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参观过2015深港城市建筑双城双年展的你,可能会记得8号仓2楼“激进城市化”板块中来自伦敦的Forensic Architecture(法证建筑)的展项“城市数据综合体”。该展项聚焦以色列和巴勒斯坦的交战场地,使我们得以看到来自建筑师的正义和人道主义精神。在展场循环播放的视频中,调查小组对2014年8月初在加沙南部城市拉法发生的战乱中一场轰炸现场进行了令人惊异的精确空间分析和现场重建;而在一旁的桌上,由国际特赦组织收集的、在此次暴力事件中丧生的平民照片一列列排开来,无声地诉说着战争的真实和残酷。这些严谨的分析数据和资料是以色列军方严重违反国际人道主义法和日内瓦公约的有力证据。
Forensic Architecture的研究和案例也出现在了刚结束不久的2016威尼斯建筑双年展上。本文转载自《AC建筑创作》对该展项的评述。
在美国大选结束不久
电影《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上演
有人说 李安老了
唠唠叨叨一地鸡毛
也有人说,这是李安最伟大的作品
并非只因他动用了最高级的电影技术
更重要的是
秀场的礼花与战场的炮灰交相辉映
正是那句名言的最好写照
这是最好的时代
这是最坏的时代
……
2016年威尼斯建筑双年展
这个世界级的建筑师秀场
最近刚刚落下帷幕
在风光旖旎、衣香鬓影的威尼斯
也曾有过一个建筑师事务所
用唠唠叨叨的细节
讲述另外一个“中场战事”
在展览的视觉形式海洋中
你很可能会不经意地路过这样一个装置
如果不是刻意驻足
认真阅读说明文字
恐怕你一定会误以为
这与充斥展厅的其他装置一样
是一件表达艺术观念的作品
但是除了装置中的柱状发光体
展厅的四周墙壁、顶棚、地面
全部笼罩在昏暗的黑色主调
如果这还不足以使你感到异样
那背景音效不断传来的空袭警报声
总能让你在度假般的观展体验里
忽然觉得身体各体征指数
发生了些许变异
这个装置展示的是发生在2012年3月30日
巴基斯坦米兰沙阿地区
美国无人机的一次轰炸
一枚导弹在建筑室内爆炸的一瞬间
装置中心的发光体
是美国无人机搭载的AGM-114R地狱火导弹
穿透平民住宅的屋顶瞬间的状态
这种新型的地狱火导弹
已经可以做到轻松地在建筑屋顶上穿洞
而不会导致建筑的整体倒塌
放射状的丝线
模拟了导弹附带的套管
在瞬间炸裂成几千个致命金属碎片
像几千枚子弹
射向房屋内的各个方向
墙面上红色的轮廓线
则是房屋内生活的人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倒下的位置
本届威尼斯建筑双年展的主题为
来自“前线”的报道
不过大多数人都会将“前线”理解为一种建筑学“比喻”
可世界上真的存在这样的“建筑事务所”
用建筑设计中的技术
深入到真实的战争前线
追问这个最残酷最血腥的暗黑世界
Forensic Architecture,这个总部设在伦敦的特殊机构里包括建筑师、艺术家、制片人、记者、律师和科学家,他们将各自的职业能力结合在一起,长期在侵害人权、军事冲突和政治困境中,以建筑空间的还原与再现形成强有力的证据证明,提供给国际检察官、人权调查组织、联合国真相调查委员会以及联合国问讯处。
Forensic建筑师在展览中写道:“建筑学提供了一个重要的调查方式;法医学要求建筑师对建成环境的物质本体和它的媒体表现给予更佳的近距离的关注。这也挑战了建筑学分析在极端敌对的抗辩中公众化的、政治化的表达。”
这无疑向我们传递了一种重要信息
建筑学在这个机构中
经由更宽广、更具创造性的途径
参与世界关键问题的论辩
让我们再回过头来看看
文章最初提到的那个爆炸瞬间
如何被还原出来?
FATA地区位于巴基斯坦西北(Federally Administered Tribal Area 联邦直辖部落地区),接近阿富汗。在这个媒体禁区中,一切电子设备都被禁止使用,包括手机和相机。可仍然有一个视频短片被私运了出来,最终得以在2012年6月29日在MSNBC播出(MSNBC,微软全国有线广播电视公司,由微软MSN和美国国家广播环球公司合资成立)。
Forensic在连续的镜头中
截取静帧来重构轰炸目标建筑的全景
通过不断对比短片中的室外景观
他们得以确认建筑的所在位置
通过不断叠合爆炸后的室内影像
他们重构了爆炸发生在室内的各种细节
上图是被发现的一块导弹残骸
巴基斯坦一位人权组织律师
也捡到了另一块“雄蜂AGM”导弹碎片
Forensic找来AGM-114R地狱火导弹剖面
与导弹碎片特征进行比对
其爆炸特征与这次定向暗杀完全相符
图中那个用红色图框标注的导弹套管
是由近千个尖锐的铁弹片组成
爆炸喷射出这成百上千个致命的弹片
建筑中的人不管处于哪种方向和位置
都不能幸免于难
导弹的特殊设计
在于撞击后有几毫秒延迟爆炸
导弹在爆炸前得以贯穿一层或几层屋顶、墙和楼板
到达房屋的深处
尽管房屋中的生命没有任何侥幸逃生的可能
建筑结构却屹立不倒、完整无缺
屋顶上的小洞几乎是唯一明显可见的轰炸痕迹
证明这个房间曾是一个暗杀现场
让我们来听听这种隐匿的杀人武器的制造商
如何“高度”评价这件“产品”的诞生:
洛克希德马丁公司
(世界最著名的军火商,如果不是最臭名昭著的)
空对地导弹系统的项目主管Ken Musculus说,
“R型多用途导弹是“地狱火”项目的重要里程碑
可以覆盖多种目标
——装甲、空中防御系统、巡逻艇以及掩体内的目标
Forensic不但复原了一个精致的杀人武器
一次实施暗杀的全过程
还期望进一步揭示
这种所谓的“军事”行动中的隐蔽性和欺骗性
他们在卫星图片中找到遭受攻击的房屋
把卫星图片无限放大
发现根本无法确认屋顶上导弹打穿的洞口
因为它在图片中还不到一个像素大
Forensic进一步指出
可公开获取的卫星图片的精度标准
被刻意调整过
一个像素的大小基本上对应一个人体的大小
如上图所示,一个30-50cm的方格。
像素大小在这里成为一种新的“模数”
这种模数的“设计”,抹去了人存在过的痕迹
遮蔽了屋顶上的导弹攻击留下的穿洞痕迹。
这无异于为暗杀行为披上了伪装
攻击可以不被察觉中肆意进行
在这个研究案例的最后
Forensic不无嘲讽地说
美国无人机攻击
过于精准,却又极不精准。
能够在建筑中躲人耳目的暗杀能力
鼓励了美国CIA在人口高密度地区持续使用无人机
而这种准确性极大地扩展了无人机的打击范围
带着“打击军事目标和武装分子”的幌子
发生的却是大规模的平民屠杀事件
数以千计
在这个案例展览的最后
Forensic将每次美国无人机的攻击
按照建筑物、车辆、人口的损失伤亡程度
画成半径不等的圆圈
标注在FATA地区的地图上
然后我们看到
这片地区的红色圆圈
密集得如同一片火海
展厅中循环播放的视频
详细叙述了以上这个无人机案例的分析过程
属于ForensicArchitecture的展览
位于威尼斯双年展主题馆中
一共包括四个案例:
四个案例分别在不同的尺度上发生:
1. 巴基斯坦Miranshah地区被美国无人机炸毁的微观分析
2. 以色列轰炸后的加沙拉法赫地区的城市分析;
3. 难民和移民在地中海的死亡
4. 由于乱砍乱伐沙漠化造成的环境灾难
除了第一个案例的“战争武器的精致“
让人印象深刻
第二个案例中也有一个画面
足以触目惊心
2014年8月1-4日以色列轰炸加沙地区
国际特赦组织记录了约135-200个死去人们的肖像
Forensic将这些肖像排列在一起
其中随处可见稚嫩的、天真的、孩子的面容
甚至还有不到一岁的婴儿……
这四个案例
直击全世界最痛苦的四个地区
也几乎概括了
目前人类所面临的最大的挑战与威胁:
以国家、民族和信仰为由的世界族群的撕裂
恐怖主义与“反恐”的恐怖
资源耗竭与环境灾难
在世事诡谲的多变之秋
西方建筑师中的一群
不再停留于
建筑设计行业固有的局限与安全中
不再继续颇富优越感的形式探讨
而是用最基本的建筑图像技能
在最残酷的暗黑之地
为历史的每个血色脚印留下细节佐证
用最冷的专业技法与最热的济世之心
尝试着缝合世界的可能
▍ AC建筑创作,微信号:archicre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