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谈论城市规划的时候,规划从业者都会本能地认为规划应当去满足大众的需求。不管是从一座城市,到一个片区,甚至到一个居住区的规划设计,还是从公共空间、景观、交通的视角出发,规划好像天生应该站在大众的立场。这似乎是一种毋庸置疑的政治正确或社会正义。
但这个抽象的大众是谁?以大众为出发点的规划,真的能满足大众的需求吗?
《荷兰阿姆斯特丹GWL自来水厂——自来水厂蜕变为模范社区》荷兰的住宅重视个体差异的多样化价值,认为城市发展中人的价值观和生活是有差异性的,没有所谓的“大众”,城市是由非常多的小众组成,而这些小众并不是由经济收入界定,而应由种种不同的特殊需求及期待所形成。不论是政府还是住宅公法人都应当在差异性中找出相容性来解决社会矛盾。由GWL自来水厂改造而成的社区是彻底的“众多的小众”概念的成功实践。占地6公顷内既要有50%的社会住宅、25%的中收入住宅,还要容纳25%的豪华住宅,并且完全没有私人停车场,只提供共享的停车单元(5个住宅单元1个停车位,平均等候停车位的时间可能高达10年)。这似乎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开发项目。但事实上,项目还没有完工就已经销售一空。虽然没有停车,但减少停车位而节约下来的空间为每一个不论低、中、高收入的住户都提供了庭院和花园。那些喜欢花花草草、喜欢绿化种植,热爱环保出行的小众共同选择了这个社区。
《这个小镇700多年不修公路,没有汽车,日子缓慢》距今已有700多年历史的荷兰羊角村,没有汽车、没有公路,境内没有任何的现代交通工具,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条的运河。不论是居民还是游客都只能通过船只进村,或者选择步行、自行车。甚至也没有消防车,只有适应当地的消防船。政府为了维持当地的人口数量,规定只有把羊角村的住房视为“第一住宅”的居民,才有资格在羊角村置产,拒绝了度假客、投机客。这样严苛的条件,既没有吓退想要在羊角村永居的居民,也没有消减游客对它的向往。不规划汽车道,不规划房地产投机才是羊角村最核心的规划策略。
为了满足大众的汽车出行需求,所以城市道路要不断地拓宽,小区、商场也要相适应地强制配置一定比例的停车位;为了解决大众旅游的出行问题,所以5A景区一定要规划足够多的大巴车停车位,建设符合标准的游客中心;为了满足大众居民的生活便利,所以孤岛一定要架桥……规划从业者常常不自觉地假设代表了大众的立场,但这个大众是谁?一个岛屿或者村庄的居民可能是几百人,一个具体小区的使用者可能有几千人,一座古城的居民可能是几万人。他们其实可以很具体,他们可能拥有同一种地方文化,可能有相似的生活需求,可能有共同的城市集体记忆,他们是鲜活而具体的众多的小众。专业者难道不应该是为这些众多的小众而组成的大多数人规划吗?
英国的Pam大妈,用6年时间把Todmorden小镇变成了全部景观都是可以吃的小镇;日本的上胜小镇,没有任何一个公用垃圾箱,居民自觉对垃圾进行44种分类,全镇可以不产生垃圾;瑞士阿尔卑斯山麓少女峰附近的米伦村拒绝汽车,不论村民还是游客都只能选择缆车、铁路或者滑雪。没有单纯景观、没有垃圾、没有汽车的规划一直在发生,它们其实不是奇闻、也不是特例,只是抛开了抽象的大众,而真实面向具体的众多小众的规划实践。这些实践在尽力满足生活在那片区域里的大多数人的真实需求。
也许,面向多数的“具体的小众”的规划,才能真正满足大多数人的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