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来谈谈民主技术,而不是民主社会。
做澳门规划,是件自讨苦吃的事情。乍一听来,不知道服务于快速城市化的规划精英,会怎么想。可是,真切的感受如此。
2011年,澳门新城区总体规划应需而生,被用来促进澳门全社会去理解城市规划这个待法定事物。公共政策?治理工具?耳熟的名词,在澳门这个只有需求没有制度的海岛上试过了,才知分寸。
多面澳门
似乎二元论可以精简地概括很多现象,而规划行路亦在大小之间。澳门给我们的体验是:“小、精、巧”社会下的多元乾坤,有多么大;而规划方案以及技术理念的释放尺度,又是多么小。这对于习惯做大规划,习惯价值引导,习惯设计蓝图的规划师,又是多么的不习惯。恍一冷静下来面对自然的民众和国际化的环境,澳门标准、需求管理、政府诚信,是3个把大规划生生做“小”、做“精”、做“巧”的紧箍咒。
2011年新城区总体规划草案咨询,对2009年规划概念咨询的回顾
澳门尚未建立成体系的规划法规和标准,有关城市的塑形、功能、服务、运行事项,令出各山。新城区3.5平方公里的土地利用,需要从讨论各部门主管的各类设施的用地标准开始。我们尝试着用总规的指导性思维,按照详规的深度,从规划标准准则开始,给出建议,等待决策。
公共设施是新城区自给自足?还是新旧城互补兼顾?这些大的、整体性的选择,往往得不到充分回应。变电站地下建设还是地上?固体垃圾自动收集应用新城区?中小学的建筑高度适当放松,社会服务设施面向全澳,残疾人康复服务设施有没有500~2000平方米,这些才是审查新城区总规的澳门标准。他们的需求不是大而全的通用性标准,而是适合每种公共服务组织的特定性系统。
规划就像编织一个尺度不一、互相嵌套的网,从“小”处着眼,适应不同设施的特色选择,连接新旧城区,保证生活方式。
2011年新城B区规划草案一
2011年新城区规划草案咨询过程新闻
新城区总规是全过程开放供澳门全社会讨论的,包括特区政府部门、媒体、社团、公众。按照在国内公众咨询的体会,面对不同的对象,规划技术文件的信息展示,没有什么根本不同。我们尽力把技术分析过程阐述透彻、技术方案做到平衡丰满,呈献给社会一个相对好的答案。但在澳门,我们首要做到需求管理。
一套规划方案,制作6个版本:专家论证会一套、部门联席会议一套,行政会一套,公众咨询一套,公开技术文本一套,规划厅内部过程一套。每一套都需要遣词造句,步步为营。因为市民社会里,一粒微尘投进去,都会被放大为波澜壮阔的公共话题。
外港客运港区改造为休闲湾区,是一个整合新旧资源的好方案?不是。议员、社团、中小企、大商家甚至普通居民,3000多人(约澳门总人口的6%)联名提交书面意见。因为这意味着颠覆了既定的营商环境和出行成本,并延伸到怀疑政府背后已经有行动计划。
这次事件让我们发现规划并不能“代表公共利益”。公众设身处地的想法多元而且现实,着眼未来的大策略并不等同于社会理想,精英推荐的形式若没有充分的前期沟通过程,反而更容易被社会所排斥。
面对公民意识发达、社团组织丰富的澳门社会,规划如何利用策略的“精”明,为未来留有余地,才能更稳妥地顺理成章。
2011年新城区总体规划草案鸟瞰图
“规划是依循政策,而非制定政策”,这是新城区总规进行了4年多,特区政府规划主管给规划的一个定位。因为,规划过程和技术文件的任何一个细节,都事关政府诚信。
文本中不要出现"政府行政会议决策"之类的字眼,应改作"特区政府建议"。
文本中尽可能减少如"必须"、"必然"、"不可避免"等硬性的字眼,多用"建议"、"可能会"、"可考虑"等较软性的字眼。
不要用"示范区",直接写"…区"即可;
尽可能不要用"政策",可改用"策略"等字眼。
对技术方案的表述,要求的不是抓住人心扉的创意和理想,而是一个游回于细节和时间之中的“巧”字。以新闻执政为警戒线,我们不能高估了规划的格局判断和精英影响。
规划比选认为,在特区国际化的寸土寸金里,更适合生长多元的产业功能,而不是公共房屋集聚区,但我们从最开始的评估“居住需求更适合在区域内解决”,到最终的技术文本连针对性案例都了无痕迹。区域背景、国家指示、施政选择、现实压力,都不是新城区总规的规划师和规划协调小组层面能够探底的。因循特区政府的现有政策,应对主流社会意见的发展指向,规划才能成为公共政策的延伸。
没有了强势政府的配合,公共权力的共享尺度被放大,而规划服务的技术尺度被缩小了。规划在下行的对话通道上,“巧”妙地修修弄弄,一遍遍地跟随时机。
2015年新城区总体规划方案咨询过程
2015年新城区总体规划方案用地规划图
2015年新城区总体规划方案咨询过程新闻
2015年新城区总体规划方案咨询场地
5年来,揣着适地而生的清醒,我们逐渐对博彩霓虹、典当闪翠背后的澳门社会决策过程,有所体会。
大规划的姿态,容易造成技术立场被预设利益所绑架,反而不能在价值观层面创造沟通空间。真实、多元、开放的社会面前,规划要做的是需求管理,透过有限、有理、有策的信息释放,促成规划和社会的双向学习,对话社会关注的主流观点,而不是规划推荐的选择。
共享规划的过程里,大的理想被细节+时间所破解,并随社会选择之变而变。在“小”中体现“精”、“巧”,是规划经得住多元淘洗的技术智慧。规划的思维就在大的原形和小的分形之间来回游走,不断调整光圈,朦胧的景深中,万物犹在。我们不能象前30年快攻快守时代那样的天真了。
作者 | 张若冰
中规院深圳分院副总规划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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