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街头(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与顾客的关系
第六大道的人行道生活中,另外一种阻止逃避主义行为的非正式社会结构是杂志摊贩及其顾客之间的友好关系。当我开始与马尔文和罗恩一起工作时,我还很难理解究竟什么人会在他们摊前购买杂志。作为一名居民,我知道当地公寓中存在蟑螂问题。我十分警惕地避免自己的公寓遭到蟑螂入侵,因此从超市回来之后会立刻扔掉所有纸袋和纸箱。我很难理解有人会把从垃圾桶里回收来的杂志带回家。不过,在杂志摊上工作了一阵子后,我注意到购买这些杂志的人代表着形形色色的纽约客,其中大部分是当地公寓的居民。(我还发现这些杂志通常很干净。我把他们放在自己的公寓里后从来没有引发过蟑螂问题。)
有些常客是穷人,但许多都是中上阶层人士。在摊贩与顾客们打交道时,我注意到双方都很轻松自如。马尔文和罗恩对他们的顾客有着共同的了解,这也让他们感到自己共同参与着一门事业。
“噢,杰克来了。”马尔文说,“他回来啦。”
罗恩望着马路另一头,看到一名穿黑衣的60岁老人。
“噢,对!”马尔文继续说,“杰克来啦。我们有佳士得的拍卖目录了。”
“噢,没错!”罗恩说,“让他瞧瞧看。”
“嘿,杰克!”马尔文说。
“嘿,杰克。最近怎么样?”罗恩问。
“不错。”杰克说。
“我们以为你走了呢。”罗恩说。
“我们因为你去度假了呢。”马尔文说。
“我在度假。”杰克说,“一个长假。我在度‘不用去学校’假!”
“你什么时候去欧洲?”马尔文问。
“下个月三号。”杰克说。
“好吧,你会在那边待多久?”马尔文问,“两周?”
“两个月。”杰克说。
“噢,不,杰克。你会离开这么久!”马尔文说。
“两个月。”杰克重复道,“我肯定会盼着回来。”杰克说,“迫不及待地想回来!”
“我们有几本佳士得目录,”马尔文说,“坐在这个箱子上,你知道该怎么看。”
“嗯。”杰克说。
“有几本有意思的东西。”马尔文说。杰克拿起一本法贝热(Fabergé)的钟表目录。
杰克接下来十五分钟都坐在摊前,而其他顾客迅速进行着2美元、3美元和5美元的交易。然后,杰克把八本商品目录堆在一起,递给罗恩20美元。罗恩把它放进口袋。两本目录卖5美元(为一名好顾客开出的特价),无需找零。
“咱们回头见。”罗恩说。
“没错,但你会离开两个月!”
“我会回来的!”杰克说。
“两个月啊,可是!”马尔文说,“该死的!我们得等那么久才能见到我们最喜欢的顾客!”
“回头见。”杰克说。
他转身离开,马尔文从罗恩那里拿到十美元,然后宣布:“好了,我想去参加场外赛马。”
趁他还没离开,我向马尔文和罗恩问起杰克。
“他是个艺术老师。”马尔文说。
“其实是个教授。”罗恩说,“在一个大学里。”
“教授,没错。”马尔文说,“他还写过专栏。他做的事情赚了不少钱。”
我评论说他们的顾客多么有趣和多元。马尔文解释道:“你能从这里每个人身上学到一点东西。还能从有些人那里得到建议。还能学到人们总体来说是怎样的。你会发现住在这附近的人形形色色、十分多元。”
两个月后,杰克从欧洲回来,答应我在附近一家星巴克接受访谈。他告诉我,过去三十年里,他在视觉艺术学院教书,那是一家私立学校。“我认识各种各样的人,我也爱各种各样的人。他们喜欢我们,因为我们是不一样的,因此我也喜欢他们。我喜欢买杂志,因为我喜欢他们。我有时会想念马尔文和罗恩。当我在自己的公寓里时〔三个街区开外〕,我会说,‘休息一会儿吧。’于是我会出门来见我的杂志伙伴。对我来说,出门很愉快,我能买到有意思的小东西用于工作,我会把它们剪开来做剪贴簿。我从他们那里买到的东西也契合我经受的教育。看看吧,他们的摊子上有那么多不可思议的、各种各样的东西!”
马尔文和罗恩与极为多元的顾客们建立起了关系。在《全球化城市》中,萨斯基亚·萨森认为,纽约、伦敦和东京这样的城市有一种独特的消费结构,这种结构来自于独特的经济和收入水平的巨大差距。马尔文和罗恩的杂志摊是一个互动场所,它弱化了巨大的社会和经济不平等所造成的社会藩篱。许多顾客一次就会花十到二十美元。他们有可以随意支配的收入,想要购买拍卖行目录或是当期的美术、建筑或平面艺术杂志。有些人在收集广告,会立刻翻转杂志看封底,或是翻看寻找某一特定页面。这种顾客中,许多人会拿着某一类别的清单走向杂志摊,试图找到自己收藏所需的广告。两套广告特别吸引收藏家:“牛奶胡子”和绝对伏特加。牛奶胡子是美国牛奶商会的广告,目的在于消除关于牛奶的负面态度,内容是由安妮·莱柏维兹(Annie Leibovitz)拍摄的沾有牛奶胡子的名人肖像。我在街头的第一个夏天里见过的最有趣的广告包括电视明星詹妮佛·安妮斯顿和丽莎·库卓,电影导演斯派克·李,以及新闻主播琼·兰丹等。
牛奶胡子广告通常印在杂志内页(因此顾客需要翻看杂志去找到它们),绝对伏特加通常在杂志封底。有一次,一个男孩跟一个看起来像是他母亲的女人(穿着似乎是香奈儿的套装)一起走到摊前,问:“《连线》杂志多少钱?”
“《连线》一本2美元。三本5美元。”马尔文说。
我很惊讶一个小孩会想要买一本明显读者定位是成年人的杂志。当我向站在摊前的哈基姆提到这一点,他问了男孩几个问题,好解释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收集这些杂志是为了绝对伏特加的广告吗?”他问。
“嗯嗯。”男孩说,“就像收藏一样。像棒球卡一样。”
“所以你根本不会读这些杂志?”哈基姆问。
“有时候也会读。”
“你读《连线》?”哈基姆问。
“没错。”
“噢,你会读!你多大了?”
“11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