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审团聆听团队汇报场景|图片来源:学堂
序
2016是“奉化实验”元年。“奉化实验”是一个通过“培训-提案竞赛-试点实施”一系列过程,使自上而下与自下而上相结合的“地方培力计划”。11月份,“奉化实验”进入“评委走村”环节,在候选团队自发提案的基础上,在村庄现场中,评委与候选团队共议村庄发展定位,共商矛盾和困难的解决途径,以及涉及生态环境、产业重构、公共空间、文化传承创新、社会关系、资本下乡等的路径选择,其间交流的智慧与诚心,弥足珍贵。——刘昭吟
淡溪村:“空心村”的困境与突围
“说村已非村,空屋难见人。残垣复断壁,哀哀杂草生。”近年来,偏远山区的村庄随着村民大量外出务工或外迁而成为“空心村”,房屋也因长期失于照管维护而快速破损倒塌,奉化市松岙镇淡溪村下属的王家山村就是一个典型的正在走向自然衰败的空心自然村。11月19日下午,试点规划村选拔的中期走村专家评委们在聆听了该村村干部和专业者汇报后,异口同声地慨叹这支团队是在挑战一个异乎寻常的难题,因为它的空心化程度是11个村中最极端的一个。自然衰败一定是空心村的宿命吗?搞民宿能救得活它吗?民宿的合理路径什么?团队在这个过程中将承担怎样的使命?在与村干部、专业者、创客和政府官员的思想碰撞中,专家评委试图为村庄的下一步行动计划理清思路。大家的共识是:破解难题需要时间和耐心,更需要观念与方法的创新。
村庄概况
淡溪村位于奉化市最东端的滨海丘陵地区,南临象山港风景湾,北侧有宁波最美的花海云雾风车路。距离沿海复线高速入口仅10公里,距离宁波中心区车程仅40分钟,距离松岙镇2公里。村庄因村域内的淡溪和淡水湖水库得名,1980年代由宁王塘和王家山村两个行政村合并而成,全村现有332户925人,耕地面积910亩,山林面积6500亩。自上世纪80年代起,王家山村村民因生活、就学不便而陆续向山下平原区搬迁,村庄人口从原来240多户800人规模萎缩到目前常住的24户35人。170多座房子中老屋比例较高,有近三分之一已经成为废墟,三分之一正濒临倒塌。
淡溪村王家山村|图片来源:学堂
团队构想、行动与困境
在团队的眼中,淡溪村有依山傍海之利,地势较高的王家山老村溪流潺缓,巉岩参差,古道蟠曲,老树掩映,屋舍错落,巷弄幽深,宛若世外桃源,非常有条件打造成为松岙镇的特色民宿休闲度假村——淡溪居。他们计划从一间民宿起步,吸引人们走进大山里的村庄,找回记忆中原汁原味的乡愁。计划共分为三期,一期从打造一间民宿入手,结合溪坑整治,二期发展第二、三家民宿,同时结合农家食品开发,三期鼓励村民参与民宿改造,最终形成有规模的民宿基地。目前团队已经采取的多方面行动,首先是完成了村口休息平台的打造,其次是石板路恢复和三座石桥维修美化工程已经进入实质操作阶段,三是效法福建青礁村,开展村田认领筹备工作,目前已与多户村民达成意向性共识,正在协商具体租金和操作办法。四是完成了民居流转意向初步调查,受访者中大多愿意出租并接受异地安置。五是团队积极联结外部资源,促成宁波在地大学艺术专业老师初步与村里达成租用民居开工作室的意向。团队目前面临的主要问题有三方面,一是村民房屋回租的意向以及租金问题尚未统一,二是缺乏搞民宿的人力资源,三是缺乏启动发展资金。
没了人的村庄难做事
无论是做民宿还是其他乡村旅游项目,都离不开村民的参与和协作,这也是社区营造的基本出发点。专家们的疑惑是既然王家山居民已经所剩无几,为什么团队还要选择它作为行动计划的对象?村书记道出了自己的初衷,首先是老村不能任其衰败,应该通过一种方式让它保留延续下去;其次,村庄的优美环境可以满足城里人回归自然的需求,利用村里的自然环境和老房子资源发展民宿经济有市场潜力;第三是村集体想通过宅基地流转,从村民手里拿回房屋经营权后推向市场,这样做不仅可以增加村集体收入,也可以让村民受惠。目前村里自己搞民宿缺乏启动资金,希望通过政府的平台吸引社会资本投资,通过几个民宿示范项目来带动村民参与。初衷很朴素,愿景也很美好,然而现实是,王家山属于规划要撤并的自然村,原则上是让其自然萎缩,政府不会投入资金搞基本建设。在市政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设施十分落后的情况下,社会资本根本不大愿意主动进来。尽管政府许诺如果有大投资商进驻,可以投入资金进行基础设施建设。但本质上来看,整个过程似乎已经掉进了一个政府指望村里,村里指望政府的怪圈。事实上,任何事情的促成都需要内外两股动力,村里在没有人的情况下,很难有内生动力来自主推动发展,于是只能被动借助外力,但不论是政府外力的推动还是投资开发商外力推动都是有条件的,而且一旦两者互为条件,就很难免使村庄发展陷入僵局。难道自然衰败是就是空心村的宿命吗?王家山这道难题有没有破解的可能性?
几种可能的走向
夏铸九老师预见了三种可能的走向:
第一种是村里虽然没人住,但房产权在村民手里,可以让村民以宅基地入股的方式参与到经营中来。这是目前为止最符合乡村营造的走向,也是专家们最希望的一个方向。走这条路需要一只强有力的规划和经营团队,拿出清晰可行的总体规划和经营方案,用以说服村民入股,同时吸引城里人来村里投资。从目前意愿调查90%以上人同意流转房屋的结果来看,说服部分村民入股参与经营不是大问题。问题的关键在于方案是否有足够的吸引力让城里人进来。
第二种是发展成南岙村模式,即乡村乡绅化(gentrification)。艺术家入驻村庄营建别墅,但是他们与老村民没有交集,两者老死不相往来。这种做法并不符合乡村营造的精神,对于走这条路村庄来说,如何让入驻新群体与原住民相互融合是可以预见的另一个难题。
第三种可能的走向是让村庄“安曼化”。安曼集团是国际级的大资本,它在全世界寻找一流的投资环境,干净利落地取得土地和房屋产权,系统整体地进行规划经营,这种方式的确可以让村庄很漂亮地存在,但问题是这地方会变得与原来的村庄毫无关系。安曼模式可以一口气将一切都搞定,但它采用的是封闭式开发经营,村里人和普通游客都会被拒之门外。要不要把村庄如此贩卖掉,这是一个值得审慎思考的问题,这也是违背夏老师学术伦理的一种发展观。
林德福老师补充说,根据村庄现有条件,安曼来入驻的可能性并不是很大,但并不排除其他连锁经营公司入驻的可能。把村庄贩卖掉是最快捷的解决问题途径,很多村都想走这条路,但这条路并不像想象的那么简单。
刘昭吟老师指出,山下山上距离不远,区位条件相差不多,有没有可能选择山下集聚村入手做乡村活化,通过山下带动山上发展。山上部分目前没能力自己经营,一旦流转出去,有能力的人今后很可能会后悔的。
梁忆南老师的忧虑在于,无论走那条路,想搞民宿,首先得考虑如何让人留下来。古道花海固然是个吸引点,四季活动也可以精心设计,但是目前废墟的状态很难真正留住人。因此村庄首要任务不在于石板路和老桥的修复美化,而是在于如何改变破败的面貌。清理废弃的宅基地,核算面积和出租价格,明确村民出让条件和政府政策才是当务之急。
来自东北的乡建热心人Daisy另辟蹊径,提出了废墟也可以变成聚宝盆的观点。她认为王家山村落与山水环境天然融合,可以通过组织主题摄影活动,讲出一系列故事,通过社交网络推广出去,吸引像她一样的年轻人来旅游。换个角度看问题,废墟也可以是资源,可以变成这个村特有的IP。当然乡村建设不能只依靠旅游,民宿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撬动点,需要发展完善的产业链才能真正实现乡村的持续发展。
刘欣蓉老师认为在财务资金不到位的情况下Daisy建议也是一种选择。不过单靠艺术家、摄影师似乎有些吊诡,毕竟这里距离宁波很近,完全可以当日返回,颓败和废墟环境很难让人住下来。短期内纵然有创客一家两家地开始做民宿,一旦生意火爆,价格自然会上去,到那个时候再与村民谈条件会变成更加困难的事。建议最好还是先通过村集体把集体经营的网络搭建起来,让大家可以坐下来商谈,寻求一种村民和创客能够共享村庄发展的未来方案。规划设计者当然可以先假设真的有8-10人愿意住下来的情况下该如何整理设计村庄的环境,但是不应回避可能发生的各种问题。这不是通过空间设计手段就可以解决的,因为它涉及土地开发策略和经营管理策略。
奉化市委农办张真雷主任重申,王家山属于撤并型自然村,是否向山下搬迁由村民自主决定。最笨的办法是退宅还田,国家有每亩30万元的补偿政策。通过土地增减挂钩,按照一户一宅原则,民宅可以拆旧建新,但是宅基地补偿与建新房之间有差价,差价的高低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村民的意愿。政府希望借助社会资本来盘活村庄现有资源,挖掘其潜在价值。农村土地确权和土地宅基地市场化流转必然趋势,但目前流转仅限于本村之内。村民把经营权有偿让渡给村集体是为了更好地满足市场需求,关键在于村集体要拿出可行的房产回租方案,同时做出有味道的村庄环境改造包装方案来吸引社会投资。
学习扮演新角色
很显然,目前团队在土地开发政策研究和民宿经营方案设计两个方面都做得不够到位。刘欣蓉老师指出如果搞民宿,不能采取一间两间先搞起来的策略,要做必须一口气到位。因为村里的房子毁坏严重,且基础设施和公共设施体系尚未建立起来,解决这些问题的钱从哪里来?到底需要多少钱?无论是外来大资本开发还是村集体自主开发,都需要作出在第一时间作出财务评估。如果是走村集体开发的路子,专业者需要学习扮演新角色,从单纯的规划设计者变成一个可能的开发者角色,而且必须要做好陪着村子至少3-5年的心理准备。村集体可以成立公司来运作管理,通过使用权入股、经营权预售方式让村民参与进来,专业者的工作室梳理划分地块并明确定价。团队目前急缺的是清晰可行的开发方案和相应的财务规划。
多条腿并行
林德福老师综合各位专家意见,指出淡溪村开发民宿项目需要多条腿走路。首先是选择道路的多元化,除了夏老师说的第三种走向之外,其他都是值得尝试的。其次是工作方法上,一方面加强“内造”,加强村庄土地整理和宅基地流转工作,目前的土地整理和宅基地流转调查显得太过简单,并非只是租和卖的问题。倒塌的宅基地可以一部分用来清理干净作价待租,一部分整理成有机菜园,一部分作为废墟保留下来制造看点。一方面加强“外联”,联结人的同时就是在联结市场。目前团队的外联工作显得有些孤单薄弱,建议寻求有经验的组织进行协助。王家山村的区位和现实基础决定了它的空心化,民宿开发尚处于非常初期的阶段,整个过程必定漫长而艰难。但是初期有初期推动的做法,团队需要信心和智慧尝试找到切实有效的行动着力点。
跋
一路走来,奉化市政府推行计划的决心与学员们积极参加学习、竞赛,令我们感动。“评委走村”期间,既有热心学员旁听,又有市局相关部门负责人全程参与,更有关注社区营造与乡建的学术、政府、社会各界人士前往观摩交流,产生多视角的思想激荡。
作为学堂组织者,一直在思考如何与热心学员形成更紧密的伙伴关系,善用其长、相互学习、共同成长。进阶培训的课件改写论文发表,邀请热心学员参与整理,而初阶培训课件多为自由撰稿人担任。发布“评委走村”议程后,通过初步沟通,邀请了几位想观摩其他团队与评委交流的学员,后续又邀请了奉化规划局、旅游局的年轻科员加入到志工记者队伍。因领到任务,多了一份担当,需要更深刻理解村庄与队伍面对的问题、评委建议的核心思想,基于要报道出来,前提是理清自己的思路,传达给读者一篇基于笃定的报道,为让读者产生阅读的欲望,需要提升写作技巧等的。影像记录则要求摄影师不光用照片记录,根据自己的感受录制下一些精彩评述。组织此事,既不能大包大揽,也不能“放羊吃草”。分配到每位志工记者的实际报道任务是一、两篇,鼓励大家跟随评委多走访村庄,在走村间隙召开说明会,组建微信群及时交流。因信念而相聚,相互学习、共同成长,一股年轻的力量正在萌芽!——陈艳燕
记者志工团队名单:
影像记录:滕嵩杰、许浙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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