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 录
序曲:感觉自己是个重要人物
第一章:曾经的理想主义者
第二章:初入官场的激情与碰壁
第三章:投靠最有权势的美人
第四章:官僚的滋味
第五章:顿悟城市开发的秘密
第六章:享受越来越大的权力
第七章:冤家对头的权力也在增长
第八章:竞选的喜剧与悲剧
第九章:地方官僚如何挑战总统
第十章:大官僚必须善于融资
第十一章:情感与狡猾的天性
第十二章:如何在官场上报复对手
第十三章:只有垄断才会有实权
第十四章:牺牲那些没权者的利益
第十五章:统治城市的官僚和富豪
第十六章:总会有敢于挑战官僚的年轻人
第十七章:官场老将必败定律
第十八章:人走茶凉的宿命
尽管市长也渴望描绘出那条环纽约市周边的路线,一条布鲁克林炮台隧道,一座承载从隧道驶出的车辆、横跨布鲁克林区的中城高架桥,同时这座高架桥将把从布鲁克林区和昆斯区驶出的车辆运至白石大桥,……
……隧道将耗资6500万美元,
高架桥将耗资1200万美元,
高速公路将耗资2800万美元,
资金总额将达到1.05亿美元。
这1.05亿美元是纽约市所无法提供的,同时在法律上具有权限修建这条隧道的隧道部也爱莫能助。
拉戈迪亚向最后的资金来源罗伯特·摩西求助时,……希望这条迁回路线的修建能够唤起摩西完成整个项目的热情,从而促使三区大桥部出资对高速公路进行修建,但是单是隧道和公路的建造成本就高达7000万美元,比他所筹集到的资金多了整整1900万美元。
……摩西同意用三区大桥部的盈余修建造价为1200万美元的高架公路,同时向财政部增加2200万美元的拨款,为纽约修建第二条隧道。作为回报拉戈迪亚同意纽约市将在贝尔特高速公路上投入1200万美元,同时同意三区大桥部接管隧道部。
将布鲁克林--炮台隧道牢牢抓在手里后,摩西对它的设计进行了修改,变成了布鲁克林--炮台大桥。
这个修改反映了摩西对银行家的重视程度,大桥不但在造价上比隧道便宜,而且在操作成本上也更为节省每投入一美元,就能承载多一点车辆。
这还反映了他为自己立碑纪念的热情,毕竟大桥是最具有纪念意义的建筑,这是永恒生命的象征;……大桥的设计不仅适合市长的那个罗曼蒂克的、充满艺术气息的“纽约画家”的称号,也符合他本人对纪念性建筑的浓厚兴趣。而摩西竭尽所能与这位市长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原因是布鲁克林--炮台大桥的反对声音远远超过了摩西以往的各项提议所遭遇的反对声音。
……麦克戈登瑞克认为这项计划根本就行不通。
他在临时任职期间就听取过地方代表的建议:他们恳求市政府建设更好的医院、更好的学校、更好的图书馆以及贫民区急需的儿童医疗中心。……将本来属于学校和医院建设的资金用在一条高速路的建设上的做法是欠考虑的。
摩西对外公布布鲁克林一炮台通道将是一座大桥,而非一条隧道。……
公众可能对这座计划中的大桥的样子很感兴趣。它在摩西的描绘中几平是无形的,实际上它的高度相当于一栋十层楼高的办公楼,是一个石头和水泥制成的庞然大物,不仅会毁掉相当一部分的炮台公园,还将挡住公园其他部分和周边所有办公楼底部楼层的大部分光线,这将导致整个地区的地产贬值。
许多参与反对的官僚都在那个区域拥有地产。一个公司忽然意识到,窗外的景色不再是海港而是公路底端,因此终止了整个一层楼的租用协议,这些言僚们立刻明白摩西损害了他们的私人利益。……减少这些大楼的光线和空间,意味着减少它们的税收。
辛斯泰德在保守计算了一下地产价值的贬值后得出结论:仅仅在未来的二十年内,在炮台通道处修建一座桥梁而非一条隧道的做法,将给纽约市造成巨额的地产税收损失。
……现在他们组成了一个反对炮台收费大桥的中央委员会来反对摩西在这个委员会成立后的一周时间里,该委员会主席巴德就向纽约市的每一个市民组织,每一个与美景、卓越建筑的保护相关的组织派遣了一名发言人通知此事:……很快,《纽约时报》也开始指出,推迟一小段时间,不会给计划带来伤害。花点时间明确这是一个正确的决定是值得的。
舆论的浪潮这次史无前例地倒向了摩西的对手。
……改革党认为市长和市议会议员肯定会这么做的。毕竟,他们都是政客,必须顺应民意。
然而所有改革党官僚的希望,都证明他们并不明白摩西的手中到底攫取到了多少权力,多少可以凌驾于政客头上的权力,……对于那些关键的论点,摩西根本没有理会。……在他们包容的笑声中隐藏着一种感情:不管摩西的方法有多么令人不快、有多么与他们的原则背道而驰,它们都是正当的,因为他克服了种种困难“把事情办成了”。
在炮台通道之争中,改革党官僚不可避免地对摩西的辩论进行了仔细研究,…………当摩西询问报告发布的时间时,工程师们忽然采取了回避的态度。
……伊克斯说:“总统先生,一切都准备好了。我们已经把所有因素都考虑清楚了。这座大桥不会影响船只通行。”但是总统所说的一直是:“呃,我要考虑一下。”
伊克斯终于领会到了,总统将会让这座大桥胎死腹中,他会枪毙这项宏伟工程。……
摩西发布了一项声明,暗示总统是这个决定的幕后指使者,……但罗斯福已经从当年的斗争中吸取了教训那时,……当记者们就伍德林的决定向他质询的时候,总统一口咬定该决定是伍德林和战争部自己的决定。……这一次,这只狐狸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
摩西将这件事看成了他最大的失败,从来没有平息过愤怒,甚至在多年后隧道被纳入他的三区帝国之后,每当听到有人提及这条隧道,即使某位客人在午餐时打开话题最不经意地说起它,罗伯特·摩西粗壮的下巴都会抬起来,仿佛隧道两个字按下了他头脑里的一台录音机似的他开始一字一句地吐出那个重复了许多次的陈旧论调:“大桥比隧道节省一半的成本,你知道,大桥可以承载两倍的车辆,大桥可以提前一半的时间完工。”
让他倍感酸楚的是,他相信罗斯福夫人参与了那个决定的策划,虽然她否认了这种说法。多年来,罗斯福夫人的声望使他不敢贸然对她进行攻击,虽然私下里,他对她的描述极其恶毒。
在胜利中,罗伯特·摩西已经向人展示了自己的残忍;在失败中,他将更加显露自己的残忍。他无法伤害罗斯福及其夫人,
但将埃莉诺和罗斯福卷入炮合通道之争中并因此策划了他的失败的改革党,却因为对炮台公园里那座古老的堡垒及其水族馆的热爱,而处于易受攻击的处境。
摩西宣布拆毁这座堡垒,将它夷为平地,毁掉所有它曾存在过的痕迹。城堡和水族馆都位于同一座公园之内,而在公园内,凭借他在他们的扶持下获得的权力,他确信即使总统也无法阻止他要做的这件事。……
第二次世界大战给罗伯特·摩西提供了摧毁纽约市隧道部的机会,并因此获得了他以前被否决过的对城市中所有水域通道的垄断权。他没有让这次机会与自己擦身而过。
在炮台通道之争中的胜利保证了隧道部的持续存在与扩张。……
摩西一再强调交通项目对国防至关重要,整个过程跟他极力阻止隧道工程时一样误导人心。隧道确实需要四年才能建成,但不是像摩西所暗示的那样是又一个四年。这个工程已经进行了两年;再有两年就可以完工了而且隧道衬砌也根本不是钢材,而是一种锻铁,它在战净生产中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场。
而隧道部需要税收。隧道部的收入无法偿还其债券利息,摩西把这件事当成了一个机会,……根据他自己的专家所作的分析,摩西说,复兴财政公司所购买的昆斯一中城隧道的债券将永远无法按票面价值进行转售。即使在战后,也不会有人愿意为这些债券支付美元。
当隧道开放的时候,他告诉市长说,情况将进一步恶化。“那条隧道,”他断然说,“无法维持债券价值。即使第二个项目在不耗费大量新资金的情况下真的能完工政府在这两个项目上也将承担总额为5000万美元的损失。
摩西还告诉市长,他已经得到确切消息,说这个即将来临的灾难根源在于辛斯泰德缺乏工程上的才能,另外管理不善也将最终导致一场丑闻。他在给市长的机密备忘录中不断对市长重复说,隧道部已经处于窘迫的境地。他一直强烈暗示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通过三区大桥部接手来挽救隧道部。
……有位挪威人给摩西提供了一条线索:辛斯泰德的妹夫身上曾经发生过一件不道德的行为,这正是摩西所需要的。
……港口部发现辛斯泰德在其他指控面前都是无辜的,除了没有对他妹夫的财产进行报告那一项之外。辛斯泰德只受到了轻微的责难。
……由于隧道部在战争期间无法开展任何项目,在官僚职务上出现了一个空缺,……而摩西却在暗中推荐了库尔曼,……
……九年了,摩西一直在寻找对隧道部的控制。现在他终于得到这种权力了。
随着他对隧道部的接管,他拥有了对城市中所有可以创造税收,供车辆通行的交通设施的垄断权。
罗伯特·摩西的目标不是经济权力,而是官僚权力,这些权力赖以生存的不仅仅是政治因素,还有经济因素。……。
曾几何时,罗伯特·摩西对价格持嗤之以鼻的态度。而现在的罗伯特摩西愿意付费,而且愿意支付全款。另外,他拥有付费的资本。
他拥有这项资本的部分原因在于他对城市公共住宅机构的控制,他通过该机构对十亿美元的联邦和州立基金的控制;
部分原因在于他对州政府工程部的控制,他通过该机构对另外的十亿美元的联邦和州立基金的控制;还有部分原因在于他对市贫民区清理委员会的控制,他通过该机构对另外的十亿美元基金的控制。
在战后的十五年内,摩西代表远在城市管辖范围之外的联邦和州立机构所控制的资金总额达到了近三十五亿美元。
在那个期间,摩西所控制的大体上不受任何市政府机构监督的各个机构所控制的投在市政府工程上的资金总额达到了近四十五亿美元。罗伯特·摩西所控制的市政府工程资金比纽约市本身投在政府工程上的资金多多了。但是三区大桥部和隧道部的收入的另一部分更为重大的意义在于这笔巨额资金的支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
……罗伯特·摩西可以支出的三区大桥部资金高达七亿美元。从最根本上来分析,这笔资金属于公共资金。但摩西对公众是不负有责任的,他对任何人都是不负有责任的。……那些对贿赂感兴趣的政客和政府官员们更加迫切地希望自己分得一杯羹。
这些政客和政府官员们注意到了摩西资金的另一个特点,那就是他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来挥霍这笔资金,这就让他们更加对摩西趋之若鹜。
……摩西从来不直截了当地要求回报。他从不直接请求接受他费用的人来返还人情,不直接要求他们通过在议会或市政厅对他的提议投赞成票或说服议会议员或市政厅议员批准他的提议。他从来不直接寻求他们的任何支持。如果这样做,一旦有人调查,他和他们都将被置于违背法律和道德的境地。
……,说服他不要否决摩西的提案。
摩西的运作方式并不是直接的交易,而是要么站在他这一边,要么不站在他这一边。……如果说摩西在购买影响力,那么这些人就是在叫卖影响力。
在摩西的领域里,他拥有的资金数目超过纽约市所拥有的资金总数目,又加之他拥有支配这些金钱的自由,于是他便成了纽约市的腐败核心,金钱腐败的核心。
当然,他施加力量的领域并没有单单停留在个人身上。涉足纽约官场的人,在移向表层以下的某处时,都会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力量,那就是银行的权力。
某些政治分析家们声称,纽约的银行势力已经渗透到了整个共和党,但是对金钱感兴趣的不仅仅只有共和党而已。纽约的大银行势力不但超越了党派的界限,而且超越了区县的界限。在纽约的整体政治框架下,这种强大的势力已经抵达了所有区域。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摩西将这股势力收在了自己的囊中。
银行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赚钱。摩西确保银行家的目的与自己的目的相吻合。他确保银行会从他的政府工程中有钱可赚,而且保证他们赚的是容易的钱、安全的钱。收购债券成了这个联盟的钥匙。……在银行所能进行的所有合法投资中,公共机构债券的诱惑力是最大的。
在选择投资项目的时候,银行有三个目标:
保证他们资金的安全、
利用该笔资金赚取最大利润,
以及保住已经赚取的利润。
在战后的美国,保住利润的途径之一是免税。
……“你知道,三区大桥债券是一种非常、非常、非常高质量的工具。”桑德斯说,“相当于公司债券,却没有政府的干扰做这行,你要不断地比较收益和安全系数。
……他保持着巨大的现金储备。三区大桥部债券是市场上最好的债券。华尔街的投资家们可能相信一切债券都是赌博,但罗伯特·摩西的债券理所当然是最安全的。
这些力量是什么呢?是经济力量,是金钱加班性质的工作,大型公寓开发区的租金、合同,日益增加的百货店毛利,要么就是其他数百种被称为费用的项目。摩西成功发动了这些力量,或者强迫或者诱惑,把它们都招在自己的麾下,从而使这些力量变成了实质性力量,成为决定怎样建设纽约市的力量。他成功地将经济利益调和成一股统一的、不可拒绝的力量,并且依靠那股力量使纽约市偏离了民主的轨道。他自己不是纽约市公民选举的、代表公民的政府官员,他决定何种政府工程将被修建、什么时候被修建以及按何种设计被修建、他就是至高无上的官僚。
三区帝国的统治者摩西对帝国实行了绝对的统治。这个帝国的四个政府机构均设有委员会,决定权完全掌握在摩西手里。……在他攫取权力的早期,他就已经抛弃了所有爱好和娱乐,除了游泳。现在,二十五年过去了,他仍然没有什么爱好和娱乐。他仍然不打高尔夫球,仍然不玩桥牌,仍然不参加体育活动,仍然不去剧院。他与家人度过的每一天中,他都会埋头在他的书房里工作,而且房门一关就是几个钟头。他仍然拒绝让那些耗费其他人大量时间的琐事耗费他的时间。
……早在二十多年前,摩西就确立了一项日常活动,只要是他住在巴比伦镇,长岛州立公园委员会的总工程师霍兰德就要在早上七点半到达汤姆森大道,取走一个鼓鼓的马尼拉纸大信封,里面装满了摩西前一天从办公室回家后当晚所作的备忘录、信函、新闻发布会资料以及对他的行政人员的指示。
现在,霍兰德已经不在了,换成了他的继任者夏皮罗。每天早晨他都会取走放在楼梯栏杆最下端旁边的信封。“我的老天!”他的一位秘书说,“他简直就是一部发电机!每天早晨都会有这么厚的一个大信封,他连夜所做的竟是他的六名秘书要全天赶赴的工作。”
无论他坐在四个办公室的哪一间,他的办公桌上总是放着一大摞信函。…………疾病无法侵蚀他的工作热情。他很少生病,即使生病,也很快就会康复,……
他从不缺乏工作的巨大动力,……
…………三十岁时,他从不知疲倦;七十岁时,他仍然不知疲倦。他经常早晨六七点起床,然后为妻子做好早餐并端到她的床前。晚上的时候,连续劳累了十二到十四个小时后,他不是奔向家里,而是走向了游泳池。……
他的体能让他的助手们望尘莫及。当渐渐上了年纪的摩西在琼斯海滩或吉尔戈的大海深处游泳时,出于对他的安全着想,他们一致决定,要派出一个人不动声色地跟在他左右。然而他们必须轮番履行这项任务,六七十岁时的罗伯特·摩西仍然能够在海面上乘风破浪,潜入南岸的大浪尖,一直游向大海远处,其持续时间之长甚至超过了年轻魁梧的莱德姆,后者比他小了二十岁,同时也是一位非常杰出的游泳健将。
……他从来都不会疲倦,他似乎是在用最辛苦的工作来放松。一场高强度的会议下来,他总是容光焕发,似乎得到了充分的休息,而一般人则早已筋疲力尽了。工作似乎成了他的力量的源泉。
这位三区帝国的统治者虽然将很少的时间花在了休闲娱乐上,但将大笔的金钱花在了物质享受上。……早在青年时期,他就迫不及待地渴望宴请宾客,甚至跟富有的朋友们吃饭时也要坚持自己付账。
在罗德岛,等候与摩西共进午餐的客人首先会被带到一个前厅,里面的墙壁上布满了照片:罗伯特·摩西的桥梁、罗伯特·摩西的公园、罗伯特·摩西的高速公路,罗伯特·摩西与胡佛的合影、罗伯特·西与罗斯福的合影、罗伯特·摩西与杜鲁门的合影、罗伯特·摩西与艾森豪威尔的合影,以及后来罗伯特·摩西与肯尼迪、约翰逊的合影。
午餐会上最突显摩西的帝王气概的要数他的态度了。……
在琼斯海滩,在那个他用浴场帐篷、码头游戏、日光浴室、小船泊地、舞厅和饭店布置的沙滩上,这些饭店都是经他的特许而营业的;它们获利丰厚,里面的洋酒柜、葡萄酒柜和储藏室,以及厨师、侍者和酒吧服务人员全部听从他的差遣。在那个由他亲自撰写的法律所管辖的、由领他薪水并只对他负责的巡警维护治安的沙滩上,罗伯特·摩西能够一如既往地大排筵宴。
在琼斯海滩,罗伯特·摩西可以带着他的客人们乘坐他的快艇,或巡航或垂钓;在他的私人海滩游泳;不仅有推圆盘游戏剑术比赛、旱冰场,还有骑马、网球和高尔夫球。他可以提供给他们最好的食物和酒水;在修建好一座价值三十万美元的滨海步行大道饭店后,他没有进行竞争性的拍卖,而将它转给了一个引起他注意的年轻的特许经营人,转让的条款非常自由,无异于这位年轻的特许经营人从纽约州公民那里接受了一份厚礼作为回报,这位特许经营人也送给了摩西一件礼物:宴请摩西的客人,客人的数目之多,费用之高让人无法想象。该饭店对此从来没有制作过完整的支出表。
……摩西喜欢付账,喜欢当主人,目的是为了拥有控制权。
摩西对进入他的客人名单上的名字是来者不拒,不排斥任何人,……摩西最奢华的宴会,是新的政府工程竣工时的庆祝活动。……
庆祝仪式上的食物总是丰盛无比。“在……
他不但凌驾于规章制度之上,而且还凌驾于法律之上。他从来就不曾把法律当做一回事,总是千方百计地忽视法律精神。现在他对法律熟视无睹的程度更加严重了,他特有的专横又得到了进一步的强化。……。
当然了,衡量他的自负最为充分的事实是他所筛选的、为他工作的人。即使只是偶尔胆敢在他身边发表哪怕丝毫的独立思想的人,现在也已经离开了。战后,摩西的周围围了厚厚的一圈阿谀奉承之辈,唯一开诚相见的意见就是他的意见,唯一的被列举的事实和数据就是那些符合这些意见要求的事实和数据。
自从他第一次登上权力的宝座以来,摩西从未花时间进行过反省和思考。在某种程度上,反省和思考不仅仅是让头脑保持活跃;反省和思考是摩西运用头脑领悟奇迹的有力工具。年轻时候的摩西曾经不知疲倦地进行过反省和思考。数十年来,越来越多的权力堆积在了他的面前,他也攫取到了越来越多的权力。他根本就没有时间来处理现实了。
罗伯特·摩西逐渐失聪了。……,摩西丧失听觉是具有象征意义的。……
罗伯特·摩西的权力之大,以及凭借那种权力,他对这个新世界里的最伟大的城市及其周边地区所施加的影响之大,可以体现在二战后的二十五年来他所修建的道路上。……他的项目可以让所有这些工程相形见绌。
虽然摩西的道路中遭遇了巨大的施工难题但在这位市建设协调官面前,这些障碍都一一被克服了。
至于挡住他步伐的各种官方的繁文缛节问题,摩西用自己习惯的直截了当的风范予以了大刀阔斧般的解决。
摩西的助理们时刻待命,一旦发现任何部门的下级官员有抵制的迹象,就会奔进该部门部长的办公室。……政委员们会在半夜的时候被电话叫醒。在观赏百老汇戏剧的时候,某位委员会成员会发现有人从后面敲了一下他的肩膀,接着在剧院忽隐忽现的灯光中,他会看见摩西的人的身影在剧院后面着急地向他招手。一位不愿离开座位的委员会成员在黑暗的剧院中、在自己的膝盖上签署了表格。而如果哪位委员会成员厌恶了,拒绝同意摩西的提议,他很快就能听见秘书在电话中传达说:“摩西委员亲自打来电话了!”……
为了获得宝贵的公路用地,摩西与纽约市里的其他控制地产的各个巨头机构:保险公司、银行、天主教堂打起了交道,似乎纽约市就是一张垄断板,交换地产对他们来说好像是在洗牌一样简单。
这不是巧合,正如从埃及金字塔、尼禄大火后的罗马的重建到中世纪大教堂的创立,所有伟大的政府工程都多多少少与专制政权有关。
这不是巧合:世界上的大多数宏伟道路,不管是古代的还是现代的,都曾与集权统治有关。罗马在实行共和制的四百年间里几乎没有修建过主路,只有当发号施令的变成了恺撒而不再是元老院的时候,罗马的著名大路才开始涌现出来
现代的大路似乎也在等待着有能力调遣必要的工程师、建筑师和技工对之进行设计的力量的形成。更重要的是,集权政治可以更容易地忽视公民的意愿,因为它的权力不是来自于公民。在这样的政权下,没有必要说服公民相信工程的价值;只要一个人相信它的价值就足够了。
最后一点对城市中的政府工程项目具有特殊的重要意义。因为在城市中,这样的工程需要将市民从他们的住宅中驱逐出去。即使公众在理论上同意城市需要这项政府工程,那也没有哪位公民愿意为之流离失所。人们从来不愿意自己所在的社区受到影响。新的工程最好设在别处。集权政府则可以忽视这种情绪,这就是为什么历史上的伟大城市的重建几乎都是在这样的政权下进行的。
……那些把家安在了摩西的城市快速路路线上的人才是所有问题中最困难的。但摩西同样解决了这个问题。民主政治没有解决修建大型城市政府工程的问题,因为摩西的解决办法就是忽视民主。声称纽约道路协调官忽视了他所建路线上的居民的评论家,将问题过分简单化了;不是摩西没有这个意愿,而是事关其他政客们的考虑容不得他这么做,摩西一直努力考虑着市民。他试图说服公寓里的居民搬出公寓,由于他们不拥有土地的所有权,所以无法享受政府的迁移补偿金。摩西试图说服议会为每个房间提供一百美元的搬迁费用。当他发现他们仍然不肯痛快搬走时,他甚至将几栋面积小于范威克快速路路线上的公寓楼房移出了他正在计划修建的快速路路线。但是在他的大多数路线的沿线上,并没有空地。而且,正如他的一个崇拜者鲁特斯基所说的:“他的确考虑过人的因素,但是当他的项目和人发生冲突的时候,他就会站在项目的一边。”
……对于他的公路工程给人们造成的痛苦,他通常的回答是,他们的子孙们会感激他的。重要的是目的,不是手段。“不打碎鸡蛋壳,你就无法做成鸡蛋煎饼。”
他在一次发言中说,“在布置一个新城市的时候,你可以在一块白布上胡乱涂上一气,加上你所有的奇思怪想。但你在一个建筑密集的城市里进行建设的时候,你就不得不准备一把屠夫用来切肉的尖刀了。”……
随着二战逐渐接近尾声,福特汽车公司的流水线上开出了第一辆国产灰色民用双开门轿车,从此之后,大型流水线每天都向全国的公路倾倒2.5万辆汽车。对日本取得胜利后的第一个周末,石油配给结束了,美国人将车开到了公路上,……仅仅两周过去后,欢呼就变成了呻吟。空闲的街道和公路,以惊人的速度被填满了;……
摩西对此作出了回应,……他说,蓝图已经绘制好了。这些蓝图将扩宽城市的老道,并修建近百英里新的更为宽阔的道路,即承载汽车和卡车的快速路。他透露说,被提到日程上来的还有曼哈顿岛上的三个有纪念意义的交叉口:曼哈顿下区、曼哈顿中区和曼哈顿上区高架高速路。
奇怪的是,这一次摩西的号角没有像以前那样得到大部分人的响应。也许是因为早在战前,一些城市规划家们就明白了单靠交通设施无法解决交通堵塞问题。
这些规划家们提出,在大型都市地区,人口和物质的流动需要一个平衡的交通系统。在这个系统中,大型、快速的交通设施的修建应与公路建设保持一致。在战前的两三年里,一些规划家开始理解到,没有一个平衡系统,公路不但不能缓解交通堵塞,而且还会加重这种堵塞。……
大众公交是唯一答案。
……如果本地居民没有选择,公交低效陈旧的服务和高额车费使他们被迫驾车,不管他们本意是否如此,那么公路将永远无法发挥它们所应该发挥的作用。
……看着城市中交通的日益拥挤,纽约的媒体高声呼唤着行动,而摩西的计划中充满了被认为是行动的内容。
公众受到战前数十年里对道路修建的拥护的影响,习惯了用规模来衡量政府工程的价值,而从不对之进行批判性分析。他们迫切地渴望政府采取行动,根本没有认识和理解到这项史无前例的大规模筑路计划可能出现的缺陷。公路令人印象深刻,却是一种浮华的事物。没有人对修建公路持反对意见。
至于其他有远见的规划家们,摩西对他们的预测嗤之以鼻。在他们看来,摩西不知道他的交通政策所引起的社会影响,其原因在于摩西的疏忽。这些看法其实是对摩西的低估,他十分清楚他在做什么很久以前他就构想好了长岛上的蓝图,并一直坚持将它付诸实践,而那个构想并没有包括穷人和就业机会。
他似乎丝毫没有领会到他的交通政策将注定难逃失败的命运。
他的思维方式还停留在公路是公众的绝对恩惠的年代,在那个时候,道路如同汽车一样,都是人们休闲和娱乐的资源。变化的现实本来可以改变他的思路,但是由于他周围的那些阿谀奉承的好好先生们的原因,他已经跟外在的现实完全绝缘了。
他的权力凌驾于政府和舆论之上,事实上,他的权力只受他自己的观点的支配,他也就没有必要听取任何人的观点,除了他自己的。最最糟糕的是他的个性:那种个性有利于拥有汽车的阶层,却受到没有汽车的阶层的抵制;…………塞车的痛苦每天都在重复,……公众意识也变得越发强烈起来。在城市规划家和一些公众中,普遍存在着一种共识:一些其他事物可能跟公路同等重要。实际上,可能比公路更为重要。
在整整一代人的时间里,纽约已经逐渐变成一个令人灰心、令人生厌的城市;变成了一个商业成本昂贵,越来越不适合抚养孩子的地方;而在假日里,人们越来越难以从这个地方逃离,去郊区度假。
但目光短浅的专家们继续规划着更多的公路开发项目,……少数作过思考的人们甚至开始大胆地提出了他们的创新性观点:在城市的一些中心区禁止汽车通行以及高速公路的铺设,一些堵塞的大路和街道应该对汽车关闭,并被改建为步行街,而不是被扩宽供汽车行驶。
实际上,一些人已经提出了一些更具革命性的观点:市区内根本不该存在高速公路干道,在城市环线内修建任何高速公路,意味着这个城市不可能成为一个适合居住的地方。
……并不是所有规划家都理解,如果摩西的计划被执行的话,纽约将变成了一个只适合车辆而不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这些车辆的停靠将占用上万英亩土地;将会给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带来噪音和废气。但是他们已经充分理解到,除非在摩西的计划中补充上大众公交线路,否则这些计划根本不合常理。
……随着每年使用三区大桥和三区隧道的车辆总数超过一亿辆,该机构的年度收入已经达到了2830万美元,比战前增长了453个百分点。
由于这些桥梁和隧道的维护费用微乎其微,即便是摩西的派对、午餐、宣传手册、剪彩仪式以及预付计划再奢侈,他也无法将这笔收入挥霍殆尽;这笔收入的大部分都是盈余收入。
……早在30年代,他就认识到了三区大桥部可能成为取得丰功伟绩的一种手段,可能成为获得巨大的个人权力的一种源泉,条件只有一个:这些机构要在收入入账后尽可能迅速地花掉这笔钱。……。
在摩西背后跟随着一个强大的队伍:底特律的汽车制造巨头、大型铝金属公司、钢铁公司、橡胶制造商、五十家炼油厂、数百家货车运输公司、数千家公路承包公司、咨询工程师们、工会领导们、汽车买卖公司、轮胎贸易公司、汽油公司、不同等级的公路部门官员、政府道路局的官僚、众议员、参议员。石油公司掌握着一些三区大桥部的获利特权;三家汽车巨头在其他公司回避的时候为他的世界博览会投入了数千万美元资金;这些都不是巧合。
他是美国,而且极有可能是世界汽车口号中最为嘹亮、战斗力最强、最德高望重的辩护人;他不但为纽约,而且为十多个其他城市设计了公路网络;他在纽约市成功修建了快速路;通过这些、他比任何其他市政官员,在说服犹豫不决的官员在他们所在的城市开展主要公路修建项目上做的工作都多;而城市快速路新的高标准,他比任何其他市政官员,在设立早期标准问题上所做的工作都多。
联合项目代表着利润,由债券、存款、承包合同、保险金、聘金、就业机会、工资、贿赂所带来的利润。这个城市的所有力量都征募到他身后的队伍:银行、协会、承包商、贪污的政客、贪污或见识短浅的政府官员这些人都将政府工程的利润置于了公共利益和公共信任之上。这种力量联合在一起,可以左右这个城市的政府按照他们的意志行事。
联合项目代表着他们中最贪婪的人做梦都无法预想的巨额利润。联合项目所建议的公路和桥梁不是代表着数百万美元,而是数亿美元。摩西无须催促这些人前进,这个“家臣”团自己就迫不及待地跟上来了。
……由于这些新开发的地区没有铺设地铁和铁路,这里的居民要乘坐地铁出行,只能首先自行想办法抵达原来的铁轨路线,这本身也是一场旅行。城郊过半数的依靠铁路和地铁才能抵达办公室的上班族,必须乘坐一辆巴士或驱车前往最近的地铁或铁路站点,而这通常也是一段很长的距离。
在高峰时间,这个技术文明最先进最伟大城市的地铁站中的景象,简直令人目结舌。在一百个站台里,每天早晨抵达通往下层候车站台的台阶顶上的人们,往下望去,都会看到极度拥挤的人群,从他们脚下的台阶上,一直延伸到站台里的每个角落;这些上班族只能硬着头皮把自己卷人到这个由人体构成的海洋中去。
为了进入列车车厢,男人和女人们互相推搡着,互相推挤着,好像一群急躁的动物;然后又如同动物挤向食槽,这些人向座位挤去,因为没有座位,他们就得站在拥挤的人群里。这个人群的密度如此之高,以至于里面根本没有舒适、尊严或礼貌;一个个身体挤在一起,鼻孔里充斥着陌生人的气味,陌生人就在他们的脸上喷气。作家们将地铁称做运牛机车;他们将拥挤在里面的人群称做沙丁鱼;而这样的非人性的描绘是恰如其分的;因为纽约地铁里的拥挤就是非人性的。虽然大多数上班族早上九点才开始工作,在任何工作日的早晨,人们都能在城市环线附近的地铁站周围看见一排排的男人和女人们,蜷缩在他们的外套里,来抵御秋冬季节的寒风;为了避免最糟糕的无体面的折磨,这些人在早上7:45甚至7:30就出门了,他们宁愿牺牲一个小时以及更长的睡眠时间,宁愿在办公室里灌下一杯咖啡,吞下一块酥皮饼,也不愿意在家里吃完早餐再出门。八点已经太晚了。
在联合项目公布的那一年,技术上的革新本来不但可以增加地铁容量,而且可以提高地铁速度。这两项指标都没有引起重视。地铁路程跟以前一样耗时,甚至超过了过去所使用的时间,……冬天的时候,因为这些机车的供暖系统过于古老而且故障百出,车厢里变得很寒冷;夏天的时候,车厢里则变得异常酷热。一位作家将在这样的地铁车厢里的旅行称做是加尔各答黑洞的禁闭。
当罗伯特·摩西登上纽约的交通权力的宝座时,纽约市的大众公交系统可能是世界上最先进的公交系统;当他下台的时候,纽约市的大众公交系统可能已经成为世界上最糟糕的公交系统了。
有了金钱,在纽约你可以买到任何东西,但是你无法买到一次进出纽约的顺畅旅行。富裕的家庭可以搬到郊区居住,但是摩西所提议的联合项目已经注定了大都市九个郊区的通勤铁路的命运。
正如规划家们所预言的,摩西的联合项目中所提议的快速路吸引走了大量的铁路乘客。铁路是私人公司,它存在的唯一目的是获取利润。为了获取利润,它们必须与它们的竞争对手政府机构进行竞争。……地铁并不拥这样的支持。……
无法与这些机构进行竞争的铁路变得越来越贫穷了,它的对手则变得越来越富裕。就连那些本来还有所盈利的铁路线路也开始亏损了。…………铁路都被人们评价为最糟糕的交通工具。乘坐铁路绝对是一场噩梦。抢到了座位并不意味着彻底的胜利,抢到边上的座位才算数。……“当没有出路的时候,正常人都会忍不住摩拳擦掌,揭竿而起,变成嗜血者。”
……然而要想估算出乘车的全部代价,人们必须要借助想象的力量了,因为迄今为止,还没有人拥有一套可以计算这些代价的客观公式。那些代价,所有用人力来衡量的代价也许是无法想象的。然而如果人们努力想象一下,并对它的尺度有个大概了解的话;人们就可以对罗伯特·摩西的交通政策有个大概的了解了。
搬迁到城市环线和郊区的大量人口给纽约创造了数十万名乘客。如果三区大桥部将拥有的资金投入到延长和改善地铁和铁路的工程上来,这些设施是可以造福这些增加了的乘客的。
……在那些公路上,那个独立的个人政策对生活在纽约大都市地区的1,200万人口的影响最为清晰。
那些公路和大桥很是壮观。这套由罗伯特摩西于战后所构建的交通网络可以跻身于历史上最伟大的城市建设成就的行列。而且,它很可能是其中最伟大的成就,很可能是历史上最伟大的城市建设成就。西半球最长的隧道,世界上最长的吊桥,……美国其他城市的公路总长,连纽约市公路总长的一半都不到。然而他的路上最壮观的景象,要数这些公路上的拥堵了。
……被困在这条路上的司机们给摩西的这条最长的公路起了一个外号:“世界上最长的停车场”。
摩西解决这条最宏大道路的拥堵问题的办法之一就是把它建得更宏大。……而那个做法的后果无非就是将堵塞的瓶颈地点推移到路面狭窄的路段而已。
持续的施工更加恶化了交通堵塞问题。设计这条公路的人们知道,这种堵塞将持续几十年。不但这条快速路的路段必须加宽;而且在这条快速路与其他主路交叉的路口,都必须修建巨大的新立交桥。公众被蒙在鼓里,常年饱受摩西的道路折磨的人们,每个工作日两次被困在这种糟糕的腐蚀生命的交通堵塞中的人们,他们的解脱方式只有一种,年老退休。
END
城市的故事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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