倡导将儿童优先发展纳入国家发展战略,在全国范围内推动儿童友好型城市的建设。日前在全国政协十三届三次会议上,深圳市副市长吴以环委员提出了上述主旨的政协提案。以深圳为试点,先行先试,探索儿童友好型城市的中国标准,是提案的主要建议之一。儿童成长与城市发展的关系,上升到国家发展战略层面进行讨论,更值得我们立足于工作生活的实践去思考。
这几年,因为参与了深圳创建儿童友好型城市的一系列规划建设和推进工作,让我慢慢滋生出一个独特的观察城市的视角,比由来已久的规划师的客观理性多了一些温度,在母亲的角色上融入了更多职业性的中立和广度。无论是熟悉的深圳,还是初次造访的城市,行走其中,不由自主会产生一种代入感,在规划师的观察中代入设想的儿童体验,或者打开母亲特有的感官系统去感知城市。自然而然,因为这种有代入感的观察和思考,让城市空间、场所、环境中的许多细节给走马观花考察城市的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引发不经意的对比和反思。
去年九月,一趟以城市更新为主题的规划师考察之旅,步履匆匆,行经德国、荷兰和奥地利的一些城市,不少的城市空间和场所让我对儿童友好型城市有了更直观的认知。
汉堡港口新城是近些年欧洲新城建设的典范之一。二十多年持续的规划建设,将曾为自由港但疏离市民生活的港口,植入了居住、休闲、旅游、商业和服务业等城市功能,使其成为具有浓郁滨水特色、富有现代气息的崭新的汉堡市中心区。位于汉堡港口新城核心位置的格拉斯布鲁克公园面积约7100平方米,布置有一批适合儿童和成人的休闲娱乐设施,如海盗船、嬉水场地、攀爬设施、秋千、蹦床、转盘、儿童车、柳树隧道等,其中2200平方米的草地成为颇受欢迎的野餐区,成为周边居民时常聚集嬉戏的场所。

汉堡港口新城格拉斯布鲁克公园 (图片来源:网络资料)
维也纳松温德居住区内住宅楼围合形成的公共空间,布置有各种儿童游戏设施,旁边设置有座椅及烧烤台。三三两两的孩子自由地攀爬、荡秋千、追逐嬉戏,几位大人聊着天陪伴在侧。孩子们愉快的笑闹声清晰地传到周边住宅楼上,偶尔有父母探出头招呼一声花园中玩耍的孩子。在住宅转角处,一圈疏落的篱笆围合出一小片野生植物种植园,东一丛、西一簇、高低错落的植物在暖阳微风中摇曳。社区入口旁的一家书店,店面不大,陈列着大量儿童读物,儿童阅览区布置得活泼温馨。书店里或门口小广场上时不时举行儿童阅读活动,成为社区传统。

维也纳松温德居住区C.02.03街区儿童活动场地(图片来源:深规院)
鹿特丹市中心区的大街中央布置了滑板公园,吸引了几岁、十几岁的滑板少年穿梭于各种坡道之间,身姿矫健。滑板公园中不乏成年人自由潇洒的身姿,两侧人行道上三三两两的行人也不时被滑板少年们吸引目光。荷兰在20世纪60年代为保障儿童活动与出行安全而设计的“家园街道”15/20/30公里/小时的限速道经常年实施后,已经充分转化为城市慢行体系,使自行车、步行等绿色出行方式融入日常生活,街头时常能见到骑行而过的孩子们。

一路行来,城市中心区、居住区、滨水地带、街心公园,似乎专属于儿童的公共空间随处可见,且建设在区域核心位置,有效地促进了社区交往,营造了和谐的社区氛围。这些小型公共空间也使得开放、交往的城市生活方式成为可能。
沿途看到如此众多的儿童友好型公园、公共空间以及游戏活动场地,初看即被空间利用的精当、设施装置设计的自然巧妙所吸引;稍稍仔细琢磨,更为场所选址的可达性强、建造细节的精致合宜、融入城市生活的妥帖考虑,赞叹不已。因为这些点点滴滴的细节让人强烈得感受到了城市对儿童真正的尊重。
一个家庭中,孩子往往是家庭成员投注精力、时间、资源和关注的焦点,家中的布局摆设也会充分考虑到孩子使用的安全性、便利性及其身心健康和成长需要。这些充分体现了家庭对孩子的重视。扩展到一个城市,儿童是城市居民的一个组成部分,也是城市的主人。
童年是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成长时期,家庭环境对于儿童健康成长的重要性毋庸置疑,城市是儿童赖以生活和成长的大环境,给予他们安全、教育、运动、健康、游戏、社会交往的物质环境,也为儿童的性格塑造、参与社会、公民意识培养等提供了社会环境。儿童友好型城市的物质空间和社会环境的营造,更是为千万父母们创造了更安全、便利、高质量的育儿环境。
当下,越来越多的学校、医院、图书馆、公园等设施和场所在规划建设运营中导入了儿童友好的概念,这是令人欣喜的现象。从尊重儿童出发,将其平等地当作城市居民一部分,应该多倾听孩子们的声音,蹲下来在一米的高度看世界,去捕捉孩子眼睛中的闪亮,了解他们最真实、最细微的需求。在汉堡港口新城格拉斯布鲁克公园的设计中,周边家庭的孩子们被邀请参与到设计中,提出了他们的想法,给设计师更为真实而贴切的思路启发。这既是儿童参与权利的落实,更是设计师、城市建设者们发自心底的对儿童的尊重。
随着年龄渐增,儿童的活动范围从家扩展到社区和城市。在社区公园与小伙伴的嬉戏,上下学途径的广场、商店和车站,参加培训的艺术中心、体育馆、青少年宫,节假日与父母同游的博物馆、影剧院、景区,都是向孩子们敞开的认知世界的窗口。城市的场所、设施及公共空间,逐渐成为孩子们生活中的一部分,看到了他们的欢笑、歌声、友谊、专注、执着……孩子们一点点熟悉城市,并自然而朴素地热爱着城市,可能是因为一个可以风驰电掣玩滑板的城市观景平台、一片可以自由奔跑的草地、一家温馨文艺的书店,甚至是一杯甜爽的奶茶。城市就这样与孩子建立了联结,因为孩子而变得生动有活力,并点滴刻画进孩子的记忆中。
在儿童的成长道路上,父母是第一任老师,家庭是最重要的学习环境。随着社会开放度提高,人的流动性增强,社区氛围、城市精神、社会环境对孩子产生的重要作用日益凸显。孟母三迁,择的是有利于孩子学习的上进氛围;“来了就是深圳人”的包容态度让孩子耳濡目染,面对多元性和差异化更容易接纳及平和相处;开放创新的城市精神让孩子不由自主地奋发向上,不断拓展认知和见识的新疆域。这是城市与儿童在精神上的联结,是城市精神对儿童的陶冶。
儿童是城市未来的建设者,儿童成长过程中日积月累形成的见识、理念和能力将对城市发展产生重要影响。建立儿童与城市的联结,让城市滋养建设者的童年,让城市成为建设者们的心头牵挂和精神故乡。
儿童的学习成长需要在真实的世界中,感受自然界的阴晴雨雪、人心的善恶美丑和生活中的悲欢离合。在博物馆上艺术课的孩子,看到的是珍贵的大师真迹和历史文物,让艺术从高深的文字中得以生动呈现;去公交车公司参观的孩子,可以了解城市交通系统运营,将低碳出行的生活方式化为行动;去参观垃圾焚烧发电厂的孩子,了解了资源循环利用并懂得了保护环境人人有责的重要性;在路口当义工维护行人秩序的孩子,知道了遵守规则才能保证交通安全的道理……这些都是孩子们最真实的学习和最重要的成长。
儿童的学习成长,心灵为重,愉快自由的学习状态难能可贵。满足孩子们的好奇心,提高孩子们的自信心,让孩子们释放探究的欲望,这些都是城市可以给予孩子们的珍贵馈赠。在城市公共空间设置富有科学性、趣味性的儿童活动装置,如与水力、重力等物理现象有关的游戏器具、实验机械装置等,让孩子们在玩耍中促进体格发育,启发自然与科学认知,激发学习兴趣。许多著名科学家都会在自传里回忆市政厅里天文钟、水闸吊桥等机械装置对于激发童年科学兴趣的强烈作用。利用零碎公共空间因地制宜建设多样化的儿童运动场地,让孩子们在社区、学校能够很方便地参加体能活动和球类运动,是“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的基本保障。

为儿童活动场地设置各类水力、重力实验机械装置(图片来源:深规院)
全球已经有过半数的儿童生活在城市中。儿童大自然缺失症正在成为教育专家们日益担忧的问题,由此导致的认知缺失、心理问题正在困扰着越来越多的儿童。为了孩子的身心健康,城市如何与大自然相融共生,创造更多的具有自然特性的公共空间,让居民尤其是儿童能够与自然亲密接触?在社区开辟本地野生植物种植园,利用城市零散用地开辟都市农场,在儿童活动场地中采用树皮屑、废旧枕木、树桩、绳架等就地取材的自然要素作为设施构件,都可以为儿童提供低成本、安全且饶有趣味的自然教育场地,培养儿童的自然情操。
儿童是世界的未来,是城市未来的建设者。童年是点亮人生的那一簇星火,逝去之后无法追回。建设儿童友好型城市,让城市赋予孩子们美好童年,是人类文明进程中的进步和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