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对不起,第三期拖了那么久。之前在思考一些别的问题。一不小心就迷失在了知识的海洋中游不回来了。
由于拖得太久了,我们亲切善良又可爱的主任在每天工作到凌晨两三点周末无休的情况下依然找到了时间的缝隙,过来温柔地问我,你工资还想要吗?
唉,一刀戳中我的软肋,边哭边连夜赶稿。
言归正传,上回我们说到,城市中的节日和活动有助于提高居民的归属感、认同感和满足感,而每一个居民幸福感的提高都应该是规划从业者努力的目标。所以本期就来看看墨尔本的节庆活动。
这一期讲的是一场失败战役的纪念日,澳新军团日(ANZAC Day)。
每一期,我都希望可以借助一个切入点把历史、文化、传统、国家特点、民族性格等等各个方面尽可能多的展现给大家看。因为我想,了解一个城市就像你看一篇学术论文,不应仅看结论,还得看看研究背景、范围、方法和过程,才知道这个东西是怎么来的,有哪些是我能借鉴的。所以絮絮叨叨写了很多细节,希望能让大家有个全面立体的了解,看看他们的现状是怎么来的,想想我们的明天应该是什么样的。
说了那么多,其实就是为了告诉你,这篇我又写超了...... 能读完的都是真爱……
墨尔本的四月,天气微凉,六点的清晨,破晓未至。长明火的光透过氤氲的雨气映照着人们肃穆的面庞。
每一口呼吸都浸着潮湿与冰凉,仿佛100年前加里波利断崖下拍打起的红色的浪。
墨尔本战争纪念馆门前的这一幕,纪念的是澳洲历史上最重要的一场战役,却也是一场失败的战役。
1914年,当一战的阴影蔓延到澳大利亚的时候,这个国家才刚刚独立13年,像一个小孩子一样急切地想要获得认可,想站上世界舞台。所以当英国母亲宣布参战的时候,澳大利亚立刻斗志昂扬地站到了英联邦的阵营中,与新西兰组成了澳新军团(Australian and New Zealand Army Corps),却对将要到来的血腥屠戮一无所知。
(他,一无所知)
一战中澳新军团极其勇猛,擅长正面冲锋,但缺乏纪律和战术,所以经常被英国当作先锋部队派去战斗最激烈的地方。这也给澳新军团带来了极高的伤亡率。
(英国“母亲”派她的孩子们去往战争前线)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青岛规划院编研中心开心果周琳女士说我把公众号写成了娱乐周刊。为了证明我的娱乐周刊是用做学术的态度认真写的,我翻了些故纸堆以及联邦统计局(Commonwealth Bureau of Census and Statistics)的数据,并且把100以内加减法都勉强的算术能力发挥到了极致,来给大家再现一下当时的场面。
一战的官方数据中澳洲士兵的伤亡率为64.8%。这意味着什么呢?
我们知道,战场上是不能随意抛下受伤战友不管的,即使是牺牲了,遗体也要尽力带回来。搬运受伤士兵或是遗体大概需要1-3个士兵(我自己估算的,毫无理论基础),所以当伤亡率超过三分之一的时候就已经很难再管死去的战友了。而64.8%,虽然不愿去想,但大概受伤失去行动力的士兵也只能得到一支吗啡,在战场上绝望的等死了吧。
真的印证了澳大利亚参战时许下的誓言:为祖国(英国)战至最后一个人、最后一先令。(‘should the worst happen, after everything has been done that honour will permit, Australians will stand beside the mother country to help and defend her to our last man and our last shilling’)。
战争期间(1914-1918)澳大利亚的人口总数大约是490万,适龄男性(18-44岁)为108万,其中参军比例为38.7%,也就是大约42万人。当时澳大利亚并不强制征兵,而是自愿报名。也就是说澳洲适龄男人里每2.5人就有一人奔赴战场,剩余的弱伤病残和其他原因不能参军的也在做着各方面的战事支援。劳动力的缺乏使得澳洲国内正常生产生活变得颇为艰难。
根据澳洲战争纪念馆(Australian War Memorial)记载,一战中死亡的士兵人数为6万人。42万人战死6万人,七分之一,就像墨尔本战争纪念馆门前的雕像刻画的那样,6名穿着海陆空三军军服的将士抬着一名死去的战友回家。
而这场澳大利亚史上最重要的战役,加里波利战役,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发生的。
加入英联邦阵营的次年,受英国派遣,澳大利亚与新西兰组成了澳新军团,远征土耳其,任务是攻占加里波利半岛,从而为英法联盟海军打开达达尼尔海峡。
这次军事行动原本计划在浅滩登陆,但由于导航错误,当澳新军团于4月25日到达目的地准备夜间登陆时,出现在眼前的赫然变成了陡崖(靠谱程度直追意大利)。而澳新军团此前并没有受过专业的登陆战训练,又遇上这般棘手的状况,导致计划失败。紧随而来的是8个月的鏖战。这期间,双方均伤亡惨重。澳洲方面,8000名士兵死亡,2万名负伤。
这个数字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其他国家来的那么触目惊心,但别忘记考虑澳洲的人口总数。为了让有些像我一样对这个数字没什么概念的朋友体会更深一些,做一个不恰当的比喻吧,若换成今天中国的人口总数,那就是:一场战役,亡212万,伤531万。
有了这样的背景了解,再让我们回过头来看看为什么要纪念这样一场失败的战役呢?这要从英国和澳大利亚的关系说起。
澳大利亚对英国并没有被殖民的恨意,因为他们对自己的认知就是英国人后裔,英国就是故土。当年来到澳大利亚的也不只有囚犯,不少人还是贵族。所以也是出于对自己英国身份的认同,澳大利亚才会这么不顾一切的为故国而战。
澳大利亚虽然在加里波利战役中战败,却让全世界看到了他们的勇猛。这使得这个国家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过去和未来。之前,他们拥有的是作为英国后裔的认同感,连国庆日庆贺的都是英国人送囚犯到悉尼港并升起大英帝国旗帜的日子。而这一战之后,他们对自己的认知不再是英国人,同时也不是维多利亚人、新南威尔士人,而是澳大利亚人。这一刻,澳大利亚真真正正的诞生了。而此后,在二战中澳大利亚要国破家亡时,被英国派往南非作战的澳大利亚精锐部队却迟迟得不到英国的许可回来保家卫国,也让澳大利亚人越来越清晰坚定的剥离了作为英国人的认同感。
这就是为什么一场失败的战役、一场人民心中永远的痛成为了澳大利亚最重要的纪念日。这一天被称为澳新军团日,纪念了100年。后来逐渐扩大到纪念缅怀二战至今在武装冲突与维和任务中为国奉献的全体军人们。
在澳大利亚,几乎每一个区域都会有一个战争纪念碑来缅怀参战老兵,纪念碑上篆刻的是每一个或是牺牲或是战后回到家乡的军人的姓名。所以澳新军团日的纪念活动在澳大利亚多个城市均有举行,本篇以墨尔本为例来讲述。
凌晨6点 ---- 拂晓纪念仪式(Dawn Service)
我们开篇提到的长明火照耀下的那一幕就是澳新军团日的拂晓纪念仪式。
很多新闻网站、公众号在聊起拂晓纪念仪式的起源时,会说到这是当年加里波利战役中澳新军团登陆的时间。除此之外,官方还给出了一种说法,认为拂晓的纪念活动来源于一战至今仍在遵守的军规。拂晓将至是最佳的进攻时刻,所以这时防御阵地中的士兵们就会警醒、做好防御准备。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归乡的士兵们还保留了这一传统,在黎明前醒来,在这宁静安详的时刻追忆昔日的战场情谊,这也逐渐成为了拂晓纪念的基础。现在的完整的仪式是由各种纪念活动慢慢汇聚而来的。
虽然纪念仪式6点才会正式开始,但凌晨4点半左右民众们就自发的聚集在墨尔本战争纪念馆前。据《时代报》(The Age)称,今年(2018)有35000人参加了拂晓纪念仪式。整个拂晓纪念仪式包括演讲、军乐队演奏、最后一班岗的号角、默哀、炮火早餐,以及献花仪式等。
早上9点 ---- 澳新军团日游行
拂晓纪念仪式之后就迎来了最激动人心的澳新军团日游行。澳洲民众、退伍军人、陆海空三军将士都会走上街头参与游行,不同肤色的人挥舞着澳洲国旗,表达自己的崇敬之情。这一刻回荡在每个人心头的并不是国家之间的仇恨,而是对那些为国服务不论死生的军人由衷的敬意。
游行的队伍从位于墨尔本CBD南端的福林德街火车站和联邦广场开始,顺着圣基达路,经过王子桥,一路往南走到达墨尔本战争纪念馆。
这原本是为一战老兵们举行的游行,现在已经逐渐包括了所有在战争冲突和维和任务中为国奉献的军人们。令人遗憾的是,游行的队伍中再也看不到当年老兵们的身影了,最后一位参加过加里波利战争的老兵也已于2002年去世了,享年103岁。
老兵们虽已逝去,但他们并没有就这样湮没在时代的洪流中。每年澳新军团日游行的时候,子女们会捧着他们的照片、佩戴好他们的勋章,无比骄傲自豪的出席游行,去纪念父辈们的荣耀。一年一年过去,这些子女们会在某年4月25日的清晨,梳洗整齐,把父辈的勋章佩戴在自己孩子们的身上,给他们讲述这一段段历史一个个故事,牵着他们的小手,走上街头,一同去缅怀先辈的奉献与牺牲。
澳新军团日到来的墨尔本,整个城市铺天盖地的都是纪念澳新军团的红罂粟花。除了在墨尔本战争纪念馆这样隆重肃穆的地方献上一朵红罂粟,民众们还会自发的在很多战争遗迹或是公众地标处献花。花上一般还会附带一张写着“永志不忘”(Lest We Forget)的小卡片,来寄托对为国牺牲的军人们的哀思。
除了献花,很多人也会在胸前佩戴红罂粟和迷迭香以表达思念与铭记。
当然,澳新军团日怎么能少得了澳新军团饼干。相传,当年乾隆下江南的时候…… 对不起,串台了!相传,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军人的妻子们由于担心丈夫在战场上会食不果腹,就做了很多不含鸡蛋可以长期保存的饼干寄给丈夫。在这之后的纪念日中,人们也会制作这种饼干来表达怀念。
除此之外,很多商店都会推出与澳新军团日相关的产品,而收入的全部或一部分会捐给相应的组织。总而言之,城市中的每一个人都会以不同的方式参与进来,与他人形成交流、联系或是共同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