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建筑不只是供人们休憩的场所,在长期的社会发展过程中,建筑已成为中国文化重要的物质载体。中国建筑不但形成了别树一帜的建筑风格,也形成了鲜明的建筑文化。推动中国建筑文化的繁荣发展,是塑造中国城乡空间特色的重要组成部分,是推动城乡建设高质量、文化建设高质量、人民生活高质量的重要举措。2018年5月17日至20日,中国建筑学会和泉州市人民政府联合举办以“新时代本土建筑文化的融合与创新”为主题的2018中国建筑学会学术年会,聚焦地域文化与时代特色、新区建设与城市设计、古城保护与有机更新、建筑遗产与传统建筑文化教育等主题,旨在弘扬建筑文化,塑造空间特色,不断创新城乡建设与建筑创作的理论与实践。本期信息参考摘录整理了部分与会专家的学术观点和点评发言,以资借鉴。
珍惜山水环境,探索本土特色
习近平总书记在多个场合指出,“城市建设要以自然为美,把好山好水好风光融入城市,使城市内部的水系、绿地同城市外围的河湖、森林、耕地形成完整的生态网络”,“城市建设,要让居民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这些新理念、新思想、新要求,突出强调了保护城乡山水环境的重要性。作为规划工作者,敬畏自然、珍惜山水环境,让城市空间和自然风景融为一体,让建筑与山水环境共生,不仅仅是一种态度、一种价值观,也是我们的专业责任,是创造城市和建筑特色的重要契机以及规划设计方案构思的切入点。
(1)留田保山,规划组团式蔓藤城市——以黔西南州万峰林新区规划为例。万峰林新区拥有良好的由山水、农田构成的生态基底,并且村庄形态和道路系统有机生长,轮廓自由。经过调研,我们认为可以跳出把自然景观打造成为城市公园的传统思路,转而致力于把山留下来,把水留下来,尽可能不占农田,在原有村落的基础上进行规划发展,让乡村有机、有序地融入城市生活,打造一座融入自然,而不是引景入城的“蔓藤城市”。因此,我们制定了六大战略,即:城景共融,塑造山水城市格局;组团布局,传承聚落打造小镇;功能混合,分组配套激发活力;自由路网,路路有景慢行交通;开发模式,小尺度高密度渐进;田园都市,延续生态农业景观。最后,形成一种低层高密度、组团式发展的模式,实现城乡发展融入自然、有机共生、文化传承、脉络延续和城乡特色美美与共。
(2)水城相嵌,创造有特色的亲水街区——以四川仁寿县“两馆三中心”区域城市设计为例。四川仁寿县“两馆三中心”区域原有规划采用大城市的规划模式,以城市路网为先导,地形地貌遭到破坏,已经建好的湿地公园与城市的关系不太密切。为改变这一现状,团队采用了新的规划思路:顺应地形来进行整体规划;建设区和湿地公园穿插布局,实现建筑与环境更好的融合;水城相嵌,将“两馆三中心”标志性建筑分别布局在各组团顶端的滨水区域,实现建筑和水的空间互动,展现出小城市随着地形高差变化所呈现的自然尺度的特色景象。
(3)保山望水,搭建开放的文化平台——以泉州南安文化中心设计为例。泉州南安文化中心场地周围自然环境颇具特色,有一座40多米高的小山,旁边有一些小的古村落和古庙。团队在进行前期踏勘后,提出以关注人的需求为出发点的设计方案。具体包括:将周边的古村落保留下来,打造形成小尺度的空间聚落。建筑设计结合福建红砖墙的地域特色,设置了许多与环境相结合,特别是与江边湿地结合的室外平台。最终拟形成一种特色的城市文化聚落形式、一个城市生活的综合体和开放性的平台。
结构创新——解决当前结构工程存在问题的有效措施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大规模基础设施建设对结构工程需求巨大。随着一大批标志性重大土木工程在我国建成、结构规模以及复杂程度不断刷新,我国结构工程在材料、结构体系、结构设计与分析、施工等各个方面的科技水平取得了突飞猛进的发展,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但从近年来结构工程发展存在的挑战看,我国许多结构工程方面还存在重视觉冲击,轻功能与安全,重局部设计,轻体系与构造,结构创新不足等方面的问题。如重视觉冲击,表现为盲目追求形式新、奇、特,建造奇奇怪怪的建筑,而不考虑结构的使用功能与安全,会大大增加了后期的维护费;重局部设计,轻体系与构造,易产生不合理的构造体系,导致使用功能差,构造复杂,施工困难,造价高,耐久性堪忧;结构创新不足,传统混凝土结构存在跨越能力受限,肥梁胖柱,综合效益差,景观效果差,施工速度慢等不足,而传统钢结构存在用钢量大,结构高度大,结构复杂,施工困难,工期长,耐久性差等问题。
要解决上述结构工程的问题,就需要在适用、经济、绿色、美观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需要发挥科技创新的引领作用,实现结构创新。我认为,“适用、经济、绿色、美观”的高性能可持续发展,是结构工程的未来。高性能可持续发展的目标(标准)是高性能、高性价比、长寿命、低消耗、低排放,措施是“优生优育”。“优生优育”首先要设计合理方案,从源头上杜绝不合理问题的产生。如果方案本身就不合理,为了实现不合理的方案而开展的相关研究等于在制造问题,会形成“制造问题——解决问题——产生新问题”的恶性循环。高性能可持续发展的标志是“健康长寿”,“优生优育”是“健康长寿”的基础。钢-混凝土组合结构是结构创新发展的重要方向。与混凝土结构相比,钢-混凝土组合结构具有使用方便、用钢量小、跨度增高、减少焊接的污染和后期维护成本低等优势。
创新是促进高性能结构可持续发展的不竭动力,要实现结构创新,还需要从科研、设计和管理等方面着手。在科研方面,首先要明确科研要解决的问题,结合需求解决问题,科研要源于工程、服务工程,同时又高于工程、引领工程;要不唯书、不唯洋、不唯他、不唯上、只唯实;要注重理论联系实际,深入工地现场调查研究;要有怀疑和批判精神,存在的不一定是合理的,更不一定是最好的;注重科研成果的系列性、系统性、综合性、实用性。在设计方面,要坚持“适用、经济、绿色、美观”的基本方针;要强调工程师的社会责任,体现土木工程的社会属性;要重视土木工程的“优生优育”和“健康长寿”;要避免为追求视觉冲击而产生不合理的结构体系;要加强设计施工的结合,设计施工与运维的结合;要重视新理念、新成果、新技术、新工艺的推广应用。在管理体制方面,要重视和加强对土木工程师的继续教育;加快“设计—施工—运维”一体化推进;推行工程总承包制度;推行真正意义上的工程顾问制度;放宽相关规范对工程师的束缚;发挥专家作用,减少行政干预,不要搞奇奇怪怪的建筑。
社会变迁、空间价值转换与设计方法思考——新区规划设计工作体会
经历改革开放40年的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经济社会发展形态也发生了三个最基本的转变:一是发展主体的转变。发展主体已经转变为由大学生构成的中产阶级,农民工对于城市和就业的选择能力也逐步提高。二是发展模式的转变。过去由投资、消费、出口三驾马车驱动的发展模式转向由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来优化配置资源要素,由创新驱动来创造更长远的发展。三是发展逻辑的变化。发展逻辑已经由“廉价的要素吸引企业,企业吸引就业和人才”转变为“优质的城市生活和公共服务吸引人才,人才吸引企业,企业创造繁荣”。三个基本的转变,也标志着城镇化、工业化进程从“上半场”的追求效率、追求速度,转向“下半场”的追求公平、追求高质量发展。为促进城镇化进程的顺利“转场”,需要对城镇发展的形态再梳理,对城镇空间的价值再定义,对规划设计的理念和方法再思考。
(1)发展形态的变化。①社会人群的变化。经历40年改革开放的快速发展,中国的社会人群发展了根本性的变化。一方面是中等收入群体的成长。2000年以后,中等收入群体快速增长,目前已达到近3亿人口,预计2025年将达到5-6亿,成为世界上最大规模的中等收入群体,也将成为推动经济增长的重要动力。所以,中等收入群体的多元价值观及其生活方式、消费理念等应成为未来城市建设与服务的主流方向。另一方面是就业主体的变化。新增就业主体由农民工转向大学生,且随着农民工收入的提高,显现城乡双栖、工农兼业的非农化形态,未来城市的发展必须考虑多样化、多层次的空间与设施需求。②发展定位的变化。随着城镇化进程进入“下半场”,各规模等级城市的发展方向和目标也发生了调整。对于超大、特大城市,其发展模式从规模扩张的外延式增长转向功能提升的内涵式发展,发展理念从要素驱动转向品质引导,发展方式从工业生产转向服务经济与新经济。对于中小城市,其发展重点转向公共服务与人居环境的提升,着重补齐城市教育、医疗等公共服务设施短板,提升人居环境质量。③文化价值的变化。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居民的审美价值也潜移默化的发生了转变。居民对城市文化遗产、工业遗产、文化价值空间的需求不断增长,空间文化活动成为社会时尚,乡村田园风光收获追捧。居民审美价值的转变,进一步影响其生活方式和生活需求的转变,影响其对于居住地和城市空间的选择等。
(2)各类城市空间的再定义。在“互联网+、文化+、生态+”等多种因素作用下,城镇化“下半场”的城市发展最重要的是重新思考城市各类空间的特征与价值,重建多元价值、多业共生、多群体共处的复合社会生态。①老城区。作为富人、贫困原住民和老龄人口聚居区的多元化空间和文化沉淀空间,老城区具备完善的公共服务、生活服务设施以及城市历史与文化的沉淀记忆,能够提供类型多元、档次多样、功能混合的城市空间供给,是城市综合功能、多元价值的核心地区,体现着社会包容与功能多样性。②新城。城市外围新城是中等收入人群聚居地区,公共服务、生活服务配套相对缺失,呈现居住密度高、职住非平衡、机动化压力大的特征,可作为未来城市发展的空间重组和缝合的主要地区,培育新兴功能,重组城市空间,引导职住再平衡。③城乡结合部和城边村。城乡结合部和城边村是低收入与中低收入人群聚居的二元管理体制的交叉地区,社会功能较为碎片化。在城镇化进程的“下半场”, 城乡结合部和城边村可建设成为中产阶级后备军聚集的“落脚城市”,在郊区化、逆城市化过程中,也可发展成为新经济活动培育空间和新型园区、住区的增长空间。以及在有条件的地区,将其打造成为生态型、风景型、特色型发展的潜力地区。④文化与风景地区。文化与风景地区指具备保护良好、品质优秀的历史文化与风景的地区,是提高城市宜居品质和价值的核心地区,是保护与创建文化特质、提升城市的山水景观和生态环境品质的重点地区,也是满足中等收入群体日益增长的休闲消费需求的休闲空间,以及对新经济企业具有强吸引力的选择空间。
(3)空间规划理念与方法的再思考。城镇化进入“下半场”,一方面空间规划的理念和方法面临着转变与创新。一是追求空间价值的回归。应从追求直接经济效益与利益最大化转向追求社会公平正义,从满足增长的物质主义转向文化和生态价值的守护与创造。二是空间组织方式与规划设计的创新。应从单一的要素供给转向多元要素的混合供给,从关注物理空间的效率转向关注人置于空间中的心理体验,从传统的增量、等级的空间组织模式转向存量、网络化的空间组织模式。三是守护城市长久价值。更加注重自然山水、历史文化和现代优秀文化的保护,注重整合碎片化布局、孤岛式园区。四是关注不同人群多元化需求的差异化供给。另一方面,传统的空间规划应融入城市设计的思维。规划注重功能、效率,关注空间布局的合理、结构的清晰,但是缺乏对于人群活动的空间尺度、空间体验的考量。“下半场”的城市发展,应融合设计的理念做规划,注重人群的活动与交往、空间尺度与空间体验,规划设计的目标从提升城市运行效率转向满足人群的活动需求,从划定功能分区转向多元功能融合,从树立城市宏大形象转向打造宜居的人性化尺度,回归场所精神。
梁思成“中国建筑型范论”探义
故宫是中华几千年文脉中的一个里程碑。它从皇宫变成博物院,是中华几千年来未有之大变局。在这个变局中,可以看到梁思成先生谈及的中国文脉,即如何创造“中而新”的建筑。在中国建筑学会成立大会上,梁先生首次将西方古典建筑的模数法则Five Orders翻译为“五种型范”。他认为,中国的建筑也有自己的“型范”,在宋朝叫做“法式”,清朝叫做“做法”,除此之外,各地民间也有自己的“法式”或“做法”。“中国建筑型范论”是梁思成“中而新”建筑创作思想的核心理念,涉及如何认识中国建筑传统,如何认定东西方建筑设计基本方法论的根本问题。但是,梁先生所言的不是造型、模型的问题,而是模数、型范,两者存在天壤之别。
(1)“型范”之发现。型范是中国古代铸造业用语,指铸造金属器物之模具,可分为多个模块,能够不断复制,像活字印刷的字模做出多种组合,由此铸造的器具形制统一,和而不同。中国古代建筑以大规模生产著称,其采用的模数法是以建筑中的一种必要构件为度量单位,如宋式之材、清式之斗口等,令建筑所有空间为其倍数或分数,与型范之制颇为相似,这应是梁思成译Five Order为五种型范之故。
以设计形体的一部分为模数变造,是东西方造型艺术通用之法。古埃及神像大小不一,却形制统一,就是以模数变造的呈现,清乾隆时期模数变造佛像之法,有谓从顶至足,分寸节度,皆有法则,纵横大小,毫厘不差。梁思成将探索中国古代建筑模数法则作为课题进行研究,指出斗拱在中国建筑所占之地位,犹如Order之于希腊罗马建筑;斗拱之变化,可谓是中国建筑制度之变化。梁先生认为,斗拱材质的截面即可作为一个模数,将建筑所有部件的度量单位折成材质截面进行建造,即全部建筑的每部分尺寸皆为斗拱“材”、“架”的倍数或分数。按照材的等级,以材、架为度量单位进行模数化设计与建造,即可实现不同等级的建筑等比例伸缩变造,生成乐律般的空间秩序感。
(2)“法式”之探源。1943年,梁思成完成《中国建筑史》,对中国建筑结构系统之源做了初步梳理,明确提出“结构技术+环境思想”研究体系,认为建筑显著特征的形成源于两大因素:有属于实物结构技术上之取法及发展者,有缘于环境思想之趋向者。梁先生提出的“环境思想”,鲜明的指向古之政治尚典章制度,至儒教兴盛,尤重礼仪。在众多史料中关于建筑的记载,皆详其平面布署制度,而略其立面形状及结构,均足以证明政治、宗法、风俗、礼仪、佛道、风水等中国思想精神寄托于建筑平面之分布。时至今日,随着一代又一代学者前赴后继的持续深入研究,一大批成果涌现出来,证明了模数化设计贯通中国古代建筑之结构技术与环境思想,例如支撑农耕文明的观象授时知识体系,催生中华先人的敬天信仰与天人合一的宇宙观,在人文与技术层面深刻定义了中国古代城市与建筑制度。这是中国古代建筑与空间设计之精华所在,也说明了梁思成提出的“结构技术+环境思想”在中国建筑史研究体系中具有重大指导意义。
(3)新一代之城规。随着经济社会的进步、时代的发展,梁先生提醒中国建筑师,如何在接受新的建筑材料和技术的基础上,仍能表现中国建筑特有的风格和艺术特性,对于中国传统建筑艺术中的遗宝如何聪明的利用,创造适合于自己的建筑是最该思考的问题。梁先生强调,尽管钢筋混凝土结构的国际式建筑已通行各国,但每个民族仍有不同的表现,以我国的艺术背景当然可以延伸更多的发展方向。建筑千差万别,建筑美学的法则却亘古不变。这个不变的法则就是梁思成所言的规律、型范。如同文法与语言文字的运用,有一定的拘束性,对于材料构件之运用,也有它的拘束性,但是在拘束性之下也有运用的灵活性,有多样性的表现形式;把词汇组织起来,可以写出极不相同的文章,在建筑上,每个民族可以利用特有的法式,灵活地运用建筑的材料构件,为了不同的需要,创造出极不相同的类型,解决极不相同的问题,表达极不相同的情感。
(本辑信息参考根据论坛专家发言录音整理形成,未经作者审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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