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伦敦规划没有“副中心”的概念,但伦敦规划一直将狗岛北部(Northern Isle of Dogs,简称NIoD)作为中央活动区(CAZ)的卫星城,狗岛北部(NIoD)最重要的金丝雀码头(Canary Wharf)也一直是全球各个城市规划建设新城的样板。
本期拟深入研究金丝雀码头的规划建设的思路和方法,为我市建设城市副中心提供参考。
同为“副中心”,北京城市副中心和狗岛北部(NIoD)在城市圈层和体量上有着很大的不同。
首先,从城市圈层上看,北京城市副中心位于30公里圈层,位于中心城区以外;而狗岛北部位于15公里圈层以内,是中心城区的核心位置。根据伦敦规划,将来如果中央活动区(CAZ)和狗岛北部(NIoD)不能满足办公需求,斯特拉特福(Stratford)和老橡树公地(Old Oak Common)将作为承接核心职能的战略储备用地,仍然位于15公里圈层以内。
其次,从规模体量上看,虽然北京中心城区和大伦敦地区大致相当,但北京城市副中心用地面积155平方公里,狗岛北部(NIoD)用地面积仅1平方公里,两者体量非常悬殊,这是两个城市基于自身条件和发展需求作出的历史选择。
图:北京、伦敦副中心与15、30、50公里圈层关系
(自绘)
图:狗岛(黄色)、狗岛北部(橙色)、金丝雀码头(红色)
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工党在英国历次大选中连连获胜,在执政期间大力推动公共事业国有化,并建立了以全民医保(National Health Service,NHS)为代表的福利政策体系,英国从此走上了福利国家的道路。1970年后,随着全球化浪潮的来临,一方面英国原有的工业体系不再具备优势,出现了深层次、结构性的经济问题;另一方面由于经济衰落无法承担公共福利支出,出现了被称为“英国病”的社会问题,造成了社会动荡。在城市空间上,体现为制造业衰落导致的大量码头区关闭,失业工人增加,中产阶级迁出内城,内城逐渐衰败。1979年保守党上台后,将所有矛头都指向了工党的执政思路问题,提出减少政府对市场的干预,恢复企业私有化,促进经济活力的策略。在城市空间上,保守党执政的中央政府提出了城市更新(Urban Renaissance)的策略,旨在振兴工业衰落地区,提高城市活力。
在这个背景之下,中央政府成立了伦敦港区发展公司(London Docklands Development Corporation,LDDC),在狗岛地区开展城市更新工作。中央政府只给了伦敦港区发展公司(LDDC)很少的一部分启动资金,但却赋予了一些原本属于政府的重要权力,例如:
正是这些权力使得伦敦港区发展公司(LDDC)实现了资金平衡。1987年,伦敦港区发展公司(LDDC)将28.7公顷的金丝雀码头作为启动用地,出售给了加拿大的奥林匹亚和约克公司(Olympia&York)。1990年,奥林匹亚和约克公司建成了当时伦敦第一高楼——235米的加拿大1号广场大厦(One Canada Square)。最初搬到金丝雀码头的公司包括摩根士丹利、瑞士信贷第一波士顿、汇丰银行和花旗集团以及金融服务管理局,金丝雀码头作为商务副中心的作用开始显现。
然而,平稳之下危机已逐渐显现。政府失去了对市场的干预,实际金丝雀码头已经出现了“供大于求”的情况,市场经济周期性作用导致房地产泡沫在欧洲和美国同时破灭,导致奥林匹亚和约克公司在1992年申请破产,此后到1999年,金丝雀码头建设一度陷入停滞。进入新千年后,金丝雀码头又逐渐开始建设,加拿大1号广场大厦除外的其他几座高层建筑基本都是在这个时期建成的。2008年经济危机中,金丝雀码头项目又第二次停摆,直到近期经济复苏才又开始新一轮的建设。
目前,金丝雀码头的产权单位是金丝雀码头集团(Canary Wharf Group),在从2008年金融危机中复苏后,金丝雀码头正在新一轮的规划建设中,代表项目为220米的纽芬兰码头大厦(Newfoundland Quay)。
图:狗岛1945年、1999年、2018年卫星图比较,目前开发还是主要集中在金丝雀码头
(来源:谷歌地球)
根据2015年大伦敦市政府的分析数据,可以看到狗岛北部(NIoD)已经形成了金融保险和科技创新的集群,实现了对伦敦金融城功能的疏解承接。根据新版伦敦规划草案,整个狗岛北部(NIoD)定位为“承接中央活动区(CAZ)作为世界城市的办公功能的卫星城(a CAZ satellite location for world city office functions)”,未来相关功能将进一步得到加强。
图:中央活动区(CAZ)和狗岛北部(NIoD)现状功能分布图,不同色块表示不同功能,其中橙色为科技创新,斜线为金融保险
(来源:伦敦市长的中央活动区战略)
在中央政府赋予了伦敦港区发展公司(LDDC)相当的规划开发权力后,伦敦港区发展公司(LDDC)作为市场化的公司,需要找到一个更灵活、更有操作性的管理工具来控制金丝雀码头的规划建设。在1985年,伦敦港区发展公司(LDDC)组织编制了金丝雀码头的第一版城市设计,很多理念在今天看来也并不过时,这也是支撑金丝雀码头崛起的重要原因之一。根据城市设计方案,金丝雀码头占地约28.7公顷,共分为26个地块,建筑面积约120万平方米(其中办公面积100万平方米,其余为商业、餐饮、酒店等配套功能),容积率约4.2,属于高强度开发区。其城市设计理念先进之处包括:
金丝雀码头是推进基础设施建设,有序拉开城市发展框架的又一经典案例(见国际观察079 | 伦敦·北京双城记之四:公共交通优先战略)。但是,伦敦港区发展公司(LDDC)不是简单地在狗岛建设“宽马路”,而是大力推动了朱比利线(Jubilee Line)的东延,并将原来货运用途的港区铁路改造为港区轻轨线。虽然金丝雀码头占地不大,但仅在金丝雀码头内部就规划建设了朱比利线1个站点(金丝雀码头站),港区轻轨线3个站点(西印度码头站,金丝雀码头站和苍鹭码头站)。从基础设施上看,两条线路南通北达,各车站之间实现500米半径的重叠覆盖,公共出行条件十分便捷,乘坐港区轻轨线(Dockland Light Railway Line,DLR线)到伦敦金融城银行站仅需12分钟,为金丝雀码头高效率的商业办公活动提供了有效支撑。未来随着横贯线(Crossrail)的开通,还会增设新的车站,到金融城的时间将缩短至10分钟以内,进一步提升了地区的交通条件。
图:金丝雀码头交通图,灰色为朱比利线,绿色为港区轻轨线
(来源:谷歌地图)
图:车站500米半径覆盖示意,白圈为现状车站,红圈为未来开通的横贯线车站
(自绘)
(二)公共空间——落实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理念
第一次看到金丝雀码头的东西向中轴线时,难免心生疑惑,因为其没有想象中一个新城应该有的气派,与加拿大1号广场235米的建筑高度相比也显得有些小气。但在仔细研究了金丝雀码头的公共空间设计后,会发现它是经过仔细推敲、与公共交通紧密结合的空间设计。金丝雀码头构建了两处公共空间的内核,分别将港区轻轨线和朱比利线与地面连接形成垂直交通。公共空间和公共交通相得益彰:公共空间方便了人对公共交通的使用,公共交通又支撑人在公共空间中进行各种活动,两者互相结合,真正落实了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理念,也共同提高了金丝雀码头的城市活力。
一是连接港区轻轨线与地面的卡波特广场(Cabot Place)购物中心。由于轻轨线是架空的,与地面形成7.5米的高差,金丝雀码头在加拿大一号广场大厦西侧、与轻轨线结合的地方布置了卡波特广场购物中心,乘坐轻轨线到达的乘客可以直接进入卡波特购物中心二层。卡波特购物中心串联起了金丝雀码头东西向的公共空间轴线,乘客可以从这里步行达到办公场所。
图:卡波特广场购物中心与轻轨线
(红色高亮部分,自绘)
图:二层站台立体交通系统
(自摄)
二是连接朱比利线与地面的金丝雀码头购物中心。与卡波特广场购物中心类似,金丝雀购物中心位于地下的朱比利线和地面之间,并与周边的建筑乘坐朱比利线到达的乘客可以通过购物中心到达地面层,也可以通过购物中心直接到达办公场所。金丝雀码头购物中心西侧布置了广场和水面,形成了空间的次要轴线,也增强了到达乘客的亲水印象。金丝雀码头购物中心西侧的广场也是整个金丝雀码头最有活力的地方之一,很多活动都在这个广场上举行。
图:朱比利线与金丝雀码头购物中心多层公共空间
(自摄)
图:金丝雀码头购物中心和前广场、水面
(红色高亮部分,自绘)
(三)整体风貌——高低结合的建筑形态
在营造了基础设施和公共空间的骨架后,金丝雀码头需要思考,金丝雀码头需要怎样的建筑形态,塑造怎样的城市风貌?与伦敦金融城不同,金丝雀码头基本没有公共权益避让和历史建筑保护的束缚,能够彻底另起炉灶,建设一个不一样的金融城。根据城市设计方案,金丝雀码头被塑造成为一个以现代主义风格为主的、高低错落的建筑组合,包括了7栋超高层建筑:其中,位于中轴线、紧邻卡波特广场购物中心的加拿大1号广场大厦是整个金丝雀码头的最高点;背后的加拿大5号广场大厦和加拿大33号广场大厦在中轴线两侧对称布置,形成次高点;其西侧和南侧还有其余4栋较低的高层建筑,从金融城方向隔河相望,形成缓和有序、高低错落的天际线。
图:7栋超高层建筑位置
(自绘)
从平面上也可以看出,除了轴线上加拿大1号、5号、33号广场大厦形成稳定三角形结构外,其余高层建筑的点位相对自由,使得从人视角看不会死板;中轴线最高点前没有布置任何高层建筑,加强了加拿大1号广场统御天际线的视觉效果;高层建筑越往西,布置越稀疏,是考虑了近大远小的透视效果后的安排,避免远景形成“密不透风”的负面效果。
(一)辩证看待两个副中心圈层和体量差异
在分析了狗岛北部(NIoD)及金丝雀码头的圈层和体量、建设历史和功能定位后,可以对伦敦的“副中心”有一个更为全局的了解。为什么北京和伦敦在圈层体量上如此大的差异呢?这是两个城市基于自身条件和发展需求作出的历史选择。
关于北京城市副中心,习近平总书记曾指出:“北京正面临一次历史性抉择,从摊大饼转向在北京中心城区之外,规划建设北京城市副中心和集中承载地,将形成北京新的‘两翼’,也是京津冀区域新的增长极。”在北京人口增长突破天花板,城市边界无序蔓延的大背景下,北京城市副中心必须“转向在北京中心城区之外”;同时按照切实减重减负的要求,疏解中心城区的非首都功能,北京城市副中心所以成为“中心城区功能和人口疏解的重要承载地”,与河北雄安新区共同形成北京新的两翼,推动京津冀协同发展向纵深延伸。
与此相对比,虽然狗岛北部(NIoD)是中央活动区(CAZ)的副中心,但和北京城市副中心还是有所区别。伦敦建设金丝雀码头的大背景是内城的凋敝和人口的外流,因此需要在狗岛北部(NIoD)进行城市更新,本质还是振兴内城;狗岛北部(NIoD)的功能也是“世界办公室”的核心功能,而不是内城非核心功能的梯度转移,狗岛北部(NIoD)和中央活动区(CAZ)之间并不存在产业结构调整中疏解和承接的关系。尤其是快捷的交通联系将两者联系在一起,狗岛北部(NIoD)可以认为是中央活动区(CAZ)的外延,这也是历版伦敦规划也始终将狗岛北部(NIoD)作为中央活动区(CAZ)卫星城的原因。
(二)要保持历史耐心,有序拉开城市发展框架
纵观金丝雀码头的建设历史,从1985年开始,前期是基础设施建设,有序拉开城市发展框架;此后经历了1992年、2008年多次经济危机,金丝雀码头的建设大起大落,一度陷入停滞,直到近期经济复苏,金丝雀码头才又重新启动建设,从最开始开发至今已有三十多年时间。随着地区开发强度的进一步提升,伦敦也没有停止基础设施的建设,近期即将开通的横贯线将进一步拉近金丝雀码头和伦敦金融城的联系,同时也起到金丝雀码头对周边的带动作用。虽然金丝雀码头没有规划“宽马路”,但通过基础设施的超前谋划和建设,强化了“世界办公室”对外的交流能力。
同样,规划建设北京城市副中心也是历史性工程,不能一蹴而就,要保持历史耐心,统筹安排规划实施时序。要落实公共交通为导向的发展理念,参考伦敦公共交通可达性(PTAL)的分析方法,建设适度超前的公共交通基础设施,提高绿色出行比例,支撑城市高效运行;北京城市副中心规划的“设施服务环”是城市永续发展的核心基础骨架,要适时启动建设,集中力量逐步拉开城市副中心发展框架,确保规划有序实施。
(三)要加强城市设计,塑造有活力的公共空间
金丝雀码头还有一个成功的原因是伦敦港区发展公司(LDDC)组织开展的城市设计,虽然是1985年开始制定的,但在随后的十几年时间里,尽管金丝雀码头几经易主,但城市设计的基本理念都始终坚持了下来,可谓是“一张蓝图绘到底”。金丝雀码头城市设计的理念是先进的。它不是直接从建筑体块出发,而是根据人对交通设施的利用,构建了两个公共空间的“核”,营造出活力、高效的公共空间,激发了城市的内生动力。
如果说建筑是城市的“图”,那么公共空间就是城市的“底”。公共空间是城市中人活动、交流的重要场所,一定程度上,城市的“底”比“图”更加重要。在规划建设城市副中心的过程中,要进一步深化城市设计,尤其是落实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把人在公共空间中的活动摆在城市设计的优先位置,塑造高品质、人性化的公共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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