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
乡村振兴突然火起来
不仅成为七大国家战略之一
而且史无前例地写入了党章
那么
乡村振兴为什么?
(十九大报告确立的7大国家重大发展战略,整理@作者)
▼
这个问题重要吗?
当然重要
因为不知道为什么
就不知道该怎么做
或者不知道怎么正确地做
1自古以来
那么,乡村振兴为什么?
回答这个问题之前
先澄清一件事
那就是:乡村问题并不是
近年突然开始重视起来的
而是自古以来一直被重视
中国是个农业大国
早在公元前2000年的夏朝
中国便进入了农耕文明时代
农业从来都是国之根本
没有粮食就没有一切
封建统治时期
“农本商末”一直是主调
古之四民“士农工商”
农民位列第二
(耕织图,作者@【明】刘珏)
由于农业是个劳动密集型产业
封建统治者为了保障
农民队伍的稳定以及政权的稳固
采取了三大措施
一是限制商人和商业活动
避免农民被商业引诱分流
所以“重农抑商”是中国的传统
宋时期的工商发达只是昙花一现
二是抑制土地的兼并
防止农民大量破产
稳固农业生产基础
三是强化户籍管理
限制人口流动
将农民固定在土地上
不过,讽刺的是
历史上,多次朝代更替
都是农民起义导致的
而农民起义发生次数最多的朝代
正是工商发达的宋朝
(唐末农民起义-黄巢起义,来源@网络)
农业不仅在漫长的封建统治时期
被当作立国基石
新中国成立以后也同样被高度重视
从1982年起到今天
除了未发中央一号文件的那些年
每年的中央一号文件
都是关于农村问题的
只不过十八大以来
乡村问题被更加重视了
今年,最新的中央一号文件是
《关于坚持农业农村优先发展
做好“三农”工作的若干意见》
言归正传
为什么要乡村振兴?
主要有三大原因
经济原因
社会原因
情感和道义原因
2
经济原因主要包括三点
一是平抑贫富差距
二是保障就业稳定
三是挖掘消费潜力
不患寡而患不均
首先来看平抑贫富差距
2008年,中国官方公布的
基尼系数是0.491
此后中国的基尼系数开始下行
但到了2015年0.462的低点之后
又开始上行
2017年达到0.467
而一些民间机构推测的
中国基尼系数更高
比如有机构认为中国2010年的
基尼系数是惊人的0.61
但是,无论怎样
这些数值都已大大超过国际上
被认为是收入分配差距
“警戒线”的0.4
作为比较,日本的基尼系数
常年低于0.35
这也是十九大报告认为
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
不平衡不充分发展的重要表现
(中国的基尼系数(2003-2016),来源@网络)
而如此高的基尼系数
相当程度上是城乡收入差距贡献的
2017年,我国城市居民的收入
是农村居民的2.72倍
(2017年中国各省市城乡收入差距,制图@葛晓宇)
那么,问题来了
为什么要平抑贫富差距呢?
这要引入一个心理学的概念
“不公平厌恶”(inequity aversion)
有位心理学家做过一个实验
他让孩子们在两种情况下做选择
自己得到一张代币
另一个孩子也得到一张
或者自己得到两张代币
另一个孩子得到三张
你可能会觉得后者好
因为两个孩子都得到更多
但是
孩子们更乐意选择第一个选项
以确保他们得到的不比别人少
这个现象孔子在2500年前
早有总结
那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下一句是“不患贫而患不安”)
三十多年前的1985年
小平同志也曾说过一句话
“如果导致两极分化
改革就算失败了!”
可以说,贫富差距引起的
“不公平厌恶”
是一个安定的社会要极力避免的
(2003年,Sarah Brosnan和Frans deWaal用猴子做了一个实验,他们发现猴子非常不喜欢吃亏。一只猴子独处时,无论得到葡萄还是黄瓜,都很开心。但当一只猴子得到黄瓜,它的伙伴却得到葡萄时,它便会非常愤怒:它可能会将黄瓜用力扔出笼子。一些灵长类动物都有“患不均”的表现。它们讨厌受到不公平待遇。图片来源@网络)
稳定压倒一切
再来看就业稳定
2018年12月,国务院印发
《关于做好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
促进就业工作的若干意见》
这告诉我们
我国就业形势不容乐观
十年前的那场金融海啸
大家一定记忆犹新
据估计,它导致东部沿海地区
30%的民营企业关门
2000多万农民工失去工作
如此巨量的失业潮
一般国家通常难以承受
但中国出乎意料地化解了
许多想看热闹的外媒深感意外
一个重要原因是
大量的农民工返乡了
返回了仍然保有他们
赖以生存的土地和住房的乡村
(返乡的农民工,图片来源@网络)
眼前,我们又遇到了一场危机
那就是中美贸易冲突
我们5000多亿美元的对美出口
面对美方加税
据《全球价值链与我国贸易增加值
核算报告》显示
2012年每100万美元的
对美商品出口可为中国创造
近60个工作岗位
那么5000多亿美元出口对应的
是中国3000多万工作岗位
对美出口货物多属低技术含量商品
这些工作岗位
大多也是由农民工承担的
面对中美贸易冲突
虽然我们可以通过转口、
人民币贬值、出口补贴、
寻求替代市场等手段
化解部分加税的冲击
但对手也会不断地加码
包括进一步加税以及其它
专门针对中国的贸易政策
比如去年达成的
北美自由贸易协定中的“毒丸计划”
就是针对被缔约方认定为
非市场经济国家的任何对象
(说白了就是中国)
如果与缔约方(美,加,墨)中的
任意一方缔结了自由贸易协定
其他两方有权退出现有的协定
缔结一个双边协定,排除这一方
也就是说
北美自由贸易协定的任何缔约国
都不能与非市场经济国家
签订自由贸易协定
意味着中国也很难通过
加拿大或者墨西哥
作为货物中转国来对美出口
总之,中美之间的结构性矛盾
使暂时的缓和
并不能化解长期的威胁
美国市场的损失
带来的对农民工就业岗位的
冲击似乎在所难免
显然,乡村再次成为
可以预见的危机的减压阀
另一方面,转型背景下的
“技术升级”也在威胁着
农民工的就业岗位
2017年,一个苹果手机的代工厂
换了几套意大利生产线
改造了一半车间
雇佣的工人就从2011年
最高峰时候的1.1万多人
减少到五六千人
2018年底,由海底捞运营的
第一家无人餐厅
在北京开始营业
2019年初,由阿里巴巴运营的
第一家无人酒店
在杭州开业
(自动化车间,图片来源@网络)
在用工成本不断升高的情况下
自动设备、人工智能取代人力
成为趋势
目前自动化技术
在制造业、建筑业、交通运输和
仓储、批发零售业应用前景广阔
2017年,这四个行业的农民工
总共有1.89亿人
如果未来5-10年
如果有1/3的人受影响
那将是六七千万人
那么,这些工人将去哪里?
尽管新的需求会产生新的就业
但变革期要转移如此巨量的
就业岗位
会是一项艰巨的任务
而乡村似乎是唯一能够消纳
如此巨量农民工劳动力的空间
(农民工就业主要行业分布(百万人),数据来源@《农民工统计年鉴》、《人口与就业统计年鉴》)
另外,由于农民工技能有限
所从事的通常是简单重复性工作
这类工作对从业者的体力、
反应灵敏度或操作精确度
有较高的要求
因而青年农民工从事这些工作时
劳动生产率较高
随着年龄的增长
农民工的劳动生产率渐渐下降
接下来,要么会被辞退
要么接受更低的工资
直至无法负担城市生活
此时,中年农民工不得不返乡
无论怎样,“流动”的农民工
只有三种选择
要么去别的地区
要么留在当地
要么回到家乡
第一种选择取决于宏观经济形势
大势如果不妙,哪里都差不多
第二种选择比较微妙
留在当地,找到替代的工作还好
如果是失业或者是不充分就业状态
就会被视为当地的“不稳定因素”
有些地方干脆祭出驱逐“低效人口”
的大棒也就不难理解了
第三种选择似乎比较稳妥
但是,对于年轻农民工而言
乡村远没有城市有吸引力
因此,需要加强乡村的引力
需要注意的是
2019年最新中央一号文件强调:
坚持农村土地集体所有
不搞私有化
坚持农地农用、防止非农化
坚持保障农民土地权益
不得以退出承包地和宅基地
作为农民进城落户条件
这实际上还是抑制土地兼并的政策
其由来历史悠久
其背后是稳定压倒一切
同时也释放了另一个信号
户籍制度不会改变
扶子出泥淖
最后来看挖掘消费潜力
2008年金融危机
我国消费性电子产品
外销需求急速衰退
同年12月我国宣布
“家电下乡“
的财政政策救市方案
规定非城镇户口居民
购买彩色电视、冰箱、
移动电话与洗衣机等四类产品
按产品售价的13%给予补贴
(将13%的出口退税
用于补贴购买家电的农民)
这一政策化解了出口的锐减
因此,在2009年中央一号文件
《关于2009年促进农业稳定发展
农民持续增收的若干意见》中
提出:扩大国内需求
最大潜力在农村
同时,国务院在2009年1月公布
《汽车行业调整振兴规划》
又提出了“汽车下乡”的政策
指出这个政策“既是实现
惠农强农目标的需要
也是拉动消费带动生产的
一项重要措施”
当然,乡村消费潜力的释放
取决于基础设施和
社会保障的完善
如果没有早期的“村村通工程”
(国家一个系统工程,包括公路、
电力、生活和饮用水、电话网、
有线电视网、互联网等等。)
就不可能有
“家电下乡”、“汽车下乡”
一直以来,“消费”都是拉动
我国经济增长的三驾马车之一
在城镇居民受到高房价的挤压
消费增长在放缓的情况下
乡村居民消费的重要性进一步凸显
乡村振兴有利于
提高农民的收入水平
有利于拉动农村地区的消费
3社会原因
社会原因主要包括两点
一是保障粮食安全
二是保持完整家庭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从保障粮食安全来看
作为13亿人口的大国
正如习总书记
在十九大报告中阐述的那样
中国人的饭碗
要牢牢端在自己手中
饭碗里主要应当装中国粮
不是进口粮
这才是确保国家粮食安全的
根本出路
如近邻日本
认为农业是为社会提供粮食安全的
国防产业
为了防止国际上农产品
对日本国产农产品价格造成冲击
日本不是施行固定的关税政策
而是参考国内农产品的价格收税
直到税后二者相差不是太悬殊
比如日本对进口大米的关税
高达近500%
日本不但是世界上农产品
关税最高的国家
其涉农补贴之高之广也是首屈一指
农林水产省的主页上
各类补贴高达470种
从农田保护到土地改良
从基础设施到病虫害防治
从务农奖励到农事培训
各类补贴照顾到农业的方方面面
日本如此量大面广的补贴
与农业高度的国防安全定位
紧密相关
我国的农业当然也有
安全保障的需要
但程度与日本不同
具体做法上也会不同
给我一个家
从避免社会问题来看
乡村问题一定不能忽视
滴滴顺风车案
上海世外小学案殷鉴不远
两个事件中凶手的身世令人深思
他们从小的成长父母都不在身边
这不禁让人联想起
发生在九十年代南非的一件事
南非一家动物园要迁移大象
由于成年象太重
迁移有很大的技术困难
于是只是将10头年轻的孤儿公象
进行了转移
结果,象群原本复杂的
家庭和社会结构被扰乱
年轻的孤儿公象们难以充分社会化
这些无人管教的孤儿象群
陷入了令人恐惧的混乱状态
它们体内睾酮水平飙升
行为完全失控
第一次有人观察到
大象强奸和杀死犀牛的行为
除此之外,大象还会屡次攻击
驾车游览的人类
从1991年到2000年
这些年轻公象杀死了超过
100只白犀牛和5只黑犀牛
(缺少成年象管教的孤儿公象正在攻击和杀死犀牛,图片来源@网络)
在我国,外出农民工群体
携家带口外出打工的
一直只有20%左右
形成大量缺少父母关爱和管教的
农村留守儿童
由此产生的社会问题影响深远
据统计,走进少管所的孩子
80%以上是留守儿童
以及离异家庭的孩子
关爱留守儿童最重要的是
创造让他们能够生活在
父母身边的社会条件
乡村振兴可以让更多打工者
在自己的乡村或周边市镇找到工作
从而家庭得以团聚
也许有人会问
为什么城市不给打工者
和他们的子女市民待遇
为什么要破坏他们家庭的完整性
这个问题的答案
其实就像房间里的大象
大家都知道却无法或不愿触碰
(农村留守儿童,图片来源@网络)
4情感和道义原因
从历史上看
为了城市的发展
乡村地区做出了
重大贡献和巨大牺牲
通过剪刀差
城乡之间完成了海量的利益输送
先是农产品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
为了支持工业化
工业品的价格
普遍高于其本身价值的
60%—500%
而农产品的价格
普遍低于其本身价值的
44%—73%
根据有关部门推算
1953年至1978年计划经济时期
通过剪刀差获取的价值
在六千至八千亿元
当时国家工业固定资产
总计不过九千多亿
因此可以这样认为:
中国的国家工业化的资本原始积累
基本上源自于中国的乡村
再是土地和劳动力
改革开放以来,城市化迅猛发展,出口加工业一片繁荣
这个过程需要的巨量土地和劳动力
大部分都来自乡村地区
最近几年,乡村地区每年
以5万亿元的土地资本金
支持城市化的发展
而农民工每年
支持城市建设1.8万亿人民币
同时,农民存款
只有一半用于农村
其余流向城市
每个农民工平均每年
在城市创造的价值是2.5万元
但其平均得到的工资仅为1.2万元
最后是景观文化
许多国家级的旅游景区
乃至省市级的旅游景区
虽然地处乡村
但景区发展与当地乡村发展
没有关联或者关系不大
比如居庸关村并没有
从境内的居庸关长城获得多少好处
而许多资本介入的乡村旅游
虽然给乡村带来一定外溢好处
但主要收益并未普惠乡村
(城乡间四把剪刀,图片来源@作者整理)
应该说,农村的四大要素
农产品、土地、劳动力、景观文化
为城市的发展和服务
做出了巨大贡献
乡村对城市长期扮演着
输血者的角色
如今,中国的城市化率
已接近60%
城市地区创造的价值高达90%
乡村地区需要城市的反哺来振兴
我国需要利用仍处在
城市化加速阶段的强劲力量
来助力乡村地区的振兴
但需要注意的是
城市对乡村的“反哺”
不是要长期的“输血”
而是要培育出乡村的“造血”机能
是“授人以渔”而不是“授人以鱼”
同时,对乡村的补贴应当精准
解决关键问题、打通关键环节
不应“大水漫灌”
5小结
严格来说,这篇帖子回答的是
为什么要重视乡村
目的是要由此知道接下来
在乡村地区我们应该
做什么工作,如何开展工作
至于这个工作的名字是叫
“乡村振兴”也好、“美丽乡村”也好
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们的每一个行动
都是有目的的
不是对着文件来“抓药”
否则很容易陷入形式主义的窠臼
比如很多乡村由政府出钱建了公厕
结果因为没钱维护,只能上锁
一些村建了沼气池、太阳能热水器
结果废弃不用……
这样的情况不在少数
既浪费了公帑
老百姓也没有得到真正的实惠
了解为什么要重视乡村
我们就可以做到心中有“道”
根据乡村的不同特点
提出相应的不同举措
从而条条大道通“振兴”
敬请移步续篇:乡村振兴做什么?
本文源自笔者在中国生态城市研究院供职期间完成的相关研究课题。
作者简介
蒋朝晖
中国建筑设计研究院城市规划设计研究中心
教授级高级城市规划师
联合发起人
■
—最有理想的规划师在想什么,说什么做什么
我们是来自中国两岸四地规划工作一线的青年规划师,我们认为规划师应当心怀理想。我们强调原创,提供独立思考的专业平台和催化创新思想的熔炉。
我们崇尚硅谷马车轮酒吧的“非正式交流氛围”,它曾是硅谷奇迹最神秘的催化剂。我们营造规划行业的非正式交流广场--U-AGORA,希望在这个广场上远瞻前沿,近接地气,呼应时代。
我们真诚期待你的参与。欢迎投稿,参加或发起活动。我们的微信号:;邮箱:chinayouthunion15@163.com;联系人:屈先生13611052671。同时敬请关注官方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