于是,我就将该文逐字逐句译出,刊登于第三期《城市问题参考资料》(1982年8月)。这是芒福德著述中译本首次正式与中国学界见面。
随后,我查阅人名词典,找到了刘易斯·芒福德简介。精而短的介绍后面,竟还有他们在纽约州阿米尼亚小村的住所地址和电话号码。我便怀着试试看的心情写封信寄去了。喜出望外,很快就收到他夫人索菲娅·芒福德回信。当时芒福德已经年迈,不事文墨,最后十年社会联系和文字工作都由夫人索菲娅担当而得以延续。这真是芒福德的幸事,更是我们读者的幸事。读者从本书第一版作者序言里可以看到这个纪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