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匠城工作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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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28日，一场春雨淅淅沥沥，雨后的南京，天空灰蒙蒙的，站在玄武湖畔，水天一色，眼前的一切都呈现出一片灰色。坐落在玄武湖畔东侧的太阳宫，呈现出因陈旧而显得黯淡的金色，不久，这座像“坟堆”一样的建筑就将被削顶，“土豪金”亦将被改装成灰色，这个消息在清明节前传遍古城南京。

“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造就灰色阴天的雨，是一场春雨，告别严寒的古都南京早就已经换“季”了，但大刀阔斧的市政工程仍在此起彼伏。本轮将被削顶的市内建筑除了太阳宫外，还有原政府办公大楼的台城大厦，此建筑原高12层，远远望去，就像一座墓碑，南京政府以“保护天际线”为名，规划将这幢建筑“腰斩”至6层。

南京砍楼，在清明节时分，从一坟一碑为始，已悄然开工，但施工的财政预算，南京市民却无从而知。
<h2>一切为了天际线</h2>
古城南京，有两幢几乎已经废弃的地标性建筑，一是坐落在玄武湖畔的太阳宫，一是坐落在台城附近的政府办公大楼台城大厦。前者像坟堆，后者像墓碑。

太阳宫的整体造型呈如一把没有柄的伞，扣在玄武湖畔的东北角，这座呈现淡淡金色的“坟堆”，早已废弃多年。这里曾经有大型的水上娱乐设施，但至少在2010年时，便已经停业，如今更是人去楼空。南京市在规划建设建国以来南京最大的文化工程——江苏大剧院时，曾经准备选址太阳宫一带，但在2012年时该方案被否。在方案传出时，南京坊间一度流传太阳宫将被拆除。太阳宫不拆了，这里将被改造为旅游集散重心。目前来看，不拆归不拆，但得“卸顶”。

3月23日，太阳宫的改造工程已经正式启动，“坟堆”内部已经搭建上了脚手架，原来的大型泳池，将被改造为文艺演出所用的大舞台。这座内部空间10万立方米的“坟堆”外面的脚手架是为了给坟堆“卸顶”，金色的顶部将被拆除。整座坟堆的标高将从49米砍去10米至39米。“新坟”将呈青灰色，拟于南京青奥会开幕前竣工，于年底时分重新向南京市民和外地游客开放。

一周前，南京的台城大厦也开始搭建了脚手架，这里原是南京市政府的办公大楼，尽管新的市政府办公建筑早已落成，但至2012年依然有两个部门在这幢人去楼空的建筑里坚守。如今，最后的两个部门也已经搬空。这座像墓碑一样的建筑，将从12层高砍成6层高。6楼以上，将以“保护性拆除”的名义被“腰斩”。

据规划，“腰斩”后的墓碑将矮去23.2米，整体改造拟于6月完成“腰斩”，9月底前完成出新。至于竣工后，新墓碑将安排哪些政府部门在此办公，南京政府尚未确定——但这都不影响施工，因为工程已经开始了。

清明节时分，着手改造南京的一坟一碑，只是“南京砍楼”大计的开始，碍着天际线的建筑还有南京古刹鸡鸣寺附近的和平大厦，甚至还包括中山门附近的五星酒店维景大酒店。下一个被降层的便是和平大厦。

和平大厦的削顶已被南京政府提上议事日程，但何时和业主谈妥，何时施工，目前尚无时间表。一切都是为了天际线。

所谓城市天际线，是指由城市自然景观和建筑等人工景观等形成的高低错落的轮廓线，即从远处看到的城市的整体形状，是城市的“视觉名片”。南京政府为这座城市画下了五条天际轮廓线的要求，分别为：滨江南岸天际线、滨江北岸天际线、紫金山周边天际线、玄武湖周边天际线、新街口周边天际线。

据南京市规划局人员介绍，保护天际轮廓线就是要从外围看该地区，能感到天际线和谐美，像奏出美丽的乐章一样。比如说新街口地区，尽管高楼林立，但是从鼓楼广场往南瞧，新街口的建筑是整齐、错落有致的，呈现中间高、两旁低的模式，看上去很和谐；从火车站站前广场看玄武湖，湖岸边也是一圈的高楼，但是有高有低，也呈现一种美感；再比如紫金山，苜蓿园地区主要是居民区，楼相对较矮，这样可以让紫金山从外围看，都是一致的节奏。而所谓破坏天际线的楼，就是在一片和谐的环境中出现了不和谐的高度，像台城大厦、和平大厦就是周边楼房较矮，突然出现的高楼，高于城墙，显得特别难看。
<h2>砍楼拉开序幕</h2>
在南京市政府看来，由于历史原因，鸡鸣寺—台城片区中的台城大厦、和平大厦等高层建筑，与周边以多层建筑为主的环境格格不入，极大地破坏了鸡鸣寺—台城一带沿城墙的古都风貌，也破坏了玄武湖一带的天际线。

在第一轮南京砍楼中，出面解答媒体疑问的公职人员口径都大致如下：从明城墙上向南面看过去，台城大厦非常扎眼；从东南大学老校区及北京东路看过去，紫金山被台城大厦及其他大厦遮得严严实实。虽然他们在答疑时并没有提及：南京政府用于宣传南京之美的官方俯拍或鸟瞰的照片和视频，有不少都是在台城大厦上拍摄完成的。

2006年，南京市公布了《南京老城控制性详细规划》（2006深化版），提到南京老城传统空间轮廓线已经改变，老城大部分地区已经经过一轮城市改造。当时的城市建设主要解决历史的“欠账”问题，因此改造的建筑形式基本是“千城一面”的现代化多层和高层盒式建筑。据2006年的统计，当时老城内24米以上的高层建筑就有1000多幢，其中50米以上的有400多幢。但七八年后，南京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如雨后春笋一般层出不穷。

2010年，南京名城保护规划对明城墙一线建筑高度作了明确规定——24米作为一个数字，成为一个“顶”。三年后，南京市政府决定，带头拆除6层，对台城大厦进行降层改造，南京砍楼正式拉开序幕。

2012年1月，在南京的一次政协会议上，市委书记杨卫泽公开表态称：“有几个高层……每次一到玄武湖，一到中山门，我们都感到非常气愤心里不舒服。”杨卫泽在会上直接点名批评了维景大酒店及和平大厦，并郑重要求，必须控制老城的景观视觉走廊，确定老城的高层控制区，划定高层的禁建区，老城里面就是要控制高层，就是要在某些地区禁建高层。

在谈到老城整体保护的要点时，杨卫泽曾说，一是要保护虎踞龙蟠的山水环境和空间形态，包括林荫大道的独特风貌，二是必须保护都城格局、历史轴线、街巷格局、历史风貌遗迹和人文脉络。

在检讨南京环保时，杨卫泽亦曾表示，老城林荫大道是南京特有的，不仅是个自然景观，更重要的是文化现象，对于如今有的地方的道路改造，他直言自己不太满意：“光秃秃的了，梧桐树我们都不种了，移出去了，变成了林荫小道了。”
<h2>削足适履？</h2>
2011年，南京市修建地铁，将大量的梧桐树砍伐、移走，一度引起了市民的集会抗议，这笔账被南京市民记在了南京前市长季建业的头上。因在南京大兴土木，将偌大的南京城挖得千沟万壑，故而季建业的落马，让南京市民拍手称快。在季建业落马后，市委书记杨卫泽便毫不客气地对外媒称，“开除季建业就像一台切除‘肿瘤’的手术，虽然会疼，但最终会使身体健康。”

虽然割去“肿瘤”的操刀手是中纪委，而非与季建业共事多年的同僚杨卫泽。但割去碍着天际线的高楼这些“肿瘤”的手术，却是得到了杨卫泽的大力支持。

杨卫泽对于南京规划的观点也得到了一批知识分子的支持，比如东南大学建筑学院的教授周琦。在其看来，以南京鼓楼往东至北极阁、紫金山这条线，应算是南京的一条视觉走廊，但在这条走廊上，有北极阁广场附近的两栋高楼，还有鸡鸣寺附近的和平大厦，太平门附近则是金陵御花园一栋高楼。从鼓楼往东看，这些高楼挡在紫金山前，形成了一种视觉阻碍。

南京林业大学城市规划院的刘伟以欧洲为例，介绍称，“他们的市中心往往是教堂，而且教堂也是他们城市中心的最高建筑，周围的建筑都是远低于它，他们的建筑格局，会自然地为你腾出一个‘视觉走廊’，让你一眼望见市中心的教堂。”

不过，亦有南京市民对南京政府的砍楼表示不解，一位在玄武湖畔带着孙子散步的老者，望着正在施工的太阳宫，摇着头称，这一举措就如同“削足适履”，“南京老百姓并没有觉得台城大厦和太阳宫有什么碍眼的啊？我们在此生活多年，早就习惯了，一建一拆，不都是纳税人的钱吗？青奥会究竟能给南京市民带来什么，短短几天的会，让南京长达几年的施工再施工，令人心烦。”

前南京大学新闻系的孟建教授曾是太阳宫设计规划的参与者之一，一位曾经做过他助手的南京学者表示，“太阳宫的落成，无论是外形，还是用途，当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和实际勘察的。如今削顶、改色，等于是南京政府自抽耳光，当初审批的人呢？签字的人呢？为什么这时候不出来走两步？”

<em>原文来自：经济观察报 作者：仇子明</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