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启迪教授(同济大学出版社提供)
《中国工程师史》的编撰过程
出这本书是一个承诺,在2007年,同济大学的一批老师翻译了一本《工程师史:一种延续六千年的职业》,是德国工程师协会写的。他们让我写序,我发现这本书基本上讲的都是西方工程师。几乎没有提到中国的重大工程,更没有中国工程师的名字。我当时在序里写,很希望能够看到一本写中国工程师历史的书。
有一本书《中国工程教育史》,是清华大学的课。我想能不能试着把中国工程师史整理以下。这个想法后来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包括当时的中国工程院院长徐匡迪教授。在同济,我就请了一些老师一起来编辑,大家也都很愿意做这件事,做的过程并不容易。
英国科技史学者李约瑟写过中国古代科技史,写到中国的工程还是比较多的,包括四大发明、万里长城。还有些书上写到了个别工程师,但是我们是希望把工程师作为一个群体系统性地来写。十年间有很多人付出劳动,很多老师参与。
我们这个团队有一个共同的心愿,就是希望更多地向大家宣传和介绍工程师这个职业。现在大家不像以前那样看待工程师这个概念,我很少听见孩子们或者青年学生说,我将来的志愿是要做工程师。当然,在全世界都有这样的趋势。我们希望改变它。
徐匡迪院士在序言中说,为工程师写史也是他想的一件事,他和我们一样看到了这些问题。他说到存史、导学、资政,如果能起到这个作用,我们付出的努力也就值了。《中国工程师史》这本书面向所有人,大家都可以读。
工程师一词的内涵
在中国历史上有很多重大工程,那时还没有工程师这个词,叫工匠。书出版时有人说,副标题就叫“大国工匠”可不可以?我觉得不能划等号,工程师(engineer)这个词在世界上是代表了一个层面的一群人。这个词引进中国来,是清朝末年,洋务运动之后有些人把洋学引进来。这个时候大概在给皇帝的奏折里面出现过工程师(engineer)这样的说法,但是没有正式用。一直到了铁路专家詹天佑在辛亥革命之后第二年成立中国工程协会,这批留洋回来或本地成长的人把自己称为工程师。不久后就成立了中国工程师学会,工程师就成为了一个正式的词。
说到工程师的作用,我们是为了改善生活质量才搞工程,搞技术上的创新。我要强调原始意义上科学家跟工程师的差别,科学家是发现(discovery),但是工程师是要去做的,他要改变世界。影响我们生活的事情很多,京杭大运河在古代就为我们创造了一个运输的途径,使南北沟通起来,使生产得以发展。今天我们也有很多例子,比如每个人都体会到高铁方便,高铁今天在中国也是一个非常重大的工程。
很多古代的工程都很了不起,比如建造赵州桥的李春。李约瑟在科技史著作中也写到他,赵州桥的建造年代那么早,李约瑟对他采用的技术很吃惊。有些中国的工程是很伟大的,外国人也看到了。讲到两弹一星,钱学森不仅是科学家,他实际上是策划、组织和领导一个工程的伟大工程师。
中国工程师教育
徐匡迪院士说,既然你自己搞教育,为什么不写工程教育?我说已经有一本《工程教育史》了。他说你还可以写一遍,使大家有比较完整的概念,我就把这段内容补进《中国工程师史》。中国的工程教育在清朝末年已经有发端,一些洋务学堂包括福建的船政学堂、上海的招商局,都是很早的。然后有了天津大学,就是当时的北洋大学,它是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工科大学。工科之外还有法律,可见工科和法律还是有关联的,工程有标准等一系列的东西。
之后有上海交通大学,原来叫南洋公学,当时的想法是培养公务员,所以才叫公学。后来盛宣怀发现,上海是发展经济的地方,后来南洋公学变成了工科,上海交通大学现在主要也是理工科。抗战时期为了备战,工科发展是非常强的,不管是在国统区还是在根据地。延安早期的工科就是现在北京理工大学。解放之后,我们为了发展工业,对工科非常重视。哪怕到了文化大革命时期,毛泽东还是支持办学。文革以后有了新的变化,改革开放以后发展成了比较综合的教育。
我个人认为,在抗战时期,西南联大的工科办学水平跟国外比是不低的。解放以后,院系调整,学了苏联,苏联的体制实际上就是欧洲的体制,我们的工科教育变成了学欧洲。所以我们跟西方的差距不是很大,在工科教育方面有很多成功的经验。在人家封锁我们的时候还能发展,说明我们自己还是培养了一些人才,加上一些国外回来的留学生当时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活动现场(佟鑫/摄)
工程师职业的吸引力
我也曾经是工程师,现在还是德国工程师协会的成员。只要大家努力,工程师这个职业对年轻人还是能有吸引力。首先要让人有当工程师的自豪感,认识到工程师做出的贡献有多大,让大家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值得骄傲的职业。其次,需要有激励政策,给予工程师必要的待遇,他们的收入现在偏低。我觉得工科学生找工作是没问题,不会失业,但是毕竟不能和金融业比收入。我们国家是一个要以实体经济为主的国家,必须要有足够的工程师。工科学生不少,但是真正要做工程师的人不够多,有些人不太愿意做,或觉得做别的更赚钱。还可以当明星,吸引多少粉丝。 (编者注:交流会进行的时候,场外有大批粉丝等候明星签售)
IT业也算工科,今天的各类工科都必须“+IT”,不管你是学机械、电子、铁路、水利或者土木工程。我认为工科+IT是完全对的,原来这方面比较欠缺,现在必须加上。但是除此之外还不够,现在我们要关注环境、生态。工程往往是双刃剑,一方面可以改善人们的生活,另一方面也破坏了环境。对经济、创业这方面也要了解,当然还有道德问题。将来我们一定会要求学生在学工科的同时,其他知识面也要有所拓宽,所以读工科的人有点吃力,要念很多书,应该给他们一个好的前途。最近我到德国去,德国工程师协会告诉我,现在在欧洲,尤其在德国,工程师很受年轻学生的欢迎,原因就是他们大大提高了工程师的收入。我觉得这是必需的。
工程师“走出去”需要具备的素质
我们现在搞“一带一路”,中国工程师既要走出去,也要把国外的工程师请进来,这中间有很多必须做的事情。中国工程师有很多已经走出国门了,这方面不存在太大问题。我最近到塔吉克斯坦,那边所有的路都是中国工程师去指挥修建的。一方面,语言沟通需要好一点。另一方面是认证的问题,我是认证协会的理事长,高等学校里的工程教育要经过认证,不一定是多边的,可能是双边,比如和欧洲、美国有互相认证,就可以走出去、请进来。最近中国加入了华盛顿协议(编者注:1989年由美、英等英语国家的民间工程专业团体发起与签署,主要针对国际上本科工程学历资格互认),是20个国家之一,申请加入华盛顿协议是一票否决的,因为历史原因,中国申请得比较晚,但是用比较短的时间就申请成功了。
工程师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今天现场有好多家长。我们学工科的人自己也有孩子,会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去当工程师?我觉得可以做点工作,从娃娃抓起,培养未来的工程师。从四岁上幼儿园开始,小孩特别愿意动手,我们现在反而喜欢压抑孩子。这些想动手的小孩的愿望其实很难实现,往往都被家长安排的其他教育浪费了。他们可能将来会成为非常好的工程师,而工程师将来假如被大家认为是一个值得自豪的职业,那就应该去做。
德国工程师协会有专门为小孩服务的机构,针对4到10岁、12到18岁、大学生的都有。我觉得这是需要教养的,家长真的可以培养一下小孩天生的爱好。而且中国真的需要工匠,就是职业教育培养的技术工人,光有工程师没有技能型人才也发展不好。我们跟德国、日本的差距往往就在于不用心去做事,虽然设计得很好,但是不用心做也不行,所以开展工程教育还应该包括职业教育。
(文+整理/佟鑫,感谢同济大学出版社提供文字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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