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承担交通职能之余,也是承载城市居民交往与生活较为密切的公共活动场所,已经成为城市最基本的公共产品,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城市形象特色与市民出行文化。纵观国内外先进城市制定的街道设计导则,街道设计总体朝着以人为本、慢行友好的方向发展。
本文选取纽约、伦敦、阿布扎比、香港、上海、深圳等典型城市街道设计导则,结合国际先进城市街道设计的发展动态与趋势,提炼街道设计核心关注的理念、共性原则与设计策略,并以杭州萧山市北片区为例,针对街道现存问题,提出公共交通引导服务体系、塑造城市魅力轴线、构建个性化的街道网络等改善措施,以期推动萧山市北片区城市道路向友好型街道转变。
国际先进城区曾经历过快速建设的时期,但随着城市发展到一定阶段,人们意识到粗犷建设带来的诸多城市问题后,规划理念从最初的物质规划、技术规划转向人本主义规划。就城市道路而言,上世纪90年代以后,生态街道设计、绿色街道设计、共享空间、完整街道、慢生活街区等街道理论不断更新涌现,意味着街道的设计理念正发生着深刻的变革,街道逐步回归成为城市最具潜力的共享空间。
虽然过去几十年机动化交通的普及打破了步行尺度的限制,扩大了人类的活动范围,但负面影响越来越明显。城市规划师和政策的制定者正在逐步转变对于街道的认识,首先倡导从强调交通功能的“道路”向注重承载各种城市活动功能的“街道”转型,街道设计将关注的目光重新回到步行的人们。

从道路到街道的转变,是人本主义规划的重塑亦是回归(图片来源:pixabay)
优秀的城市街道通常是既能沿途驱车又能步行其中的场所,且步行是街道的主流,让行人步行愉悦。街道设计导则的制定从使用者的角度出发,提出包括增加慢行网络密度、保障行人在友好的街道环境中安全的行走,及沿着受保护的自行车道骑行等一系列措施,以满足行人安全、舒适、可达性的基本需求。
此外,如马歇尔·伯曼所言,街道的主要目的是社交性。街道作为容纳市民公共生活的重要空间形态,是“城市的前院”亦是公共广场,是推车小贩、临街店铺、户外市场、儿童游戏、邻里社交的共享空间,人们来到这里最终目标在于活动本身,重新回归街道的社交场所属性,将赋予街道不同的特色。
街道空间范围的界定狭义上指道路用地的边界线,包含各类交通职能的通行断面;广义而言,街道还包含建筑后退红线的空间及两侧的建筑界面等空间,是由地面、顶面、街道面、建筑面共同形成的四维空间[1]。

纽约积极设计指南中提出“四维空间”街道(图片来源:《纽约活力街道设计导则》)
当人们进入城市,街道与其周边环境构成了行人对城市的最初印象,街道从具体层面展示一个城市的内涵。在西方,街道往往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甚至是城市名片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此外,街道环境与服务品质同样影响人们行走于其中的体验感和参与感,街道应为交通参与者提供优质和舒适的环境与服务。

巴黎香舍丽舍大街平面与空间意向(图片来源:网络)

不同城市的街道导则都纷纷强调创造连续的界面与路径、界面的高宽尺度、注重街道两侧的业态活力等措施,可见在街道设计中街道本身及全维度空间的设计、服务与交流功能应给予同等重视。
过去20年间,美国西雅图、洛杉矶、纽约、旧金山等城市在街道设计中不断改善街道的出行环境,强调行人及自行车等友好元素。随后英国、丹麦、德国、爱尔兰等国家也纷纷开展了街道空间的发展研究,探索街道活化与复兴路径,并逐步在法律、政策上进行认定指导,制定街道规划与设计导则,重新定义街道设计的内涵与方法。近年来,我国城市的街道设计也逐步回归人本主义,2011年北京针对步行及自行车交通环境编制了交通设计导则,随着2016年《上海市街道设计导则》发布,全国第一本城市级别街道设计导则应运而生。

本文选取纽约、伦敦、阿布扎比、香港、上海、深圳等国内外6个典型城市街道导则,剖析城市街道设计导则中技术亮点与共性策略。

典型街道设计导则概况(资料来源:参考文献[2-6])
纵观这些街道设计导则的内容,在设计目标、原则与策略等方面均存在共性,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当前国内外先进城市在街道设计的发展趋势与关注重点。

(1)保障安全:优先考虑步行,保证行人与车辆的安全
受以机动车交通为主导的城市规划建设观念的影响,步行和自行车交通空间未获得有效保障,屡屡被机动车侵蚀,交通安全日益突出。人本街道设计将安全保障列为首要任务,将路权向步行和自行车回归。《上海街道设计导则》中提出安全街道的概念,采取交通有序、慢行优先、步行有道、过街安全、骑行顺畅等五大措施以保障交通安全[6]。

信号灯控制减少交叉口冲突(图片来源:《上海街道设计导则》)
伦敦街道设计导则从技术层面针对步行和骑行空间不足的街道现状,鼓励通过道路改造削减机动车停车位、缩减机动车道或减小交叉口路缘石转弯半径等手段,优先保障步行和骑行交通空间;或通过优化步行道、自行车道与机动车道进行隔离,提高步行和自行车交通系统设施水平和环境品质,保障行人和骑行者的安全[3]。

街角安全改善措施图示(图片来源:《街景指南——更好的伦敦街道指南》)
(2)促进可达:以街道的网络化与高效性,保障社区设施的可达性
街道是线性要素,起到空间组织与导引的作用,提高街道的网络密度与通行能力,能帮助人们快速到达出行目的地。导则提出提供适宜所有使用者的公共通行权,倡导公共交通投入,同时促进步行可达,注重公交站点与行人、自行车接驳的设计等措施,以提升通行效率。
纽约街道设计导则规定公交站点、公共设施附近设置过街天桥、地下空间的衔接以及自行车停车设施,避免街道空间被车行道分割,保证连续的路径以增强一系列公共场所步行与骑行的可达性[2、7];伦敦街道设计导则提出“清理街道”的概念,例如在公交车站附近的清理目的是公交车站的可达性[3]。
(3)创造活力:以高品质的公共空间营造充满活力的公共环境
街道的活力塑造需要从街道的四维空间进行整体考虑,增加人们停留的可能。如优化步行区域,重视沿街界面服务业态的多样性与丰富性,从而鼓励街道活动的发生,使街道与公共活动形成互动,成为线性的活力场所。

鼓励不同功能沿街出入口(图片来源:《上海街道设计导则》)
深圳市的《罗湖区完整街道设计导则》针对高架桥“灰色空间”的特别案例,通过设置绿色服务亭、提供文化餐饮服务以及景观改造等措施,为2公里长的高架桥下空间带来了生机与活力;《上海街道设计导则》提出通过临时性设施、鼓励增加不同功能的沿街出入口以提升街道活动的活跃度[6]。
(4)呼应用地:塑造街道个性,呼应邻里情景(环境协调的街道空间)
街道所处的街坊是对街道环境影响较大的因素,受不同性质用地的影响,可能呈现出截然不同的街景。导则对街道的性质进行分类,实际上是根据街道所处的街坊特征,制定个性化与呼应情景的街道空间环境。《纽约活力街道设计导则》中指出土地用途与密度是街道设计的重要因素[2]。

土地用途与密度是影响街道设计的重要因素(图片来源:《纽约活力街道设计导则》)
阿布扎比街道设计导则摒弃了传统街道基于交通流量的主、次、支道路分级体系,考虑街道区位和交通的双重属性,制定差异化的设计策略和指标,包括6种区位属性(城市中心区、次中心区、商业区、居住区、工业区、无活力界面区)与4种交通属性(主干道、次干道、普通路、接驳路)交叉构建的分类矩阵[4、8]。

阿布扎比街道设计导则街道的分类(图片来源:《 阿布扎比城市街道设计导则》)
此外,由香港规划署制定的《香港规划标准与准则》中,街道设计根据周边土地用途(商业、商住混合区、住宅发展密度第一区、住宅发展密度第二区、乡郊、一般工业用途、特殊工业用途、乡郊工业)约束人行道、绿化带、建筑退线等不同宽度标准。
(5)卓越视觉:创造连贯与和谐的街景
连续性街道空间是人们感知城市整体意象的基础,街道设计时应尽可能达到最高的美学标准,保持其个性的一致性,在达到连贯和谐的街道景观的同时,也是使其具有可识别性的重要保障[9]。导则中关于提升城市形态管控的要求主要包括:鼓励缩小退界尺度、形成连续街墙、强化对街道空间的限定等。
纽约街道设计导则中提出使用统一的材质可以提升街道的一致性,并需要考虑到对其的长期维护[2];上海街道设计导则提出历史风貌街道建筑应采用与历史建筑建造方式相协调的手法,以延续其空间特征[6]。
(6)可持续:促进更健康与可持续的环境
城市化速度的加快使经济发展与环境质量的矛盾日益凸显,各城市的街道设计导则不约而同地在技术层面上提出可持续技术指引与手段。
阿布扎比街道设计导则中提出铺地材料、遮阴与气候适应性、景观水的利用等方面的可持续手段;纽约街道设计导则在阐述每一项设计措施后,都增加了可持续的建议,阐述如何在满足功能要求的同时,实现低冲击设计,减少街道对环境的影响,将资源利用最大化。例如对于典型道路设计鼓励使用渗水材料,将植被覆盖面积最大化;设置雨水处理装置,提高路面太阳能反射指数,以降低热岛效应;协调市政和道路作业以减少开挖工程等。
街道设计导则通常以设计原则和指导性条款为主要内容,由于缺乏指令性效力,对设计实施很难产生实质性的影响[10]。导则的编制从三个方面使设计原则变成可操作性的实施指南。
制定全周期管理流程。导则对项目启动、设计、实施、维护的全流程给予指导,不乏适用标准、设计审批、建设规程、维护协议等在内的一系列实施策略,并根据探索和实践对导则不断进行修正优化,使其最终转化为具有可操作性的实施指南。
职责权力明确。导则的编辑制定、完善修正通常由规划师、建筑师、工程师、开发商等多专业人士组成,并广泛征询公众意见,采取跨学科、多专业的设计方法,以此同时明确提出相关政府部门的职责和权力。

纽约街道设计导则中不同部门的责权范围(图片来源:《纽约活力街道设计导则》)
公众参与程度高。导则的阐述摒弃过去单调生涩的技术表达,以图文并茂、通俗易懂的形式对规划目标、应对策略、实施计划等进行表述,使导则不仅是技术规范,也是向普通大众普及和宣传城市建设目标的工具。为了使公众更方便地了解街道设计的相关信息,各城市的导则可通过网络在线阅览与下载,极大地激发了市民参与街道空间改善的热情。
随着浙江环杭州湾大湾区、杭州大都市区、拥江发展等战略的落实,萧山经济开发区已成为钱塘江两岸最具发展潜力的区域之一。在此发展背景下,萧山抢抓“后峰会、前亚运”的历史机遇,提出践行以人民为中心的理念,按照“全域城市化、区域一体化、城区国际化”三化联动的总要求,努力打造体现世界名城风貌的现代化国际城区的构想。基于以上发展诉求,对萧山经济技术开发区市北片区开展了规划设计研究工作,其中街道空间的改善是环境品质提升的重要抓手。

萧山经济技术开发区市北片区区位图(图片来源:《萧山经济技术开发区市北片区城市设计》项目组绘制)根据市北片区现状道路空间环境的特征,将街道类型大致为交通型、生活型与景观型三类。片区内大部分街道为交通型;仅有市心北路为生活型街道,但道路红线宽度过宽,建筑与街道高宽比例失衡,建筑退线与道路红线共同形成的空间缺乏协调融合,街道生活氛围较差;景观型街道分布在五七直河、五甲河、宁东河沿线和四甲河部分河段沿线,除五七直河沿线已完成街道景观性改造外,其余沿河街道空间品质较差。

未来市北片区是生产、生活、生态相融合具有国际化城市品质形象的魅力地区,街道空间的改善作为其中一个重要的环境品质改善抓手,规划研究聚焦现状街道空间、场所感缺失、活力不足等核心问题,提出一系列改善措施。
(1)公共交通引导“10分钟生活圈”优质服务
规划以公共空间为环境基底,公共交通为引导,创新公共服务产品,一体化落实多样化公共服务产品。以公共交通站点为中心,在步行可达范围构建社区服务中心,形成“10分钟生活圈”,并利用公共交通走廊将其串联,建立网络化、均质化的公共服务体系。

交通走廊串联“10分钟生活圈”(图片来源:作者自绘)
(2)两条城市轴线塑造城市魅力
市心北路与建设三路是未来承接区域功能的重要交通走廊,依托城市功能轴线塑造十字形城市风貌骨架,塑造活力城脉与创新走廊,构建标志性城市空间格局,作为展示城市形象的媒介,全面展现城市发展面貌。

· 市心北路——景城融合的活力城脉
依托轨道2号线及市心北路,市北片区可快速联系杭州主城、钱江新城、钱江世纪城与萧山主城,使其成为杭州城市综合服务职能跨江向南拓展的重要节点。对于市心北路面临增量空间匮乏且利益多元的现状,仅关注空间蓝图将无法适应未来需求,规划选择存量规划的手法,通过对立体空间、景观、沿街界面、人行空间等进行重新组织,塑造多元空间与人性化场所,以带动地区的整体激活,使市心北路在承载区域交通职责的同时,成为一条全面展示景城融合的活力城脉。

市新北路街道改造意向(图片来源:《萧山经济技术开发区市北片区城市设计》项目组绘制)
根据市心北路周边用地功能特征将其划分为3段特色街区,北部门户段结合公园作为市北片区重要的展示窗口;中部都市商务中心段利用两侧口袋公园及绿化空间布置城市会客厅、企业文化廊等空间,为商务办公人士提供交流场所;南部商业活力段结合周边商业综合体,延续街道两侧商业氛围与活力,通过连续的商业界面为工作、居住人群提供多元业态。
具体改善措施包括:①取消地面停车,结合轨道站点与城市公园建设地下停车场,腾挪路面为步行空间;②更新人行道路面,采用宁静沉稳的浅灰色铺装;③步行空间两侧种植景观乔木,呈现绿树掩映的景观大道;④结合两侧建筑功能,在重要节点设置街角广场,提供活力场所;⑤ 为街道重置“家当”,包括路灯、长椅、公交候车亭、海报柱等,邀请设计师对街道家具进行设计。

市心北路街角广场改造前后意向(图片来源:《萧山经济技术开发区市北片区城市设计》项目组绘制)
· 建设三路——服务的创新走廊
建设三路东西串联杭州城区与机场,途径机器人小镇、保税物流中心、跨境电商空港园等区域核心产业片区,即将开通的地铁7号线进一步强化了各功能片区之间的联系,是未来空港连接杭州城市中心区的快捷通道和经济纽带。为更好地参与区域竞合,充分利用区位交通优势,规划结合片区产业特征在建设三路打造了一条创新服务走廊,沿线搭建产业服务共享平台,保证产业与人才资源的进入与流动,成为杭州南部产业走廊的重要推进引擎。
周边用地功能使街道聚集人气,并通过两侧林荫树木的种植、沿街立面的控制、街角广场的识别,为创新人才创造自由、亲切的交往空间,具体改造措施包括:①取消路边停车侧道,把腾出的路面拓为人行道;②重铺人行道路面,采用暖色路面铺装,给人以活力繁荣的感觉;③步行道与机动车道中间种植树木相互隔离,改造为城市林荫道;④街道两侧结合街头广场、建筑退线,改造若干口袋公园,串连临近街区文化设施,形成充满活力的城市林荫街道;⑤通过商业、娱乐、创新、教育培训、科技展示等底层业态,激活街区活力。

建设三路公共空间示意(图片来源:《萧山经济技术开发区市北片区城市设计》项目组绘制)(3)个性化街道网络
考虑沿街用地功能、街道空间景观特征和交通功能因素,塑造商业街道、生活服务街道、景观休闲街道、交通性街道与综合性街道等五类特色街道,并给出相应的空间设计指引。①商业活力街道:沿线以中小规模零售、餐饮等设施为主,具有一定服务能力或业态特色街道;②生活服务街道:沿线以服务本地居民的生活服务型业态以及公共服务设施为主的街道;③景观休闲街道:滨水、景观以及历史风貌突出、沿线设置集中成规模休闲活动设施的街道;④交通性街道:以非开放式界面为主,交通性功能较强的街道;⑤社区林荫街道:社区内部支路,步行环境宜人的林荫街道。

五类特色街道分布示意/景观休闲街道断面示意(图片来源:《萧山经济技术开发区市北片区城市设计》项目组绘制)近年来,我国正逐步重视城市品质的提升和人本理念的回归,其中不乏对道路规划进行人性化的反思。街道设计理念的转变,实际上是对快速城市化、机动化发展所带来的环境、安全、拥堵等问题的反思。街道是交通运输动脉,也是展示城市形象的重要窗口、组织市井生活的空间场所,蕴含着城市的文化与记忆。从道路到街道的转变,是人本主义规划的重塑亦是回归。阡陌交通,车水马龙,街巷周边的店铺鳞次栉比,人们悠闲其间,是市井生活最好的体现。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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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戴金,毕业于哈尔滨工业大学城乡规划学专业,现任职于深圳市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
韩朋序,毕业于谢菲尔德大学城市规划与设计专业,现任职于深圳市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