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自网络,摄影@茳洣兒
文|孙不熟
城市战争的读者都知道,我们上次唱衰过上海,这一次我们来唱衰一下深圳。本文首发于腾讯城市频道,但本次刊登,内文与标题均有改动,不代表腾讯城市频道的立场。
一
唱衰深圳之前,让我们先来温习一下香港衰落的历程。
我知道“唱衰香港”基本上成为一门生意,很多自媒体隔三差五会拿这个话题来刷流量。但是香港真的衰落了吗?
很多人会说,你看,他们的游客数量在下降了,他们的地价、铺租今年一直在跌,他们的奢侈品门店甚至出现关店潮。一句话,只要我们大陆游客不赏饭吃,香港人只能喝西北风了。
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抛开感性的偏见,看看香港最新的经济数据先。
过去一年,访港旅客的确出现了下滑,但同比2014年只下降了2.5%,其中内地游客下降了2.9%。无论哪个数据都只能算微降好吗?对任何一个旅游城市来说,都可能会出现这种小幅波动。
更何况,这种下降更像是港府有意为之的结果,这两年港府又是反水客,又是限购奶粉,去年还出了一个大招:深圳居民赴港签注由“一签多行”改为“一周一行”。
今年开始,香港的地价、铺租的确出现了下跌。但在2015年之前,香港的地价与铺租已经到达一个历史性的高位,在美元走强、港币贬值的压力机制下,出现一些技术性调整也属正常。更何况,这里面也有港府有意为之的成分,为了打击日益高涨的楼价,这两年香港也出台了非常严厉的限购措施。
如果再看看这座城市另外几个经济数据,你也许还会路转粉:
2015年,香港的人口增长率达到0.8%,并不比内地一线城市差,要知道上海去年的人口增长率还是负数。
2015年,香港GDP同比增长2.4%,与预期持平,这在发达经济体中,已属不俗了。总结最近20年的数据也可以看到,香港经济真正出现衰退的只有两次,一次是1997年,另一次是2008年,这两次都是全球性金融危机所致,其他时间均为正增长,尤其是2011年之后的增长率已经十分接近新加坡了。
最近十年,香港金融业稳步增长,且增长速度高于GDP增速。2003年,香港金融业占GDP比重只有13.3%,今天的占比则高达17%。
2015年,共有125家公司在香港上市,港交所IPO融资总额达318亿美元,超过上一年的冠军纽交所,居全球第一。
此外,香港一直都是中国内地是仅次于欧盟、美国、东盟的第四大贸易伙伴,还是中国内地FDI(外商直接投资)最大来源地与ODI(对外直接投资)最大目的地。当然,这些资金中的大部分都是中转资金。但不管怎样,作为中国与国际世界的资金联系人,香港仍然扮演着极为重要的角色。
据此我们可以说,过去十年,香港失去的只是相对优势,与自己相比,仍在不断进步。但慢增长也是增长,香港并没有陷入东北城市那种产能过剩、人口外迁的困境,更非底特律那种破产式的衰退。在经济基本面上,香港仍然是一个数据很漂亮的城市,仍然是中国内地当之无愧的“超级联系人”。
二
但,正如城市战争多次所说,香港经济的问题不是总量,也不是速度,而是结构。
香港经济结构中,第一产业占比0.1%,第二产业占比7%(其中制造业只有1.4%),另外92.9%均为服务业,服务业中又以金融、贸易、专业服务等高端产业为支柱。
这个结构最大的问题是,导致香港的就业体系呈现高端与低端的两极分化,缺乏一个中间层的就业体系,让社会底层人群失去就业与创业的多样性选择,进而导致底层人群缺乏上升的通道,让社会僵化、缺乏活力,难以形成一个橄榄型的社会结构。
这在一定程度上也解释了:为什么香港经济数据很好看,金融、贸易、地产从业者赚得盆满钵满,底层人群却没有什么“获得感”。底层人群没有经济发展上的“获得感”,这件事挺麻烦,他们会走上街头,扰乱社会秩序,直接影响香港作为一个金融中心最重要的东西——稳定的社会秩序。
所以,香港最大的衰落不是经济基本面的衰退,也不是精英阶层的收入减少,而是整个社会结构失去了一种向上流动的可能,失去了上世纪70年代、80年代那种蓬勃向上的社会活力。
我们今天依稀可以从上个世纪的香港电影中,感受到这座城市七八十年代那种蓬勃向上的社会活力。那个时候的香港是一个典型的平民社会,人人崇尚个人奋斗与英雄主义,每个人都敢于做梦,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可以成为李嘉诚、周润发那样的大人物。但是今天,李嘉诚好像成了一个反义词,“打破地产霸权”取代“个人奋斗”成为这座城市的主旋律。
三
今天的深圳或许正在重蹈香港的覆辙,经济发展气势如虹,精英阶层气冲斗牛,但是不断挑战人类极限的高房价,不断追逐而入的投机资本,正在对这座城市的实体经济、产业工人甚至是中产阶层形成挤出效应。再加上限牌限外、禁摩限电等粗暴政策的实施,这座城市的底层人群乃至中产阶层可能会更加艰辛。
香港的例子告诉人们,一个地区的经济数据再漂亮,但如果经济结构出了问题,就会导致一系列的社会问题,尤其是可能导致底层人群缺乏上升通道。而很多时候,一个社会的底层人群和年轻人如果看不到希望,中产阶层与富裕阶层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今天的深圳应该是中国财政质量最健康、财政负担最轻的城市,没有之一,这座城市完全有实力、有条件在追求效率的同时兼顾一下公平、在服务精英人群的同时照顾一下弱势人群。不得不说,对于一个财政实力如此雄厚、实际管理人口超过2000万的城市来说,其300多万的户籍人口数据,简直就是一个耻辱。
老实说,深圳比香港更有条件任性,因为它年轻,年轻就是资本,年轻就可以任性。但是十年、二十年之后,深圳的人口结构也会老龄化,深圳的“新经济”也会成为“传统经济”,深圳今天的创客也会成为未来的既得利益者。那个时候的深圳还会是一个朝气蓬勃、充满机遇的年轻城市吗?这要取决于深圳对自己的未来如何定位。
深圳当然可以继续腾笼换鸟、转型升级,让这座城市只留下光鲜与浮华,不留一滴尘埃,让这座城市只剩下最顶级的产业与最精英的人物,不留一个屌丝。这座城市也可以实行严格的社会达尔文主义,让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让赢的留下、输的滚蛋。
但我一定要说,一个只注重效率、不兼顾平等的城市,一个只追求高大上、拒绝多元化的城市,永远都只是一座庸俗的捞金之城,不会成为一座载入史册、受人们尊敬的伟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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