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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让作品成为永恒的建筑师不是好建筑师？曾经在建筑设计行业流行多年的观念已经变得陈腐，做有趣好玩的临时建筑，也是建筑师的人生乐事。至少，建筑设计双人组合Carmody Groarke是这么认为的。那么，英国建筑师安德鲁·格罗尔克（Andrew Groarke）和澳大利亚建筑师凯文·卡莫迪（Kevin Carmody）的组合，做过的建筑究竟有多么“临时”？“我们最短命的作品是2010年的‘天空走廊’（Skywalk），就在大英博物馆的背后，完成搭建后72小时便被拆除。”在文筑国际举办的“大师之旅”演讲会第九场间隙，安德鲁和凯文接受了《第一财经日报》的专访。

“科学实验”

事实上，作为当年伦敦建筑节（LFA）的应景之作，只存在了3天的“天空走廊”，是一条位于大英博物馆背后、蒙塔古广场（Montague Place）上，带有高低起伏的Z字形半封闭走廊。组委当初组织各家建筑事务所竞标的目的，是希望利用兼具功能性和眼球效应的临时建筑来振兴这片稍显冷清的地带。

“一条马路将广场隔开，马路两侧的部分没能得到很好的利用，这有点可惜。”虽然是临时建筑，但安德鲁和凯文对地形、人流分布、造型等诸多要素的考量绝不含糊。整个设计的过程持续了数周，是建筑本身存在时间的数倍。安德鲁坦言，他们之所以大费周章，就是因为它存在时间太短。“我们要做到物尽其用，尽可能突出它的个性。”就在伦敦建筑节开幕当天，人们赫然发现，大英博物馆的背后，160度的斜坡壁上“生长”出了一条迂回曲折的深色走廊，悄然连起了广场的东西两面。起伏的坡度不仅为街头艺术家的表演带来了新的灵感，也让广场的行走体验别有一番新鲜趣味。

让安德鲁和凯文颇感欣慰的是，整个建筑界对临时建筑的认可度愈来愈高

两人的共同老师、英国知名建筑师大卫·奇普菲尔德（David Chipperfield）评论这个“昙花一现”的项目时说：“Carmody Groarke设计的走廊，不单调、不乏味，临时的走廊建筑被他们玩出了新花样。”虽然，“天空走廊”很快被拆除，但这并不妨碍安德鲁和凯文以此项目拿下当年的新伦敦建筑奖。

“客户们对临时建筑的限制不如永久性建筑那么多，反而给了我们更多发挥的空间。”安德鲁和凯文一手打造的东角餐厅（East Dining），则是另外一场出彩的“实验”。虽然，它也只是在四年前的夏天存在了短短三周时间后，因为伦敦奥运会兴建运动场的需要被拆除。但当餐厅消失后，仍然有专业建筑杂志用大幅版面的报道，以及诸如“散发着像幽灵一样迷人的白光”等字眼来渲染其外观。

“这要归功于安德鲁的创意，”凯文默契地将功劳推到了合伙人身上。利用材质的透光性，做一个空间的光影实验，安德鲁的点子相当大胆，执行起来也不困难。为了搭建和拆除的便利，他们先用回收木材搭建起了餐厅的构架，工业聚乙烯膜则很难得地担当起了建筑外立面的角色。“普通的建筑形状不足以凸显聚乙烯材料的半透光优势，这是在暴殄天物。”在安德鲁的心目中，只有不规则的放射形状才能让光影实验玩转到极致。于是，东角餐厅有了以厨房为中心，用餐区向四周扩散的空间，这种狭长、交错，半透不透的用餐环境，兼顾就餐者的私密性、视觉景观，以及用餐时的采光舒适度的要求。拆除之后，这些材料又能被其他新建筑重新使用。不过，据说，到现在，还有一部分饕客对这家餐厅的设计念念不忘，总在各种专栏评论中反复提及。

另类“永恒”

有人一度猜测，随着Carmody Groarke知名度提高，他们会接手更多永久性建筑的设计项目。谁知，安德鲁和凯文却对临时建筑的实验乐此不疲，欲罢不能。捉刀英国温德米尔蒸汽船博物馆，他们在温德米尔湖畔勾勒出一栋超级“大船坞”。参观者在屋檐之下的湖滨上，就能与大大小小的古董老船来一番亲密接触。改造伦敦国王十字架区的废气加油站，他们用玻璃纤维翻新加油站的外墙，在不改变加油站原有结构的基础上，让新外立面和原先的加油站屋顶重新融为一体。实际上，新建筑是一个透光性极好、内部环境幽雅的餐厅，任何一隅都能遥望摄政运河。去年，加油站餐厅和其他5个项目一同入围斯蒂芬·劳伦斯（Stephen Lawrence Prize）建筑奖。尽管最终AY建筑事务所“技高一筹”，凭借蒙特利尔幼儿园项目摘走了奖项，但能以临时建筑作品入围该奖，对于两位“70后”的建筑师来说已经是一种巨大的胜利。

“我就是喜欢设计临时建筑，就算有很多同行对此不以为意。”提及自己近乎偏执地钟情临时建筑的原因，安德鲁略有些激动：“我在谢菲尔德大学学习建筑设计时，发现自己最喜欢的都是那些被载入史册，却已经不存在的建筑。优秀的建筑最重要的不是它的躯壳，而是它给人们带来的启发和思考。”个性平和、稳重的凯文则给出了更为理性的分析。2008年之后，包括英国等在内的欧洲国家和地区经济疲软，为了节省预算，很多客户开始精打细算将目光投向“快进快出”的临时建筑。“抓住这个趋势，对我们年轻的建筑师来说太重要了。当然，我们并不是为了做临时建筑刻意钻研这个方向，而是它所代表的非功利、简洁、内敛、宁静的风格，也许会成为未来建筑的主流。”

或许是因为Carmody Groarke一直如此理解建筑，他们所设计的永久建筑多少也受到这种理念的影响。七七纪念碑正是安德鲁他们少有的几个永久建筑作品之一。位于海德公园的纪念碑，旨在纪念哀悼在2005年7月7日伦敦连环爆炸案中丧生的无辜受害者。这是和平时期伦敦遭受的最严重的恐怖袭击，52名无辜路人因此丧生。“这个纪念碑很沉重，包含了恐惧、愤怒、哀伤、纪念、反思、警醒等各种意思。我们的想法是用最简单的方式，把这些意思直白真诚地去告诉世人。”在海德公园内立碑，安德鲁和凯文再三考证了当地的环境，用52根，每根重达850公斤，3.5米高的不锈钢立柱铸造了纪念碑群。每一根柱子上都刻有遇难者的名字，52根柱子按照四个相互连接的阵型排列，象征爆炸发生的四个地点。纪念碑揭幕当天，受难者家属在致辞中提及纪念碑的建筑设计时说：“当我穿过这些立柱时，仿佛在与他们每一个人对话，哀悼的时刻也是沉思的开始。”七七纪念碑延续了Carmody Groarke设计临时建筑时一贯的简洁和内敛，也为他们赢得了当年的英国皇家建筑师协会奖。

连续获奖对安德鲁和凯文来说，只是为临时建筑正名的开始。现在，让他们颇感欣慰的是，整个建筑界对临时建筑的认可度愈来愈高。今年，擅长以纸筒作为建材的日本建筑师坂茂脱颖而出，一举成为普利兹克奖历史上的“黑马”，就从侧面证明了这个事实。“任何建筑，哪怕只存在几天的临时建筑，它的诞生和存在对建筑师来说不仅是一个表达的机会，也是一份责任。”在说总结性措辞时，安德鲁和凯文都露出略有所思的神情，“没有建筑师不想追求作品的永恒。但我们追求的是另一种‘永恒’。”

作者: 陈琳
来源: 第一财经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