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四次乡村复兴论坛的会议事件影响和工作模式,于是有了本文的研究对象——在广东省梅县区侨乡村召开的第五次乡村复兴论坛。
侨乡村位于广东省梅县区,是客家②人聚居地非常典型的传统村落,以围龙屋聚集闻名于世,2013年被评为广东省历史文化名村。整个侨乡村的围龙屋建筑风格各具特色,现存的围龙屋样式主要有杠横堂式、“九厅十八井”、杠式等。早期代表有潘氏老祖屋、对门排,中期为上新屋、下新屋,后期代表的是一批华侨屋——东华庐、南华又庐、焕云楼等。
a.通达的区位条件
侨乡村紧邻南口镇镇区,距中心城区约13公里,又临近梅河高速公路的出入口,交通十分便利,区位优势突出。
b.深厚的历史文化
作为客家人的聚居地,侨乡村自明嘉靖年间开村,至今已有500多年的悠久历史,耕读传家是客家非常典型的文化特色②。
侨乡村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人出洋谋生,他们成功后,返乡建房屋、办实业、设公学,对当地的经济、建设、教育做出巨大贡献,使侨乡村成为当时梅县最富裕的农村之一。因旅居海外华侨和侨眷众多,因而命名至今。
c.独特的建筑遗产
“客家人在千年的迁移过程中经历许多艰难困苦,他们聚族而居,形成血缘村落,宗族和家族的凝聚力完整体现在村落的结构布局上。一个大家族之内的十几上百个小家庭的居室,以祖堂为中心,组合成一座结构形制严谨统一的超大型集体住宅。”[1]
围龙屋的特征主要有以下几点:中轴对称,主次有序,以厅堂为中心组织院落;屋前必有半月形池塘,屋后必有半月形化胎,两个半圆相合,形同阴阳两仪的太极图案。两个半圆围绕方正的堂屋,寓意为“天圆地方”——将整座屋宇比喻为一个小宇宙,体现“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图1)。
图1 传统围龙屋
资料来源:广东省梅州市梅县区南口镇政府提供。
d.广袤的农田景观
侨乡村自然地形呈现南面是山,北面是田的基本特征,三星河蜿蜒而过。村中建筑多依靠南面山脚而建,形成了“山、村、田、河”的空间格局(图2)。
图2 侨乡村空间格局
资料来源:广东省梅州市梅县区南口镇政府提供。
a.房屋产权构成复杂
客家人宗族庞大,人员众多,还有海外谋生的本族宗亲。繁衍至今,侨乡村的祖宅产权归属结构异常庞大复杂。部分产权所有人定居海外,分布在世界各地;国内的产权所有人也大多分布在广东省各地区。因此,协调产权的任务非常艰巨。目前侨乡村以围龙屋为代表的传统建筑大多闲置荒废,少数有人居住,且产权协调多数悬而未果。
b.上位规划未曾实施
侨乡村因多年发展变化,已出现大量的新建建筑和临时的建、构筑物,传统村落的风貌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破坏。在已编制《侨乡村历史文化名村保护规划》中详细阐述了侨乡村的保护与再利用策略,尤其对侨乡村传统风貌的保护有详细的管理规定,但规划成果并未被实际执行。
深入挖掘侨乡村典型的客侨文化特征和古村传统风貌,规划设计方案紧扣“静、慢”二字主旨,以慢行系统为切入点,以线带点,以线带面,改善道路交通现状,整合配套设施,改造重点建筑,实现全村景观环境的大提升。
基于侨乡村典型的“山、屋、田、河”的空间格局,尤其较为平坦的地势和广阔的农田,引入慢行系统,同时打造乡村慢景观环境——以慢行系统为串联线,将沿途的河流、山林、围龙屋和农田等特色资源有机地串联起来(图3)。
图3 侨乡村规划格局
资料来源:作者自绘。
a.引入慢行系统
慢行系统的主要工作内容是改造提升现有主路,贯通沿三星河的河岸道路,并进行河堤修整加固,与现有主路形成大骑行环线。修补现状的田埂路和街巷小路,与周围传统民居保持协调。
慢行系统的引入,既与侨乡村的古村传统风貌和地势平坦的现状相吻合,还贯彻了广东省住建厅在全省范围内建设慢行系统的规划要求,同时呼应了广东地区历来的“叹早茶”生活习惯。此举不仅为当地村民的生活带来了新的体验,也为外来游客提供了新的需求,将侨乡村因新建建筑而被一定程度上淹没的传统围龙屋凸显了出来,使得这一极具地方特色的建筑遗产重新得到更多的关注。
b.提升田园景观
首先,与梅县区农业部门协调配合,引导村民完成土地流转并进行农业种植,听取农业种植专家的意见,种植五色水稻,以“乡村振兴,梅县先行”为口号,以农业产业兴旺为首要目标,打响梅县乡村振兴第一枪,再配合以季节性花卉种植,全面提升侨乡村的农田景观价值。同时还配合区政府牵头的电线入地工程,在满足会议需求的落地实践项目内容之外,田园景观进一步获得大幅提升(图4)。
图4 五彩水稻种植景观
资料来源:广东省梅州市梅县区南口镇政府提供。
其次,开展村民动员大会,组织村民进行宣讲和培训,让村民了解乡村复兴论坛的意义和价值,提高村民的思想觉悟;帮他们讲解规划设计的具体工作内容和实施方法,使得在落地实践中获得了村民较大的支持——开始由村委带领村民进行全村范围内的环境卫生大清扫,之后变成了村民自发地维持环境清洁,良好的卫生习惯逐渐形成;村民配合施工方按照规划设计的要求,为自家园地、菜地和田地进行了篱笆、栅栏等的统一更新。此外,村委组织专业团队对村内垃圾箱进行修整,并统一回收垃圾,更新现有标识系统,使得侨乡村的配套公共服务设施得到了较大提升。
最后,在与镇村两委及村民沟通交流了《侨乡村历史文化名村保护规划》的管理规定,统一意见后,依照要求,对会场及周边与传统风貌不相协调、村民私搭乱建的建、构筑物进行了整治,在提升景观环境的同时还配合了上位规划的执行,一定程度上帮助政府解决了上位规划难落地的问题。
c.乡村照明工程
侨乡村现有的照明系统只有路灯,部分已损坏。在现场摸查之后,配合慢行系统,在慢行交通沿线修补公共照明设施,确保每间隔30~50米有一个路灯。
景观照明属于新增部分,主要集中于三星河沿线、田埂路和村内传统建筑。三星河沿线的景观照明每隔10米设置一盏竹筒矮柱灯,田埂路在修整铺砌后每隔30米在路侧设置矮地灯,村内传统建筑大门、檐下设置洗墙灯。在侨乡村电线入地工程实施中,协调配合,完成了新增的照明设施,既保证了夜晚的光影效果(保持暗的基调,同时让必要的点位和路线实现合适的亮度),也避免了对农作器械的使用造成影响。
d.建设景观节点
现状的三星河沿岸因为侨乡村多雨的缘故,常年冲刷淤积,沿河道路早已不通。竹亭所选位置恰好位于三星河最急的转弯处,现状具有“起承转合”中“承、转”的景观价值——“承”接三星河的延续,“转”入与会场的遥相呼应。
整个空间全部以竹竿搭建完成,采用了当地常见的竹子作为唯一结构材料,以九根竹竿作为一个结构柱,用构件进行拉结,巧妙地融入周边环境;同时,以室外台阶和三级平台的转换成功解决了因增设河堤后的高差问题,自然地延伸至河内,河堤以卵石铺砌,辅以种植当地盛产的鸢尾和美人蕉,在较低的成本控制下,为会议当日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景观节点,也为村民提供了日常休闲散步的去处和交流互通的场所,同时还为侨乡村未来的片区环境提升做出示范——景观环境整治要进行因地制宜的分析,巧妙利用现有场地条件,多采用常见材料,在控制成本的同时还能达到较好的效果(图5)。
图5 三星河及亲水平台改造后效果
资料来源:贾萌摄。
侨乡村虽有大型的围龙屋建筑非常适合会议作为会场的选择,但因为产权太过复杂而经过多次尝试后只能被迫放弃。最终选定村委会场作为会议举办场地,一是因为目前的村委会场面积宽阔,满足会议规模需求;二是会场周边环境提升空间相对较大,可为之后侨乡村环境提升工作提供一种操作范例;三是产权为集体所有,不涉及租赁,成本较低。
同时,西边的毅成公家塾③也配合会议需求进行改造,原因在于毅成公家塾现状为村委会所在地,产权归集体所有,且历史上为侨乡村的潘氏华侨所建造,是当时非常著名的学堂之一。它兼具重要的历史价值和现实教育意义,可以彰显当下教育兴邦和弘扬民族文化的重要思想,在增强民族自信和文化自信层面也发挥着重要的作用。毅成公家塾的改造重点则在于结合历史功能,在低干扰的前提下进行室内空间设计,主要作为华侨及其回乡办学相关事迹的展陈空间,并在会议当日配合图书展销和衍生文化产品的售卖。会后则作为陈列馆使用,供人们参观学习。
侨乡村以围龙屋建筑集聚而闻名,围龙屋有着深厚的历史文化,也是客家文化延续和传承最重要的物质文化遗产。但因为围龙屋的规模大都过于宏大,改造方案难度大,成本高,改造周期较长,无法在会议之前按时完成。
相对大型的围龙屋而言,自在楼的面积就小了很多,仅不到300平方米,改造方案和施工建设的周期都相对短暂,可在会议前顺利完成。同时,自在楼位于侨乡村的主要道路上,交通方便,与还南华又庐、焕云楼形成良好的景观对视效果。南华又庐是会议的用餐地点,所以自在楼的改造就变得更为重要——配合正餐为会议期间提供茶歇,互为补充。
自在楼还具有特殊的现实意义。自在楼的建成,源于侨乡村历史上潘谢两大家族的风水争斗,具有极强的冲突性和话题性——将从前宗族之间的互相争斗的产物变成今天村民融洽交流聚会的场所,具有非常重要的现实意义,这与当下的和谐社会、文明共建、社区营造的理念不谋而合。
自在楼改造方案保留东侧开间的交通功能和主体结构;西侧四间打通,一层为半开敞的灰空间,二层为通透的大空间,既适应现代生活需求,又延续了传统建筑风貌。全屋主体承重结构采用人字钢架代替原有山墙的方式,屋面保持原有构造做法并增设防水层,将传统工艺和现代技术相融合(图6)。
图6 自在楼改造后的整体效果
资料来源:李青儒摄。
室内设计方面,一层室内陈设主要采用八仙桌和长凳,古朴且兼具乡土气息。空间布局灵活,分别植入不同的使用功能:村民大会、商务会议、聚餐宴请和戏剧(木偶戏)表演(见图7)。二层室内陈设则结合侨乡村几乎家家有华侨的特点,引入了西方的咖啡、甜点,布置较为简洁的桌椅;西侧山墙定制书柜则为了彰显客家耕读传家的书乡文化(见图8)。
图7 自在楼改造后的一层空间
资料来源:范秉乾摄。
图8 自在楼改造后二层空间
资料来源:作者自摄。
乡村厕所一直以来是乡村基础设施的短板,近年来,乡村“如厕难”的问题虽已有所改善。但“厕所革命”的推进工作仍有很长的路要走。侨乡村在村入口处有一处公共厕所,但设施陈旧破败;位于村委会(即毅成公家塾一层)的另一处公共厕所,使用面积较小,环境较差。因此,规划设计方案中,首先改善原有公共厕所的设施和环境条件,同时在村委东侧的场地上新建了一处公共厕所,既解决了会议事件的需求,也为日后侨乡村发展建设提供了有品质的乡村环境。
新建公共厕所全部采用当地工艺与材料,传统双坡顶与周围传统建筑相呼应,但同时又有创新——采用连续双坡顶形式并将其整体架空,既保证室内通风要求,又使其与周围建筑有所区分。玻璃砖及木格栅的使用,使室内产生光影变化,形式轻盈,使其更好地与周围环境相融合。
侨乡村的上述几项规划设计内容,均在会议召开前完成了。这些项目,促使侨乡村的农业种植产业(重点为水稻种植)得到了更好地配置和统筹,形成规模化,同时因土地流转还为村民和村集体带来了新的收入;极大地提升了全村的田园景观环境——乡村卫生转好,村民开始自发组织乡村风貌保持行动。三星河的疏浚、竹亭的建设,以及自在楼的改造,为当地居民和外来游客提供了交流空间,使得他们在交流中变得自信和互信。社会资本也因为本次会议事件,已经参与侨乡村的运营和建设,由此吸引了部分外出务工人员返乡就业。因会议而提升了知名度和影响力,周边区域慕名前来参观学习的村镇干部和乡村工作者络绎不绝。
会议事件结束是一个时间结点,更是实现乡村振兴的一个新起点。广东梅县侨乡村的第五次乡村复兴论坛,在吸取了前面四次会议的经验上,加入了新的活力元素,例如乡村管理人的培训、乡村美食家的教育等。在这次会议事件中,会议团队及其合作伙伴在挖掘地方特色、提升会议品牌、整合相关资源和的各项能力上,都得到了提高。回顾已经召开的五次会议,笔者总结出以下几点经验。
首先,要对会场所在地的村委领导和村民提前进行宣传、教育和培训,让他们从根本上对会议事件和规划建设有新的认识,让他们意识到乡村当下存在的问题和可以提升的空间,在之后开展的规划设计落地实践中形成良好的互动关系,进一步促使落地实践的顺利进行。
其次,要围绕会议事件,对会场及其周边进行规划设计和实施落地,以提升场地空间的环境品质。
再次,要深入挖掘所在乡村的地方特色,包括历史文化、饮食习惯、节日民俗、建筑遗产等方面,要与周边区域形成区域联系效应,同时还要进行差异化建设,以便在发展中既能得到区域发展的基础带动力,还能形成自身独有的特点。会议期间将此进行营销宣传,扩大知名度和区域影响力,为今后的发展建设奠定良好的基础。
最后,要保持会议结束后的持续跟踪工作。规划设计团队要密切与当地村委领导联系,关注所在乡村的发展动向,共同引导所在乡村按照规划分期的要求,持续健康地进行建设。
作为设计专业团队,我们在助力乡村振兴的路上有太多需要学习和进步的地方,也希望有越来越多的团队可以加入进来,群策群力,在以会议事件推动乡村振兴的道路上贡献各自的力量。
①乡村复兴论坛由清华大学建筑学院发起,主办单位由清华大学建筑学院、中国扶贫基金会、北京绿十字、开始吧&借宿、寒舍(北京)旅游投资管理有限公司组成,联合主办方为梅县区人民政府,首席新媒体为新浪旅游,承办单位为北京清华同衡规划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传统村落研究所,执行承办单位为深圳市爱乡村传媒有限公司,协办单位为SMART度假产业智慧平台、978乡村营造。
②客家的说法起源于广东四邑地区,是当时(清朝)的四邑族群对粤东地区(亦称惠潮来民)迁来的族群的一个称谓。客家一说可以说是后兴之词,至今仍有不少地区不清楚这个称谓。最早研究记载客家问题的是清进士、惠州府和平人氏徐旭曾的《丰湖札记》。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徐旭曾在《丰湖杂记》中对客家的界定和论述。在文中,徐旭曾主张客家南迁自宋元时期一说,力陈客家与中原汉族的源流关系,对客家的忠义勤俭、诗书传家、耕读尚武等都作了奠基性的描述,要言不繁,却极具纲领性。徐旭曾的《丰湖杂记》撰于1815年(清朝嘉庆乙亥二十年),实为系统论述客家问题的第一人。“客家”这个他称名词后来由于罗香林的客家学说而广为人知,并逐渐成为族群名称,不少人开始欣然受之,自称客家人。
③自明代搬迁至此,潘姓族人开始并不重视读书,于清代中叶,十二世钦学公,号毅成,在广东经商致富后,才意识到应该办学。“易篑之前,谆谆遗嘱治家之法甚备,其急务尤在设家塾,购书籍,延师儒,定课程,为他日造就后进之基,深以未遂厥志为憾。”——《潘氏毅成公家塾碑》。
1907年,著名爱国者丘逢甲于潘立斋在香港合影,题诗一首:“祖国归航率岛民,养成豪杰共维新。他年编入文明史,此是当年领袖人。”清末戊戌变法主要内容之一兴办新式教育。1899年,新政改革家黄遵宪回原籍梅县定居,竭力鼓吹教育,“普及民智”,以教育为“救中国之不二法门”,创设嘉应学会议所。清末民初,梅县中小学80%为华侨捐办。
[1]陈志华,李秋香.梅县三村[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7:25-28.
[2]罗德胤.中国传统村落谱系建立刍议[J].世界建筑,2014(6):104-107,128.
[3]罗德胤.村落保护:关键在于激活人心[J].新建筑,2015(1):23-27.
[4]罗德胤.让乡村遗产回归百姓生活[J].新建筑,2015(4):18-22.
[5]李建军.英国传统村落保护的核心理念及其实现机制[J].中国农史,2017(3):115-124,72.
[6]罗德胤.传统村落——从观念到实践[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17:201-211.
[7]张冬宁.传统村落文化景观遗产初探[J].遗产保护研究,2017(6):1-8.
[8]俞孔坚.“新上山下乡运动”与遗产村落保护及复兴——徽州西溪南村实践[J].中国科学院院刊,2017(7):696-710.
[9]王瑜.古村落即村落文化遗产保护策略探索[J].文化创新比较研究,2018(2):40,48.
[10]彭晓烈,高鑫.乡村振兴视角下少数民族特色村寨建筑文化的传承与创新[J].中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8(3):60-64.
作者简介:
王芝茹,北京清华同衡规划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规划师。
罗德胤,清华大学建筑学院副教授。
版权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