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厨入相”的伊尹(图片来自网络)
《吕氏春秋》记载了伊尹以“至味”说汤的故事。一日,君召臣见,伊尹大谈天下至味,商汤闻之兴起,如此臻妙,可否得而享之?“君之国小,不足以具之,为天子然后可具。”伊尹借机向商汤进言,只有坐拥天下,方得尽享美味。天子堪比世间最完美的厨师,具天下之材,知天下之味,识材而善用。就三类动物而言,水族类味腥,食肉类味臊,食草类味膻,若烹调得法,便可“灭腥去臊除膻”,使味道尽善尽美。烹调之道在于用水得当,在于火候把握恰到好处,在于“甘酸苦辛咸”五味和谐。“鼎中之变,精妙微纤”,唯有做到“久而不弊、熟而不烂、甘而不哝、酸而不酷、咸而不减、辛而不烈、淡而不薄、肥而不腻”,才能烹出真正的好羹。天下至美之味林林总总,不胜枚举,皆如龙肝凤髓般珍罕无比,“非先为天子,不可得而具”。然而,“天子不可强为”,必先深明仁义之道。仁义之道在己不在人,行仁义之道者得天下,“天子成则至味具”。
伊尹的一席话激发了商汤的凌云壮志。商汤当即封伊尹为右相,举任以国政。伊尹由厨入相,成为中国历史上有文献记载的第一位宰辅,既善“治大国”,又善“烹小鲜”,更善“治大国若烹小鲜”。伊尹是谏君以仁致和的先驱,早于孔子1000多年。伊尹以烹调之道喻治国之道,借“五味调和”的烹饪理念倡导“和谐至上”的济世主张,劝谏商汤行“王道”,以求实现政通人和、天下大治。
政通人和、天下大治是中国人历来的社会理想。伊尹所倡导的治世良方至今仍广受推崇。在古汉语中,“政”“治”二字包含“政道”与“治理”两层含义。在欧洲语言中,“政治”一词(德语Politik、英语politics、法语politique)源自古希腊语“城邦(Polis)”,是指城邦中的城邦公民参与统治、管理等各种公共生活行为的总和。西方最早的政治家是自由的城邦公民,而中国最早的政治家却是奴隶出身的厨仆。自伊尹以来,中国杰出的政治家们皆以“和羹调鼎”为己任,力求实现家国天下的长治久安。治平大业容不得肆意而为。个人的权利和意愿往往要为政治稳定而让步。为政若为厨,既讲求五味和谐,过辛过烈自然会被调节。
伊尹倡导的施政之道旨在君民和谐。君民和谐的基础是上下有序、施受有度。身为介于君主与臣民之间的宰相,伊尹为自己定义的使命就是调和上与下、施与受的关系。伊尹的理论毫不过时,对当代中国可持续发展具有借鉴意义。在21 世纪初期,中国领导人提出了构建和谐社会的理念,以期改变经济与社会发展不平衡的局面。失衡的后果已显苦涩,调和迫在眉睫。
伊尹以烹调之道喻治国之道,商汤听了豁然开朗,遂拜伊尹为相,共谋天子大业。在伊尹的尽心辅佐下,商汤以亳为都城,建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有直接的同时期的文字记载的王朝。商朝以中原一带为主要治理区域,历时长达600多年(约公元前16世纪—前11 世纪)。无论是建国之前的伐桀灭夏,还是建国之后的施政安邦,五代商王的基业兴盛无不有赖于伊尹的雄才大略。国家的治理同样离不开和羹调鼎的能力,关键在于恰当地运用国家制度来保持社会的协调运行:既要“五味俱全”不失偏颇,又要“五味调和”取舍有度。只有和谐发展,才能国泰民安。依据传说,伊尹以百岁高龄辞世(另有说法为伊尹活了80多岁),用他的传奇人生为所处时代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此处是伊尹的长眠之地。终结于此的伊尹时代为后世的发展奠定了基础。随着中国的疆域和人口不断扩增,经国治世远非小菜一碟,和羹调鼎之道历久弥新。作别的目光掠过覆满杂草的坟茔,就在此刻,我切实地感受到,在中国的心腹之地,我触到了中原文明最初的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