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人民公社创办初期,还有不少人想把人民公社搬到城市里。但由于城市和农村的巨大差异,这些尝试都遇到了许多无法解决的困难。铁路、建筑公司等大型工业企业、大型公司的生产和管理模式都没法让这些公司以城市区域为单位合并。教育、卫生领域,必不可少的集中和分级管理也没法实现这种合并。
人民公社的模式,在城市一些日常生活的集体组织上还是发挥了一定作用的。比如,建集体食堂、保育院、幼儿园、诊所等等,在投资和人员管理上就借助当地力量。设施虽然简陋,但有许多管理上很成功的实例,其工作人员也非常负责。于是许多从家务劳动中解放出来的家庭妇女,就可以参加全日制或半日制的工作。众多以街道合作社形式经营的小厂或作坊就这样办起来了。它们生产各种物品,如纸盒、板凳、玩具、衣服等。有的作坊后来发展成了真正的工厂,有的迁到别处。
但一股左倾风潮将这种方式推向极端,鼓吹要实现生活的完全集体化。正是在这股风潮的作用下,住宅里的厨房被取消了,理由是所有人都到食堂里去吃饭,不需要在家做饭。新的集体服务带来了一些实际的好处,但对个人自由的侵犯却不受欢迎。“共产风”最终失败了。在北京白塔寺附近、西北部和南城,还有三座十层的“公社式”建筑,什么都为居民准备好了:幼儿园、食堂、澡堂、图书馆……但住宅里没有厨房。其中一些设施投入使用了,但这三座大楼的食堂却没有一个开得下去,因为饭菜质量和吃饭时间都不符合住户的需要,居民更愿意下过道里或阳台上支临时炉灶做饭。
城市人民公社遗留的东西不多,但这些“残余”却意义重大。首先是人更多地参与公共生活和新的集体服务设施的大规模兴办。这些机构由街道居民委员会负责管理,管理工作有家庭主妇、退休和病后在家休养的无业人员义务承担。对于一个经济发展水平还很低的国家,这是一支不可低估的力量。而且它在精神方面的作用更为重要:这种志愿精神有助于形成一种团结互助的新精神。另外,由人民直接选举和罢免的人管理公共事务的方式将来必呈扩大趋势。
其次,在生产领域,合作社性质民办小工厂的大批出现使大批闲散在家的失业者有了工作。这些小企业虽然条件有限,工具简陋,却很快使日常消费品的生产大幅度增长,而大型国营企业却往往做不到这种生产的快速多元化。苏联的例子在这方面很有教育意义,相对于苏联的经济实力,他们在消费品方面却相对匮乏。
这种小工厂和小作坊成为国营企业必不可少的补充,特别是在一些小型机械和车床零件的加工上。它们在全国范围内蔓延开来。我的女儿在她参加社会劳动期间,曾做过车工,为越南生产救护车——是用中国吉普改装的。她的工厂有三百多员工,设备不算陈旧,而在几年前开办时,它只是一个十几个人撑起来的小作坊,这是个成功的例子,还有很多失败了。
这些为城市规划研究带来两点非常有价值的因素。首先,街道的社会和文化设施明显地增加。除了市政管理的常规机构,如学校、邮局、银行等又增加了街道居委会开办和管理的设施。城市规划必须考虑这些设施和他们今后的扩充;其次,这些作坊和小工厂的激增从城市规划角度看是非常有利的,因为对很多人来说它们解决了居住和工作单位之间路途遥远的问题。
当然,在成百上千的自发产生的小企业中,一些工厂给周围邻居带来了噪音、臭味和障碍,所以后来不得不迁移。如果撇开这个不利因素,应当看到,街道工厂不光是安放在居住区的生产中心,最大限度地利用了当地的手工业资源,而且它们还给居民带来很多活力,是他们乐于聚会的场所。
乍看上去,我们好像回到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初期阶段——工厂和作坊在工人居住区的里面或周围无秩序地出现和发展,存在各种弊端,尤其是繁重的商品运输,造成一派混乱的城市景象。但实际上,当我们处在政府部门直接参与生产的计划经济体制下的时候,问题就不同了:可以通过谨慎的筛选制定哪些工业企业类型可以或必须被安置在居民区内。居民区内企业的分布和外部轮廓可由城市规划部门事先确定,而且由于土地归国家所有,这个工作做起来比较容易。
过去住宅和工厂混杂相邻造成城市的混乱,如今必须对企业进行严格的分区并制定许多规章制度,这种毗邻布局的性质随着社会和经济制度的改变而彻底改变。当我们可以控制规模、设置地点、平面轮廓和企业性质的时候,就可以避免这种布局所有的不便而保留所有的有利因素。
但这显然给城市规划师带来一些新问题,他们早已习惯了在规划中遵循严格的分区,并在做小区规划时只考虑民用住在和他们常用的服务设施。从这时开始,可以被安置在小区内而不致影响生活又不会给环境造成危害的工厂类型、规模和数量,就成为城市规划师、经济学家、计划制定者和工业工程专家们共同研究的一项重要课题。同时城市规划师还需研究这些工厂如何布置和它们日后可能扩大或转型的问题。这样,在小区发展的各个阶段,各个组成部分可以保持很好的有机联系,市容也令人满意。
另外,将众多的小型工业中心安放在城市各区中,再加上其他的工作场所,如行政部门、科研中心、实验室、研究所等,这迫使规划师们不得不重新考虑土地的使用方式和随之而来的所有计算和标准。
其结果是,工业区的面积缩小。如果工业区的轮廓及选址和相关居住区一并考虑并仔细研究,这种缩小对于居住和上班来说是个有利因素。
以上问题说明,不论我们如何看待大跃进和人民公社,不管人们认为它们成功还是失败了,它们都为城市规划带来了许多新事物,并使城市规划向前迈进了一大步,不光是涉及到我们已经回顾的问题,而且特别是在观念上,摆脱了在“一五”计划期间开始出现的陈规和教条。(未完待续)
本文摘编自《重建中国》第四章,编辑/宋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