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划师石楠
推荐一本书,《国际城市创新案例集》,不是因为我为它写了序,而是因为其综合性、专业性、实用性。建工出版社出的,江苏省住建厅组织专家编的。还有一本姐妹册《江苏城市实践案例集》。
《国际城市创新实践案例集》序
作者:规划师石楠
人居三召开在即,如何看待国际城市?如何看待中国城市?如何共同应对全球城镇化的挑战?
怀着很大的期待和喜悦,读了江苏省住建厅主编的《国际城市创新实践案例集》的书稿,应邀为它写一篇序言。
这不是一本普普通通的案例汇编,创新实践的主题、分门别类的筛选、最新最全的案例,蕴含了编者的良苦用心;统一的体例、图文并茂的风格、精美的印刷;从项目介绍到理念提炼,从项目创新点到启示意义,应有尽有,简明扼要,足以让读者爱不释手。
粗粗读了书稿,觉得阅读这本书,需要三个最基本的维度。
作为一名规划师,我最关注的第一个维度是如何看待规划。这本书最基本的功能,是一本实用性很强的资料汇编,它汇集了当今世界最具代表性的最佳实践,从不同的层面和角度,反映了世界诸多国家,尤其是发达国家,如何通过规划应对各种挑战的有益探索。这些挑战既有传统的住房供给不足、基础设施短缺、城市交通拥堵、环境品质恶化等城市问题,也有现实的气候变化、城市安全、经济衰退、文化趋同等全球性话题。无论是经济转型升级,还是社会公平与空间分异;从宏观战略与政策层面,到微观工程与民众视角,内容十分丰富,而且编排非常用心,堪称一部百科全书式的范例集。
从本书的内容,可以清晰地看到,世界各国重新回归到重视规划工作、创新规划实践的轨道上。原因之一,在于全球化进程中,各国政府越来越意识到,市场机制对于解决前述的诸多全球挑战方面的作用是有其局限性的,为了满足居民的基本需求,引导城市开发,政府必须更加重视,在城市发展中发挥核心作用。
联合国曾经将气候变化、全球经济危机、能源短缺、粮食安全、城镇人口规模变化、收入不平等和文化多元化列为当今全球范围内所面临的共同问题,同时又专门指出中国这类发展中国家,在转型发展过程中,面对着诸多特定问题,包括:城市非正规化发展、城市超常规快速增长、收入不均及城市贫困、城市蔓延、环境污染,以及体制机制和能力领域的诸多问题。如何破解这些难题,早已超越城市、区域、甚至是国家的范畴,成为一个全球性的话题,当然也是困惑我国各级政府的现实压力。显而易见,本书在很大程度上为读者提供了很好的参照系。
过去,人们习惯于从街道、建筑等物质环境的角度讨论规划话题,规划作为一门专业是建筑学的一门分支。今天,面对如此复杂的需求,规划的角色和地位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从本书收录的诸多真实案例中可以看出,规划本质上不再是一成不变的技术理想或建筑蓝图,而是一个综合解决各种利益冲突的多方参与的决策过程,是一个运用多种政策与技术手段,通过复杂的政治与行政过程,实现多元目标的社会过程。更重要的是,它本身作为一种文化价值的体现,是实现城市与区域治理的重要手段,是实现可持续城镇化和空间质量改善的重要抓手。而这一切的基础,是科学、合理、可行的规划,是基于对城市历史文化的学习,对城市发展规律的探索,对市情民意的遵从。因此,好的规划,不仅依靠规划师,更需要政府、社会和企业的共同努力,规划目标是政治家、企业家、规划师以及民众的共同选择,一座伟大的城市,必然来源于城市决策者、企业家和民众长期的卓绝努力,规划扮演着为实现伟大理想保驾护航的角色。从这个角度而言,本书的最佳读者不一定是规划专业人员,恰恰应该是决策者,无论是政府机构决策者,还是企业决策者,都应该读一读这本书,了解一下在全球范围内规划的角色和地位。
第二个维度是如何看待城市。
全球正迈进城市化的世界,我国也正跨越城市社会的门槛。全球城市化率与我国的现状水平非常接近,也有不少相似的共性特征,比如,欠发达地区劳动力资源丰富、城镇化速度加快,发达地区城镇化的转型压力和品质诉求更为明显;城镇化在带来红利的同时,也伴随着负外部效应,所有的城市都面临着资源环境的约束,以及城市财政的压力。实现可持续的城市化,成为世界各国的共同目标。
经典理论倾向于把城市作为贸易和工业化的产物,而在近几十年,人们更倾向于把城市与“城市病”联系起来,特别是全球变暖、能源危机等话题盛行开来,人们在享受城市文明的同时,也在反思城市的本质特征。与农业社会相比,城市集聚带来的资源、环境压力日渐突出,“城市病”成为重大的公共政策问题。城市型社会具有的信息沟通特征,导致城市社会组织结构发生变化,甚至导致社会稳定性发生危机。
消极地看待“城市病”显然不是解决之道,当人们把形形式式的“城市病”放在历史长河和全球视野下,会看到他们的规律性特征,以及在气候变化大环境下的内在联系。伴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口在城市集聚,城市在气候变化方面的影响份额日渐扩大,城市问题得不到妥善解决,危害不仅在城市,还在整个国家,甚至全球,城市既是导致气候变化的重要因素,又是节能减排的关键所在。
这种从“麻烦制造者”到“解决问题的钥匙”的转变,需要一套全新的思路,一个系统解决方案,而这正是全球范围内城市创新实践的动力源泉。系统解决方案的提出,基于城市的系统特征,基于对城市发展规律的尊重。与传统的农业社会相比,或者说城市与农村聚落最大的不同,就在于系统特征,从简单的单一功能,到多元复合功能;从简单的成长主导,到包含增长、衰落、更新、复兴等多种复杂境况;从建造技术的改进,到从政策、法规、体制机制多个层面研究问题;从工程建设,到城乡与区域协调、社区营造、人文情怀、社会融合、城市治理……
本书收录的案例,不是简单的建筑工程,而是包含了社会、经济、文化诸多因素;并非一个个独立的项目,而是置于一定的发展历程与空间环境下的产物;尤为重要的是,它们不是单一的工程项目,不少案例是一系列项目构成的长期持续过程,有些甚至是几任市长才得以完成的政绩。因而,本书在实用性之外,又增加了一份学术价值。
综观这些案例,从一个侧面验证了国际社会公认的原理,一座成功的城市,取决于三个关键的前提因素:一是健全的法律环境,对城市中各利益主体有明确的责权利界定,为城市发展提供长期的制度保障;二是优秀的规划引领,建立于利益协调和整体利益最大化原则下,为民众提供愿景,对资源进行合理配置,尤其是重视城市公共空间、提倡适当的紧凑度和混合使用、推动社会融合、传承和发扬城市文化;三是有效的财政保障,运用有效的公共投资,撬动市场资源,保证各项成本的可负担性,实现财政的可持续。而有效地发挥这三个因素的作用,又有赖于强大的政治意愿、所有相关利益相关方的积极参与,以及适当的伙伴关系。
对于公共空间、公共基础设施以及公共住宅的重视,是政府的职责所在,也是近年来世界各国探索的重点领域,无论是旧城更新改造项目,或者是生态修复、贫民窟改善工程、道路交通与基础设施项目,政府发挥着难以替代的角色。另一方面,政府在一些市场项目实施的过程中,也都发挥着公共利益维护者的角色。
相信通读本书收录的案例,会帮助读者对城市问题有一种全景式的理解,避免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式的还原论思维,减少肢解城市系统特征的盲目行为。
第三个维度是如何看待创新。
进入21世纪,世界城镇体系发生了巨大变化,城市在全球化体系中的枢纽和节点地位日益突出,国家之间的竞争,逐步演绎成若干全球城市之间的博弈;与此同时,传统区位因素的作用正在下降,技术因素的重要性日益凸显,从原料、市场、资本的竞争,走向信息、人才的竞争,从依托产业链组织生产,走向依托价值链组织生产和消费。生产要素对于社会财富增加的贡献率,逐渐让位于创新的作用。
仔细研究这些案例,编者之所以把它们冠以“创新”的头衔,固然由于它们不同于常规项目,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然而,以我实际接触过的本书的案例而言,创新的蕴含远远超出技术范畴,还在于以下几个领域:
一是理念的创新。城市不仅作为创新的载体,本身也是创新的对象,类似于中心区的更新改造、工业遗产的保护与利用、滨水地区的开发建设、大事件的策划与实施,创新利用城市空间,来源于理念的创新,其他诸如精明增长、智慧社区、绿色设计、生态城市、都市农业、创意城市等等,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创新理念,为创新实践提供了理论支撑。
二是体制机制创新,也就是所谓的创新环境,良好的城市基础设施等硬件条件,和资金、税收等方面的优惠固然十分重要,但是对于一个“孵化器”而言,最关键的是对于新思想、新经济、新族群的接纳和包容程度。这与传统的城市商业氛围有着天壤之别,只有这样的城市氛围,才能孕育或吸引一批以思想者、艺术家、发明家为象征的创新阶层,因为这是后工业化社会城市经济增长的核心驱动力所在。
三是文化创新。强调文化积淀,重视文化的价值,注重文化要素在城市发展中的作用和地位,本身就是一种创新文化。在传统的工业化过程中,发达国家也曾经出现过对于传统文化认知的偏差,当今世界的城市发展,早已把文化作为城市发展的重要核心因素,无论是城市精神的凝练,还是文化遗产的保护与利用,或者是各种文化因素在场所塑造方面的特殊价值,精神因素、社会生活已经成为城市管理者、设计师和建造者共同关注的要素,城市不只是生产生活的场所,更是精神文化家园;城市环境不是打造出来的,而是自然与人文共同孕育的结晶。
技术创新、理念创新、制度创新、文化创新,体现了城市创新的不同境界,也是本书案例收集与编排的重要逻辑所在。
本书收录的案例,绝大多数我都实地考察过或有过某种形式的接触,但是,经过编者一番精心的编辑加工和仔细梳理,还是给我极深的印象,尤其是把它们置于一个系统的框架下,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也许就是本书一个特别的创新之处。限于篇幅,编者无法对这些案例所处的社会经济环境进行全面介绍,而这恰是这些案例能够取得成功的重要背景条件,这一点是需要读者给予关注的。
相信本书一定会成为一本深受欢迎的读物,也期待它所介绍的这些最佳实践,能对我国的城市工作产生积极影响,诞生一批世界一流的规划、建设、管理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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