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讲人 王成
博士,研究员,中国林业科学研究院林业研究所首席专家,博士生导师。目前担任国家林业和草原局城市森林研究中心常务副主任、《中国城市林业》主编、中国林学会城市森林分会理事长、国家森林城市专家。
前 言
中央十八届五中全会指出“拓展区域发展空间。支持绿色城市、智慧城市、森林城市建设和城际基础设施互联互通。”2016年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财经领导小组第十二次会议上强调指出“要着力开展森林城市建设,搞好城市内绿化,使城市适宜绿化的地方都绿起来。搞好城市周边绿化,充分利用不适宜耕作的土地开展绿化造林;搞好城市群绿化,扩大城市之间的生态空间。”森林城市是我国未来城市生态建设的重要方向,是推进城乡生态建设的一种成功的创新实践。
快速城镇化引发的各类生态问题,已经引起社会高度关注,包括城市连片发展、污染跨区传播、生态系统破碎、休闲空间不足、外来景观入侵、伪生态行为泛滥。城市引发的问题已经从建成区扩展到整个市域范围,以及城市群的尺度上,必须打破条块分割、各自为战的格局,树立共生、共建、共享的城市生态环境共同体的理念,实施与之相对应的生态建设策略。
城市生态环境共同体涉及三个层面,分别是城-郊生态环境共同体、城-乡生态环境共同体、城-城生态环境共同体。以生态空间不足、生态系统破碎化、生态产品稀缺等问题和需求为导向,按照生态系统的内在规律和要求来开展城市生态建设,特别是恢复和重建以森林树木为主的城市森林生态系统,把城市森林建设作为城市生态建设的主要途径。
1.1 城市森林的概念
城市森林是指市域范围内以树木为主的植被及其所处的人文自然环境所构成的生态系统,其主体是近自然的森林生态系统。其涵盖范围为市域,包括建成区、近郊区、远郊区;功能定位为改善城市生态环境,服务城市和人;组成成分以树木为主,包括人文与自然环境;发展方向为近自然的森林生态系统。
1.2 城市森林的范围
城市森林的范围包括建成区、近郊区、远郊区(如图1)。
图1 城市森林的范围示意图
1.3 城市森林的发展历程
1965年加拿大多伦多大学ErikJorgenson提出城市森林的概念,随后在美国迅速发展, 70-80年代在欧洲得到进一步发展。在国内,该概念于1989年引入中国,2002年上海最早开展了城市森林的相关实践(如图2、图3)。
图2 国内外城市森林发展历程示意图
图3 国内城市森林发展历程示意图
1.4 国外城市森林建设的经验与启示
国外城市森林建设的经验主要包括:
(1)城市森林作为城市的生态基础设施,纳入城市总体规划;
(2)构建“森林斑块+生态廊道”的城市生态网络结构;
(3)面向包括城区、郊区整个城市化地区开展城市森林建设;
(4)发展近自然林为主的城市森林绿地,生态资源质量高;
(5)发挥城郊森林对控制城市的无序扩张的重要作用;
(6)注重保持河流岸带的自然属性,河岸植被得到很好保护;
(7)建设绿道网络,满足城乡居民日常游憩和低碳出行需求;
(8)通过建设城市森林保护和增加城市化地区的生物多样性;
(9)发展社区森林促进城市森林景观的均衡发展;
(10)注重提高整个城区的树冠覆盖率;
(11)重视乡土树种的使用,城市森林植被突出地方特色;
(12)注重城市森林树木管理,培育大树为主的森林景观;
(13)重视建筑物表面的垂直绿化;
(14)利用有机覆盖物覆盖绿地,提高储水降尘等城市海绵功能;
(15)利用森林湿地等自然资源开展森林游憩和环境教育;
(16)注重城市森林建设的公众参与;
(17)城市森林建设有比较完善的政策法规支持。
1.5 国家森林城市建设
国家森林城市是指在城市行政管辖范围内形成以森林和树木为主体,城乡一体、健康稳定的森林生态系统,且各项建设指标达到国家森林城市评价标准[GB]要求的城市。
2004年以来,每年通过邀请市长、专家及工程建设者和社会公众参加森林城市建设座谈会,实现了城市林业管理者、专家学者、建设者和使用者的结合,发挥了理论对实践的指导作用。目前全国已经有167个城市荣获“国家森林城市”称号,建设森林城市已经成为现代城市建设的重要目标之一。
我国城市与森林的关系从森林离城、森林绕城、森林进城,逐渐演变为森林护城。
2016年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财经领导小组第十二次会议上强调指出“要着力开展森林城市建设,搞好城市内绿化,使城市适宜绿化的地方都绿起来。搞好城市周边绿化,充分利用不适宜耕作的土地开展绿化造林;搞好城市群绿化,扩大城市之间的生态空间。”该讲话指出了森林城市涵盖城区、市域、城市群三个尺度。
2.1 城市森林生态系统的观念
城市森林是城市地域内以树木为主的所有绿色植被所构成的森林生态系统。它强调各个组分之间的相互连接、合理布局,形成与人工建设等相依相衬的森林景观。虽然很多时候栽植管理的对象是一株株树木,是众多零散的个体,但它们与城市建筑景观、城市人群相互融合,共同塑造了城市森林生态系统(如图4)。
图4 浙江湖州
2.2 城乡生态景观一体的观念
我国城乡二元结构也体现在生态建设的差距上。欧美发达国家,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生态环境没有显著的城乡差别,没有生态割裂,没有景观断崖(如图5)。我们需要对城市与乡村森林景观进行一体化规划、投资建设,缩小城乡生态环境和景观的差距。
图5 巴黎塞纳河水岸林
2.3 城市群环境共同体的观念
近几年城市群地区雾霾、河流污染和地下水等问题表明,我国部分区域生态系统出了问题,这就需要一些具有战略思维的大工程来优化区域生态系统。城市群是一个环境共同体,各个城市不能因为行政界限而割断生态关联,必须环境共建。
2.4 地域乡愁生态景观的观念
国家提出生态环境建设要使城乡居民都能够“看得见山,望得见水,记得住乡愁”。城市森林既是保障城镇生态安全的屏障,也是形成乡愁景观的核心要素。建设乡愁景观,其中值得关注的是景观入侵问题。因此,必须充分挖掘地带性森林、树木等生态资源中蕴含的生态文化,注重与居民的生产生活、民俗文化相结合,形成以乡土树种、地带性植被为主的森林景观特色。
2.5 城市森林百年大计的观念
欧美城市除了建筑古老,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有众多的参天大树。中国许多古村、古城、寺院还保持着这个风貌,但前些年大树移植风也带来了乡村景观的破坏。中央十八届五中全会提出禁止移植天然大树进城。提倡苗圃培育的大苗造林。反对从农村、山区移植大树进城。
3.1 把城市森林作为城市的绿色基础设施
现代城市发展趋势表明,城市基础设施建设不仅是传统意义上交通、住房等灰色空间的扩展,还应包括森林、水为主题的绿色空间、蓝色空间建设(如图6)。
中国森林城市的快速发展,得益于其把城市森林作为城市有生命的生态基础设施(2002年上海开始),进行统一规划建设,确保了城市森林建设的稳定健康发展。
图6 绿色基础设施
3.2 在整个城市地区开展城市森林建设
城市是处在一个区域环境背景下的人口密集、污染密集、生态脆弱的地带,实践表明,环境问题的产生与危害带有跨区域、跨时代的特点,这在客观上要求以森林、湿地为主的生态环境治理也要跨区域、跨部门的协同与配合,面向包括建成区、郊区甚至是远郊区整个城市化地区开展城市森林建设(如图7)。
图7 穿过多伦多市中心的Don河河谷与城市森林
3.3 按照森林生态系统的要求归还建设城市森林网络
森林城市的最终目标是建设健康稳定、功能高效的森林生态系统,为保障城市可持续发展和国土生态安全提供服务。该目标的实现可借鉴景观生态学的相关理论,景观生态学指导下城市的生产、生活与生态空间呈现出“斑块+廊道”的合理布局,即成片的森林,骨干的生态廊道,形成相互连通的森林网络结构。
3.4 强调城市森林生态系统的主体是自然林
城市森林建设的根本任务就是改善城市生态环境和满足人们贴近自然的需求,建立以森林树木为主体的城乡自然生态系统。借鉴美国、德国、法国等经验,提倡近自然模式(如图8)。近自然森林的建设理念,是在反思重美化、轻生态的绿化现象基础上提出的,力图通过利用种类繁多的绿化植物,模拟自然生态系统,构建高效、稳定、健康的城市森林生态系统。
图8 法国巴黎枫丹白露的自然林
3.5 利用城郊森林控制城市无序扩张
城市化的快速发展对城市建设用地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巨大需求,一方面单个城市的规模不断扩大,城市周边的土地被大量转化为城市建设用地;另一方面卫星城的不断出现也加剧了城市地区的用地矛盾。许多城市的周围都保留有大片的城郊森林,对控制城市的无序发展发挥了重要作用,如北京绿化隔离带建设(如图9)。
图9 北京绿化隔离带建设
3.6 注重提高整个城区的乔木树冠覆盖
乔木是充分利用有限空间来形成森林景观的基础。国外城市非常注重提高整个城区乔木的树冠覆盖率(如图10)。美国在全国开展“树木城市”发展计划,美国林学会也提出城市树冠覆盖率发展目标。在中国,也将乔木的树冠覆盖率列入森林城市考核指标。
图10 美国新奥尔良
3.7 发挥城市森林生物多样性保护功能
城市化地区森林、湿地等自然景观资源破碎化是造成该地区生物多样性丧失的重要原因之一。城市森林是重要的栖息地,许多鸟类等动物迁徙的驿站,在维持本地区生物多样性和大区域生物多样性保护方面都发挥着重要作用。应强调城市森林生态系统整体景观的自然性和内部组成部分之间的连通性,注意大型自然林地和生态廊道建设(如图11)。
图11 美国波士顿公园——“绿色项链”
3.8 建设城乡居民休闲游憩的绿道网络
绿道是实现城市森林生态惠民的一种重要途径。它针对行人和非机动交通,集生态、景观、游憩和健身为一体,利用与城市道路、河流并行的绿色健康走廊相互串联,将城市绿地与郊区风景林有机联结成独立于城市机动交通网络的城市森林绿道网络,使市民能方便地进入公园绿地与郊野林地,同时也提高了绿道沿线各类绿地的景观和生态价值(如图12)。
图12 绿道
3.9 都市农业与森林城市建设相结合
具体案例包括:北京的“经果林”、珠海的“都市菜园”、成都的“乡村旅游”、温州的“森林康养”。
4.1 针对城市森林基础相对薄弱的状况,继续完善城市森林生态系统
(1) 继续增加森林资源
从我国现有森林资源分布格局来看,城镇化地区的森林资源分布相对偏少而破碎,且数量严重不足。总体上,我国森林城市建设的主要任务还是要继续增加森林、湿地的生态资产的面积和空间分布的均匀性。
(2) 建设大型森林斑块
以城郊森林、湿地以及城区公园绿地构成的大块森林、湿地,生物多样性高、生态服务功能强,是城市的生态背景和城市森林生态系统的核心,更是生态系统健康稳定的基石。北京近些年非常重视平原区的片林建设,2012年实施百万亩平原造林工程,雄安新区也以片林为主来建设城市森林。
(3) 恢复河岸自然植被
城市发展对河流生态景观造成了严重影响,河流植被带被破坏殆尽,在我国这个问题尤为严重。欧美许多国家的城市通过保护河岸森林植被,形成林水结合的自然景观带,有效发挥了保护河流、净化水质、提高生物多样性的作用。
4.2 针对城市群地区的环境压力,规划建设城市组团之间的生态空间
(1) 保护现有生态资产
在城市化过程中要特别注重自然山水和森林植被的保护。无论是莫斯科、巴黎、华盛顿还是我国杭州、南京的城市森林,世界生态良好城市的发展经验证明,最好的城市森林不是人造的,而是天然形成的地带性森林景观。因此,城镇化过程中要划定生态红线,建立永久保护林地、湿地,如《福州滨海新城森林城市建设总体规划》(2016)就将该理念纳入实践(如图13)。
图13 《福州滨海新城森林城市建设总体规划》(2016)用地规划图的演变
(2) 建设森林生态缓冲区
要避免城市连片发展带来的弊端,就要加强城市组团之间的生态空间建设。据2014年环境保护部和国土资源部联合发布的全国土壤污染状况调查公报显示,全国16%土壤遭污染,南方土壤污染重于北方,长三角、珠三角等部分区域土壤污染问题较为突出。因此,要结合城郊污染土地生态修复,实施退污还林,发展花卉、苗木等非食品类生态产业,增加生态空间,促进乡村生态经济发展,也为农业生产预留应对粮食风险的空间。
(3) 恢复区域性生态廊道
城市化导致森林生态系统破碎化和相互之间的连接被隔断,造成生态系统功能退化和威胁生物多样性。因此,要在大型森林、湿地之间,在城区与郊区、地区与地区之间,通过沿河、沿路建设足够宽度和相对自然的森林绿带,形成区域性骨干生态廊道,促进生物流动和维持生态系统的整体性、稳定性(如图14)。
图14 多伦多Don河
4.3 针对城乡生态环境的差距,示范推广县域范围的城市森林建设
(1) 开展县域的城市森林建设
2004年以来开展的国家森林城市建设,受到社会的广泛关注,并逐步成为引领国际城市森林建设的典范。但目前主要是在地市级城市开展,一些县城和乡镇的森林建设还是相对薄弱。因此,今后要在每个县级行政区开展森林城市建设,真正带动县城和乡村森林景观提升,缩小城乡人居环境差距。
(2) 建设乡愁森林生态景观
县城和乡村森林景观建设要避免千城一面、千村一面的建设模式。优先保护古树、风水林、水岸林等具有地方景观风貌和文化特色森林生态资产,在保护的基础上适度改造建设,传承生态文化。同时,在造林绿化树种选择、树种配置和管护等各个环节要尊重自然、尊重地域生态文化和生产生活需求,努力保护和营造具有地域特色的乡愁森林生态景观(如图15)。
图15 乡愁森林生态景观
4.4 针对现有城市森林质量问题,科学开展城市森林的营造、管护和经营
(1) 努力增加乔木比重
乔木意味着在城市有限的土地上充分利用地上空间,这是城市森林发挥防护功能的基础。从森林生态学的角度,乔木是形成森林群落的建群种,有了乔木就有了森林环境,其树下和林下的灌木、草本自然会逐步发展起来,这是森林演化的自然,并且这样形成的森林群落最自然、最稳定(如图16)。
图16 法国枫丹白露森林
(2) 培育鸟语花香森林
健康的城市森林是提供高效生态功能的基础。城镇化地区人工植被比重大,树种来源丰富,注重色彩组合。要从生态系统健康的角度更加注重动物多样性(如图19),注重栖鸟、引鸟植物的保留和应用,营造多种生境,培育鸟语花香的森林,建设景观优美、生物多样的近自然健康森林。
图17 相关动物
(3) 注重绿地土壤培育
利用树皮、树枝、碎木、树叶、树根等树木材料加工形成的有机地表覆盖物,既能显著改善城市土壤性状,促进树木健康生长,抑制杂草生长,又能起到防尘、装饰的良好效果,使其真正发挥城市海绵的功能。
森林绿地是吸尘器还是污染源?——关于城市森林绿地的土壤养护管理问题。目前城市中存在的裸露地表与“扬尘天气”相关,MULCH有增强地表吸附滞纳功能。因此,为了城市树木的健康、为了城市森林生态系统的健康、为了城市居民的健康,建议发展MULCH产业,用MULCH把城市绿地土壤盖起来(如图18)。
图18 MULCH的运用
(4) 加强林木后期养护
我国的城市森林多为新造林,大苗造林形成许多初具森林效果的“苗林”。但林木的成活、森林生态系统的稳定都需要很长的时间。“三分造七分管”,要加强新造林的后期养护,针对不同城市森林的功能需求开展针对性的定向培育和健康管理非常重要,引进、开发适合于城市森林的培育技术,才能避免造林不成林、成林不成景的问题。
4.5 针对生态惠民的实际需求,注重开发
(1) 扩大生态休闲空间
满足城市居民假日的生态游憩需求是城市森林建设的重要内容。要增加森林公园、郊野公园、绿道等生态游憩场所的数量和合理布局,为广大居民提供更好的生态休闲空间。如北京、广州城区生态空间优化,合理布局建设城市森林,方便居民走入自然。
(2) 开发经济文化价值
城市森林建设除了使城市和居民有了更多的绿色空间,还要发挥生态、产业和文化的综合效应。要注重发展郊区的生态休闲、种苗花卉、经济林果等产业,建设内容丰富、形式多样的参与式体验生态科普场所,促进居民收入增加和生态文化互动传播。
城市森林建设的核心目的通过以森林为主的生态空间建设使我们的城市变得更加绿色、健康,更好地发挥森林在改善城市生态环境中的作用。
讨论嘉宾:吴承照、颜文涛、干靓
主持人:刘超
讲座主办: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同济大学城市建设干部培训中心、上海同济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培训办
本文由同济规划院空间规划研究院陈栋菲根据现场讲座整理,王颖校审,未经嘉宾本人审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