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华强北,位于深圳市福田区,伴随着深南路、深圳特区的急速扩张,用不到20年的时间,从工业园区蜕变成了一个超级商圈,它犹如深圳的一张城市名片,展示着这个城市的奇迹。
栾 峰
同济大学规划系 副教授
中国乡村规划与建设研究中心 常务副主任
华强北,除了交通区位,可能是大陆一线最原教旨意义上的CBD。位于早期直管市区的西侧边缘,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才因为特殊原因,作为大力发展电子工业的工业园之一——上步电子工业区,于1986年启动建设。
来源:高德地图截图处理
来源:百度图片
1个多平方公里的街区,原来横跨了两个街道。街区内安排了近半数工业用地,主要位于西侧,全是多高层的标准厂房,由现在称为央企的当时部属大型企业分隔建设。东侧临近荔枝公园,相对集中安排了政府办公、科技馆,以及配套居住小区和少量商务、商业设施。
来源:深圳市规划院1996年上步工业区规划资料
附图中的建设肌理,与最初建成时期接近。密密麻麻的房屋,大街块的区隔,主要服务于工业区的大路网,是上步工业区的典型特征。南侧的深南路、北侧的红荔路,都是城市重要的东西联系通道,最西侧是早期规划中用于分隔不同组团的结构绿地,如今是分隔市中心区与东部组团的中央公园。
来源:谷歌地图
即便处在转型时期,厂房及配套建设的宿舍区所形成的密集格局,仍然能够看个大概。下图是位于东侧早期建成的一个旧小区。由于仅作为配套性的相对独立的住宅小区,街区内的配套设施不足是个比较突出的问题。1990年代中期研究上步工业区转型时,曾一度提出增加居住功能,形成两个较为完整的居住区的构想。
虽然始终有争议,但早期研究上步工业区何去何从时,确实未曾有成为全市中心的考虑。毕竟,虽然改革开放深入和特区外加工业崛起,决定了特区内工业不可挽回的流失,但在经典的规划理论里,很难将上步工业区的转型方向定位于公共中心职能。并非因为老工业与公共中心的级差巨大,而是上步工业区两侧,各自已经安排市级中心。东侧是历史形成并快速发展的罗湖市中心,1990年代中期已经出现了金融办公、高档商业酒店汇集的态势,帝王大厦也已经在此启动。西侧,则是特区初建时即已确定的全市中心——福田中心区。上步工业区距离以上两地,均不超过2公里,实在是太近了,不应该,也没可能形成另一市级中心的。
可惜,自上而下的安排,在市场活力面前,大多一击而溃。大片建起的标准厂房,还没怎么用,1990年代就进入了衰退期。记得当年半夜初入深圳,8月下旬的湿热空气中悬挂着写有“二次创业”内容的横幅,着实让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因为就在此地上班,亲眼看着这些厂房空置。临街的还可以出租办个酒楼,街区内的则五花八门,也算是各显神通、自寻活路,地区性的转型就这样毫无高尚目的的自发开始了。
虽然这一时期已经加强了对上步工业区的规划研究,但是究竟走向何方,以及如何面对大量出现的违章改造,仍然争议不休。在我的印象里,1990年代中后期的调查表明,可能超过九成以上的改造都存在着违章问题,当然也有违规审批等问题。他们都刺激着正规正矩行业人士的神经。
然而,上步的转型未曾犹豫,依然在混沌中躁动着、挣扎着,寻找更好的出路。这里也因此诞生了可能大陆最早的仓储式超市、最早的家电卖场……
规划依然在犹豫,芸芸众生却从不在乎搏命。不觉间,这里的工业厂房已经快速功能转型。华强北路和深南路交汇处,因为诞生了最早的电子市场,直接引领了电子产业的快速发展。早期我们还流行菜单组装PC的时候,恐怕深圳人没有未曾到过华强北路的吧。
争议中,商务部门率先顺应了市场的呼声,1990年代末期投入了七八千万,对华强北人行道进行了全面地改造升级。花岗石路面、大王椰移入、座椅等街道家具设置,彻底改变了这个工业区的公共空间形象。
华强北由此彻底替代了上步的名头,成为以地名在国际上代表中国电子工业发展的名片,华强北也成为世界闻名的电子商业街。上步工业区也从2000年代初期进入新的建设发展阶段,三百万平方米建筑物汇集,连同计划建设的建筑物,总面积已经达到了四百多万平方米。
从分类行业分布来看,电子行业高度集聚在深南路和华强北路交叉口附近,低层和多层,主要是批发和零售交易等功能,延续至高层的是商务好仓储等功能。一度非常有名的山寨手机,也汇集于此,辉煌时、落寞时,这里都成为事实上面向消费的电子产品再开发的重要基地。一些此后的行业巨头也从这里崛起。这里汇集了十余万电子白领,还有多少怀着梦想的人们不断涌向华强北。已经闻名的那个大企鹅企业,也从这里走出。
熙熙攘攘、拥挤不堪,也成为这里的常态。在很多人眼里的,还有似乎无论如何都与高大上CBD无关的混乱和低级,到处是平推车、各类民工,以及低声呼唤着发票的各类商贩,还有稍偏僻处随手可见的盒饭残余……
但是这里的宿舍人气高涨,围合式高层宿舍楼是街区里的重要功能。入口狭窄街角的乒乓球台,也成为这里螺丝壳里做道场的真实写照。
无论你怎么认识和争议,华强北延续着我行我素,据说开发需求已经上升到了700多万平方米。何时是尽头?何以规划干预?难题依旧……
终于,2017年春节,华强北路悄然迎来了新的历史阶段。甚至连很多业内人士都倍感惊异的华强北路步行化工程,就这样貌似平淡无声地展现在了众人面前。或许是深圳舆论贯有的不太care宏大的原因,也或许只是因为春节舆论也在休假中,或许就没有什么或许……
没有什么比亲临现场,更能感受一个地方的变化。作为关注华强北二十余年的人,亲自前往是必须的选项。登高一望,心中的感慨只有自己知道。但是本以为只是为了登高的这个台子,还是让自己在心中暗骂了几句,这么陡峭的楼梯和莫名的高台早晚害死人,这是谁干的?
后来看了这个才明白,原来这些台阶是为了摆放盆花,同时也用于满足地下商场和地铁站的进出。亲自从这些入口走了两个地铁站点,居然没有电梯,盘旋而下再而上,感觉转了十八圈楼梯,生无可恋地晕死和腿酸死。不是紧急情况,诸位以后还是等旁边的电梯开通后再下地铁站吧。
虽然知道了这些凸起物的功能,有点心态平复,但总的感觉是,全部如此处理,也不免有些单调和笨拙。而且原本尚算宽敞的华强北,开敞性至少在观感上也大大弱化了,如果要搞个马拉松之类的活动,也怕是不合适了。
当然行人终于多了很多歇息的座椅,这很重要。可惜的是遮阳避雨的设施太少了。或许设计师觉得大家可以到地下去躲雨和孵空调的缘故吧。
看的出来,这次改造采取的地下和地上联动的方式,地下商业的面积明显扩大而且连同,便利了不少,这对南方多雨炎热地带尤为重要。但是不如人意处也随意可见。地铁出口太低矮了。为了省空调费吗?
高差也是这里原有的重要制约。华强北路由南向北呈上坡地,特别到了北侧,两侧建筑物一层标高与街道原来有明显的台地,对商业的影响较大。这次看来,这个问题受到了重视,也有了很大改善。但是一些细节的高差交接方面,却太过于奔放和粗糙了。
看起来处处进行了安排的高差处理,其实也过于细致地安排了流线轨迹,缺乏变化性。到处都是些看似很细的高差处理,也留下了很多的问题。或许是用地产权分隔原因?但所有台地缺乏清晰标志,如果人流很大,怕是免不了会出现扑街倒地的现象吧!
甚至一些稍开放的空间,也七扭八拐出做出来几个台地。或许图上看着丰富,反正我从来不喜欢。这些琐碎的场地高差分隔,会很明显影响它们在使用上的灵活熊。
好在平板车还有,而且无处不在的高差坡地处理,保障了平推车的顺畅同行,这比2000年代初期的改造要进步了很多。我很看重这些平板车,因为他们是华强北的标志和灵魂,虽然看起来已经明显减少了……
如果说最明显的遗憾,我看来不在于改造好看与否,以及是否有艺术的前卫性,而是看似规整的步行公共空间里,并没有看到适应升级发展需要的空间安排。随着综合生活服务功能的汇聚,以及电子产业发展的革新,华强北走向何方,是个值得深入探讨的话题?如何在空间上做好准备,而且留有重组弹性,更值得深入思考。柏林的波斯坦广场,甚至上海南京路步行街上的时代广场,都值得借鉴……
祝愿华强北,就像这千万艰难中辟通的振中路,终将走向光明的未来。
文中图片除备注说明外,均来自作者实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