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我想同大家分享一个故事。2018年春节我回到了初中时生活的石岭镇。通过与两位初中同学的接触及时间更长的访问,再加上更久的时间跨越,看到、听到和感受到家乡非常明显的变化。这些变化,发生在经历了先发城市化、目前经历着发展阵痛的东北,也发生在这一类距离中心城市很近但仍不足以被中心城市扩张所覆盖的小城镇。石岭镇在过去十年间经历了较为明显的人口流失,是中国蓬勃城镇化的另一面。它的存在并不孤独,在中国版图有一大批这样的收缩城市(镇)。
在石岭,我看到了初中生数量减半,应该说是人口收缩的最直接的体现;看到了同样稍显破败的物质空间,所居住的人已经多是腹地的农村人口,在这里工作的人们则到了临近的大城市居住(更多是为了子女的教育);在破败的烈士陵园面前,我拍下了我认为最令人伤感的空间照片;我也看到了被阻隔的阶层上升路线,寒门注定再难出贵子。
石岭镇原来是四平市下辖梨树县的一个镇,几年前并入了与之更毗邻的四平市铁东区,理由据说是四平市要做大,达到某一类较大城市的标准。这类空间调整,广泛地存在于中国各个城市,只是我之前熟悉的多是县改市、市改区,这次算是对乡镇街道办事处尺度的空间调整有了直接接触。空间调整较多地存在于一些收缩城市,我推测这一行动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从统计资料层面掩盖人口变少的现实。
据了解,石岭要搞风情小镇,提升吸引力,我不清楚是镇长提出来的定位,还是铁东区或者是规划师。一位在四平市政府部门工作的亲戚对此基本上是不抱乐观态度(据说国内某大型规划院在做四平的规划)。我和同学提及以后石岭镇的人可能越来越少,很多房屋都会空置,问了她对于石岭未来该怎么办,她作为初中教师提出的建议是政府可以负责把平房区都取缔,集中住在楼里,其他地方统一规划等等。
反过来,如果这个问题问广大规划师,他们会如何为这个可能会更佳萧条的小镇献言献策呢?他们作为可能会停留几天的过客来现场调研,然后做规划设计方案,如何如我这个生活了几年的人一般了解到这个小镇往昔的繁荣和地位,又是否有小镇生活的经历和足够的知识储备来应对萧条与衰败。当然,这个小镇是否有足够的经费来支持高昂的规划设计费用也是个问题。
稍微回到工作上来,多次问自己,我们的专业我们的学科针对石岭镇的现实能够做什么?当我信誓旦旦的和同学说我要写一篇给媒体的文章,再找机会研究下小镇的城镇空间破败问题。李同学回问我,“你能做什么改变”。一位距离城市规划专业十万八千里的从事所谓硬科学研究的亲属也多次对我所从事的工作提出质疑和小鄙视。学术界有说法是要么发表要么滚蛋(Publish or Perish),而国外某大学的知名实验室则更加信奉要么实践要么滚蛋(Deploy or Die)。行文至此,一个知识分子能为家乡做点什么呢?
石岭之行之后,陆续看到了诸多关于收缩城市的媒体报道,越来越多的城市也发起了“抢人大战”,感觉2018年一下子进入了中国收缩城市的“元年”。自中国收缩城市研究网络2014年成立以来,在学术界,很幸运有一批同行同样关注收缩城市方面的研究,关注如何客观地识别收缩城市、界定收缩原因、思考应对措施。本期的五篇主题文章正是来自于他们的讨论。感谢编辑部提供的宝贵平台,感谢吴康和李郇教授在组稿过程中提供的大力支持,也要感谢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面上项目(51778319)的资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