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氏故居内106年的壁炉及其细节,与强迁时暴力搡落的大门。重新接通电源还可见住宅内部的天花板。(摄影/朱迪)
潘家后代大多已在海外,潘氏四房后代潘廷俭、五房后代潘廷彪目前仍居住在康乐里,也是这条弄堂的产权关系人之一,四、五房房产属私,意味着2005年3月18日安康苑出让,在产权关系没有厘清情况下,潘氏私房也“打包出售”了。
黄秀菊们离开后,这栋不可移动文物内发生的事情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邻居方瑛最早通过一个特殊工具“撬棒”察觉端倪。“我说,阿俭爷爷不得了了,他们可能要把(潘氏故居)壁炉拆下来。阿俭爷爷不太相信,说不可能的。”
83岁的潘廷检站在衖口也想进去确认,但一名动迁人员阻其入内。
“我想看看情况”,潘廷俭说。“你不能进来。你进来我就捉侬起来。”对方说,“我代表政府”。
方瑛觉得对方气势太凶,很担心。“他盯着80多岁的阿俭爷爷上(对付)。吓人。”
作为科技工作者潘廷俭平素自尊谦和。多少被刺激了。“你代表政府?”
“反正你覅跑进来,跑进来我就捉你。”对方再次重复。
“我说,同志啊,你是公务员,我也是公务员啊。”最终潘廷俭止步门口。
近50-60人的动迁工作人员迅速完成黄家打包工作。经确认完毕,搬家开始。约半小时装满两卡车。强制执行进入尾声,“警戒”撤销。潘廷跟随众人走进去看。回忆当天,他依旧以无法确信的语气感叹“拆掉了!”
墙上留下一个高2米、长1.5米的创面。居民也一下子哄起来。潘廷俭赶紧跑到门口跟动迁组沟通。“同志啊,这是房子里面的壁炉是文物,你不要拆,这不是他们私人的财产。”原已发动的卡车随即停下。负责人听完,回复很简单:“拆也拆下了。坏也坏掉了。我们没办法装了。(把壁炉)车了跑!”卡车开走。
此时11点15分。居民开始聚拢。潘廷俭想起市民服务热线12345。该热线可反映有关文物保护等问题。担心一个人打不通,为确保打通率,他建议有手机的人一起拨打电话。没想到他的手机一拨即通,他报上地址、身份证号码、姓名,接线员问:“这是不是你家?”
“这不是我家,但是我老祖宗屋里厢,就在我屋里厢隔壁。他们拆除潘氏祖宅文物,所以我打电话讲给你听”,潘廷俭说。
大约12点,一名女士赶到潘氏住宅。潘廷俭看到这人胸口佩戴了一枚党徽标志且怀有身孕。邻居围过来七嘴八舌反映情况并询问对方是什么单位。对方反问“是不是有人打12345?我是来解决问题的。”
一名安康苑居民手机里存录下一段长达半小时视频,那些不断涌入镜头的居民在撬除壁炉的东厢房、大厅,围着这名工作人员和从午睡中赶来的娄承浩(@娄先生-建筑),你一言我一语地还原现场情况。潘廷俭也在镜头中,有一个细节令人感触——因事出突然,他焦急到连下颌假牙都没有戴。
13:18,同發里住户李伟(@安迪DD上海)在微博发布图片,描述现场情况。
有人还发现潘宅石库门右侧石条被撞出一个豁口。豁口后来被补上了。居民去周边讨了些水泥,把掉落下来的材料回填上去。“平时自家使用都是轻手轻脚的!哪里会哐啷一记,这么粗暴!”
下午5点40分,壁炉归宅,局部破损。娄承浩发微博称“在上级领导督促下归还来了”。在这个老古董前,居民展开讨论:竖着放好,还是平躺着放好。最终壁炉被立回原来位置,身形虚应着墙上那个方形的“门”字痕。将壁炉紧紧拉附于墙体的铜钩子也露出来了。物质与灵魂脱离,历史已然出窍。
这天,好几个人没吃中饭经历。这太过激烈的一天,又让很多人夜里失眠。“东想西想,睏不着啊”,一位80岁老居民说,“到2点多钟也睏不着。看完报纸11点钟,身体是老吃力的。精神却很紧绷。晓得是白天里太激动了。想吃片安眠药,不过还是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