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视频
Pencil:
从你一个泉州本地人的角度谈谈,对于古城保护来说你认为什么样的人不要来泉州,什么样的人我们特别欢迎你来泉州,什么样的人我不能让他的想法在这里生根发芽,什么样的事情一定应该来,应该进入?
周琼琼:
古城为什么保护得这么好?一方面,泉州经济发展得好,年轻一代有能力到老城外面买别墅,买高层住宅;而老房子能保存下来,是因为泉州人念旧情,怀有对历史、对祖先、对文化的尊重的一种感情在,那么他们就喜欢留在原来长大的老房子。这个可能是保存家族精神的的一种念想,甚至是一种延续。另一方面,政府熟知古城的历史,管控非常严格,几任领导下来都没有改变保护的初衷,所以就把这个古城保留下来了。
我们说古城的文化不仅仅是建筑,建筑只是一种符号,闽南的建筑有它的特色,也有中国传统建筑的共性。我觉得对于一座古城来说,建筑只是吸引人们来古城的一小部分内容,更多的是人文,是我们古城人的生活习惯。就像我们泉州是一个佛国,是宗教信仰很包容的地方,这些恰恰是吸引外来人的。清真寺的旁边就是关帝庙,再过来是佛教,再过来是教堂,放在其它地方是要一直打架的,但是在泉州几千年它就这么保存下来了。而外面的人觉得见到不可思议的东西对于我们来说司空见惯,这可能就是古城难保护的一个地方。就像我们现在提倡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在其他地方非遗可能只剩下一两项了,但是在鲤城遍地都是。你用的器皿、你生活的习俗、你吃的东西,包括你过的节庆,它们全部都是。如果你要说哪个是最重点的,把它在古城的推广宣传里立一个标杆,对我们来说觉得都很重要,但全都重要反而就都不重要了。这些东西已经生根发芽在我们的生活当中,对于我们来说可能就是会找不到重点。这个可能对于政府,对于外来到这个古城进行开发保护的人来说,也有这样的难题。
如果要来开发古城,我就非常反对一些坐在艺术殿堂上不食人间烟火的,按他自己的梦想去改造甚至是重建一个古城,这是我觉得是最不能接受的。我认为来改造这个古城,要了解这个古城的人文,而不仅仅是建筑。建筑如果要再建,以我们国家现在这种力量和我们工匠的技艺,若是要仿古,把建筑一比一还原到百年、千年之前的样子也完全可以做得到。我不认可这样的方式,我个人认为有的东西是可以拆的,有的东西是不能拆的。如果整个都残岩断壁了,历史的痕迹已经完全失去了现在的价值,还不如把它清除掉做为一个配套。或者说整个古城以几个区块为中心点,它旁边有绿化,完善配套,改造成我们现代的、宜居的,且不失风貌的。这种改造方式,我觉得才是比较合理的。
我个人认为老城不能说一棍子全部不能动,或者是一棍子全部拆掉。而且泉州的每条街每条巷的故事、风俗人情都不一样,我觉得应该生动地去了解在地人文的东西后,再定论具体改造的方式。还有很多泉州人的风俗习惯是从远古就保留下来的,这种活态传承是别的地方所没有的。在改造发展中,我觉得这些在地的人文的内容一定要读透,这些是改造的前提和资本。
苏廷玉故居夜景
作为古城工作的参与者,你对后来者的我们,分享一点心得是什么?一个教训是什么?一点建议是什么?
来泉州做古城保护的人,不能像我们舞蹈专业行内的飞行导演。为什么叫飞行导演呢?他可能就是说在国际或者国内导演过很多成功的舞蹈作品或者说舞角什么的。他把那种模式拿到泉州,就是飞过来一下,说应该怎么做,然后又飞走了。其实他对泉州的文化都不了解,那怎么能做出有泉州文化内涵的作品呢?古城它也是一项作品,起码你要住下来半年,起码说你会爱上喝这个泉州人泡的功夫茶。
泉州人白天为什么到处喝茶?这是这个地方的文化。在别的地方茶馆都是要收费的,但泉州的茶馆收费的非常少,就像我这个茶馆到现在都没收费,虽然之前也是想开个茶馆配套来收费的。泉州茶是一种人跟人之间沟通的一个媒介,一种生活习惯。就比如说两个人发生矛盾要吵架了,先用茶来缓和一下气氛。“哎,那我们先喝杯茶。”泡茶也是一种礼貌,那杯茶下肚,情绪就下来了。再比如说两个人很久没见面了,泉州人不像外国人一见面就拥抱,而是招呼:“来来来,喝杯茶。”茶又唤起了我们对儿时友谊的一种回忆,它其实是一种符号,一种生活习惯。
那可能这种东西在做茶馆时,你就会有别于其它地方的茶馆,我觉着这个是本地人的一种传统文化,但它对外地人并不是矛盾的。恰恰是我们说的,民族的才是世界的。我觉得传统的才是魅力的,外地人为什么喜欢来古城,就是因为我们的人文,我们的生活习俗,包括建筑。在古城以外是见不到的,外地的游客、泉州人、闽南人他们都为了这些来到古城。那恰恰是要我们把保留下来的放大了,去吸引更多的游客来,让他们喜欢上我们泉州,喜欢上我们古城的符号和元素。有些人就是很怕,说:“哎呀,这个跟世界脱轨了,跟现代生活脱轨了。”想要把古城现代化、同质化,这个就是错误。古城一定不能同质,一定要保留我们自己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