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人 | 许廷宝(92岁)
居住地 | 百万庄子区
采访人 | 蒋鸣、王宏杰
采访时间 | 2016年7月
子区住着一对传奇的夫妇,他们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为国家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在生活上,有着一段美丽的爱情佳话。
第一次见到许廷宝老先生,是夏天正热的时节,老人的爱人柳南女士三月刚刚过世,家里摆放着她的照片。本计划春节前的拜访由于种种原因拖延了,而这个拖延竟然成了阴阳两相隔,只能是看着照片寄托哀思。
许廷宝
许廷宝老先生今年92岁了,身体健康,气色红润,说话声音很大底气很足,热情好客。而且老爷爷相貌英俊,一看年轻时候就是帅哥一枚。老人向我们讲述了他的一生,思路敏捷连贯,半个多世纪前的往事说起来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历历在目。
许爷爷的祖父祖籍浙江仁和(现杭州,清朝称仁和县),少年去广东上学,在广东中了举人,进京会试、殿试后中了榜眼,后到四川当官。他的祖父中了进士,在京当官。许家的祖辈都是学霸级别的人物,书香门第。他父亲在天津海关工作,许廷宝爷爷就出生在天津。后来因他父亲工作需要调到哈尔滨,在哈尔滨居住了两年。
许廷宝三岁的时候,家庭发生了重大的变故。他得了猩红热,传染给父亲和二哥,由于当时医疗条件所限,一天内两人相继去世,一个家庭的命运突然转变。
当92岁的许爷爷说起这段往事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他只是轻声的说:“算是我害死了他们,是我传染给他们的”。然而更多的是命运吧,怎么能让一个三岁的孩子承担。
后来他母亲带着孩子们回到北京,少年许廷宝考入北京大学物理系,在大学一年级的时候就在北大加入了地下党,后来又转入清华物理系。1949年许廷宝毕业在北京市军管会工作,当时的主任为叶剑英。
同年8月中央为了解放广东调叶剑英去解放广东,从军管会中带了30名广东人,许廷宝是30人中的一个。1949年10月解放广东,成立广东省军管会(隶属中南局的华南分局),被安排在广东省交通厅当人事科长兼团组织书记。
许廷宝的人生又一次发生了变化,在这里,他认识了伴随一生风雨的爱人,柳南。
柳南
柳南奶奶当时正是人生的低谷,她祖籍河南新蔡县,13岁加入中国共产党( 1938年8月),经老师介绍,去延安参加革命,在延安上华北抗日军政大学。抗战胜利后到东北工作。
1946年21岁的柳南与四十三军冯精华参谋长结婚,婚后随军南下解放海南。
1950年 解放后留在广州在珠江水利局当秘书处处长。这一年,柳南的爱人冯精华车祸牺牲,留有四岁和一岁大的两个儿子。
往事并不如烟,人生充满坎坷,一个是为祖国解放事业献出生命的烈士,一个是年纪轻轻失去丈夫的女子,还有两个失去父亲的幼小的孩子。这些变故对于任何家庭来说都是巨大的伤痛,然后生活还在继续,命运没有终结。
采访这些老人,才会发现,他们的一生都那么的坎坷起伏,在你唏嘘不已的时候,他们是那么平静的诉说,一点看不到波澜,命运在这些历经沧桑的老人面前变得那么单薄,而面对坎坷走过去才是人生唯一的选择。
有缘相识
刚刚失去丈夫的柳南调入广东省交通厅,许廷宝作为人事处干部开车接柳南办理调动手续,就这样,两人一世的情缘拉开了序幕,上天让有缘人相识。
这个不幸的家庭得到了善良的许廷宝的照顾,一个是风华正茂仪表堂堂的清华大学的物理系高材生,一个是投身革命、戎马半生还带有两个孩子的烈士遗孀,这些在现在看起来都有差距的关系,竟然产生了爱情的火花。然而这么美丽的感情却留在各自的心底没有表达。
三年之后,1953年中央号召技术干部归队,许廷宝希望学以致用,把自己的知识贡献给国家,因此响应号召调到中科院中科院近代物理研究所专门研究核物理、核工程。就这样,许廷宝和柳南两地相隔,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相聚。那个年代,不能说走就走换个工作,都是组织调动。两个人只有靠书信联系。
终成眷属
命运终于眷顾有情人。1954年,建国初期北京缺少建工干部,到广州招人。当时在广东省建工局工作的柳南申请调到北京,她作为领队带着50名建工干部来到北京,在建工部任技术处处长、政策研究室主任。
至此,有情人终成眷属。1954年柳南与许廷宝结婚,在同和升举行了婚宴。
婚后这个家庭又添了一个女儿,许廷宝对两个儿子视如己出,当告诉孩子生身经历时他们都不相信许爷爷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如果不是我们后来告诉他们,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不是他们的亲生父亲”。老人平静的说。事实上,这个坎坷的家庭一直和睦相处,夫妻相敬如宾,子女手足深情。
事业辉煌
在安顿了家庭之后,两个革命伴侣的后半生把心血都投入了革命工作中。他们的工作、事业和人生都是为祖国奉献的一生,而没有任何怨言。
1954年许爷爷刚到中科院的时候,整个中关村,当时一片荒地,他回忆,在黄庄都能看到核工业楼。就是那个前几天被炸掉的沸沸扬扬的核工业楼就是许廷宝工作的地方,他的同事都是赫赫有名的物理学家。
许爷爷的工作经历展现了我国核工业发展的历程。在苏联援助我国成立的原子武器实验的时候,国务院成立专门的第三办公室,许爷爷被调去工作;后来成立二机部(第二机械工业部),许廷宝也是任命去组建二机部。
那个年代,外派工作也是二话没说,许廷宝被分派到房山新建“一堆一器”(回旋加速器、重水反应堆)。一去就是十几年,由于交通不好,只能是一个月回家一次。
1962年我们国家定制了一个26个月的关于核试验的规划要求1964年底以内成功。1964年10月16日在罗布泊参加了第一次核试验。这里也凝聚了许廷宝的心血。上世纪八十年代,许爷爷授命筹备建立核工业部计算机应用研究所。1985年退居二线,任科技委主任。1990年65岁退休。
回忆起他的一生,他感慨的说:“我住了50年宿舍,吃了半辈子食堂,基本没有享受过家的感受。退休了才好,可以天天在家吃饭,能在家呆上一天了。”老人乐呵呵的说着,像是得到了多大的福利。
那个红色的年代,许爷爷和很多科学家们日以继夜的工作,当我们问起,是否加班时,他说:“当然了,人都属于国家,怎么加班都是应该的”。兴许上天也在弥补,他那么高寿,就是为了找回失去的家庭时光吧。
采访后,我们查资料,据文献记载,“许廷宝在50年代我国核科学研究工作开展的初期,从事定标器的研究,这是国内第一个投人小批量生产的通用核电子仪器,其后又从事多道脉冲幅度分析器的研究,核爆炸现场放射性烟云探测方法的研究及探测仪器的研制,基于计算机的核能谱数据获取与处理系统的研究及核工业部机关管理信息系统的研究等工作”。
在采访许爷爷的时候,他没有说自己在事业上的成就,只是告诉我们自己的工作经历,说起来那么轻松简单,丝毫没有提有这么多了不起的贡献。
在一个常年驻外投身工作的家庭里总有一个照顾家庭的身影,然而柳南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妈妈或者爱人,同时,她在工作上非常优秀,在很多部门担任重要的领导工作。
柳南后来被分配在中科院研究生招生办为主任,严济慈为院长。后来招生办合并到科技大学,又被调到空间中心,任空间科学研究与应用学会的秘书长。1986年正式离休,享受副部级待遇。
两个伴侣为了祖国贡献了一生的心血,事业辉煌。
家庭生活
家庭生活幸福美满也有遗憾,两个儿子少年时期都是在寄宿学校长大,只有周末才能回家,成年后二儿子成立了我们国家第一个民办文化公司,拍摄了很多有影响力的纪录片,对父母家庭也是照顾周到,可惜由于操劳过度英年早逝,给这个美满的家庭带来了巨大的悲痛。两位历经风雪的老人七十多岁的时候送别自己的儿子,是何等的辛酸,到现在家里也是摆放着二儿子的照片和他留下的钢琴,默默的承载着思念。
一生的经历给了他们坚定的意志和乐观的精神,两位老人没有深陷悲痛中无法自拔,而是像对待他们所经历的任何一个坎坷一样,面对它、走出来,继续坚强的生活。柳南奶奶在91岁高寿离世,许廷宝爷爷92岁依然身体健康,这和他们乐观对待生活的态度和相互之间的依恋有很大的关系吧。
后记
口述史小组和许爷爷的合影
他们的一生经历波折坎坷,经历风风雨雨,但是始终相伴相依不离不弃,共同见证了彼此人生的绚丽和波澜,也是一种圆满吧。2014年我国举行第一次核试验50周年活动,出纪念专辑,叫《蘑菇云下的青春》。他们相濡以沫、相互支持的人生,也是蘑菇云下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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